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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季蒔聽到,瞧了這獸皮鼓兩眼,便從尹皓那裡拿走當做練習神文和符篆的載體。

  如今,這隻獸皮鼓被金絲釘釘在在巨木圓桶上,洗滌得潔白如雪的獸皮上繪滿神秘的紋路勾繞轉折,繁複細緻,紋路隨著敲打震動,鼓槌每打在鼓面上一下,山神廟前的眾人就感覺自己的魂魄跟著鼓聲一起震動一下。

  等作為首領的尹湄代表所有人上完香,鼓聲才停止。

  山神廟相比於季蒔離開前,無論外部還是內部都變得更加宏偉,神龕香案上,一尊粗獷的神像立在上面,散發著微不可見的光暈,被垂下的紗布神旙遮掩住面容。

  尹湄向著這尊神像拜下,在少女首領身後,一個個長老跟著一起拜下。

  他們今日所來,是為了自前天開始,便沒有停止過的瓢潑大雨。

  哪怕當初選擇聚居地的時候,族中老人已經依靠他們的經驗竭盡所能選擇了一個絕對不會被洪水殃及的地點,又有春山神的庇佑,他們不需要擔心和過去一樣,被洪水沖走房屋,但這幾個月來開闢的田地為了能讓作物更好的成長,是選在低洼而肥沃的地方。

  洪水一來,田地一定會遭殃。

  被有經驗的族中老人找上,尹湄帶著他們來到山神廟前,心裡卻抑制不住地憂心忡忡。

  因為除了她和她阿弟,沒有一個人知道春山神的真身早已離開。

  祭祀已經開始。

  到吉時,念禱文,上香,祭拜,所有步驟一絲不苟地完成,眾人一起等了一個時辰,卻沒有等到任何動靜。

  尹湄的額頭上冒出冷汗,她身後的族人們也開始小聲議論。

  便是在這個時候,一陣微風突然吹開神像前的神旙,被族人刻得十分猙獰的神像面容顯露出一瞬,一道明黃色的光芒飛出來,繞著尹湄轉了一圈,轉身向著田地的方向飛去。

  祭鼓在無人敲打的情況下發出一聲暴響,因為久久沒有得到神旨而有些走神的尹皓嚇一大跳,抓住快要從手中滑落的鼓槌,再次敲打一次。

  然後他才感覺一道信息灌入他腦中。

  “上神有旨,你等應該速速去修築河堤。”

  “那……”一個長老遲疑問,“上神不庇佑了嗎?”

  “你以為你剛才看到的是什麼?”作為神靈代言人,身份甚至比身為首領的阿姐更尊貴的尹皓沒好氣道,“神旨已下,你等還不退下,一定要驚擾到上神才肯罷休嗎?”

  這樣一個罪名壓下來,還有些意見的長老們發出小聲的埋怨聲,被侍從們扶著巍巍顫顫離去。

  有逗留權利的尹湄刻意放慢了腳步,而一直臥在神廟角落裡假寐的白鹿突然跳出來,向著那群老人發出一聲長鳴。

  “餵噢噢噢噢——”

  不少還記得初到東海之濱時那場混亂的人面色一僵,不敢再磨蹭。

  而借著白鹿吸引注意力,尹湄終於能和尹皓說上話。

  “到底怎麼回事?”尹皓埋怨道,“突然要進行祭祀,竟然沒有和身為祭師的我通報一聲?那些傢伙是自己建造了船過來的吧?我以為這群膽小鬼一輩子都不肯靠近海水呢,而且能帶人來島上只有我對吧?”

  短短几個月,看上去已經比自己阿弟成熟上很多的尹湄豎起一根食指在嘴前,搖搖頭。

  “只是有些人貪心不足,想要從上神那裡得到更多東西……”

  “什麼!他們幹了什麼,有把你……”

  “不用擔心,長老們雖然沆瀣一氣,但其他族人是站在我這邊的,這種小事我能處理,問題在於……”尹湄頓了片刻,才繼續道,“上神應該賜予過你指揮島上生靈的權利?去通知島上那些妖修前輩,說為了上神,不要讓任何一個人上島來。”

  “哎?我嗎?”

  “你是上神的祭師,那些妖獸會聽你的話,不多說了,注意自己安全。”

  看著神色里還有些茫然無措的阿弟,尹湄嘆息一聲,卻不能解釋更多,只能匆匆離去。

  神像之中,季蒔一道分神聽完少年少女之間的對話,重新沉睡,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季蒔睜開眼,抬起頭,望向從屋檐邊緣低落的雨水。

  這是玉鶴峰的一處院子,不知道玉鶴峰的那位主人到底是何意,竟然邀請季蒔在玉鶴峰住下。

  而晏北歸則住在他師尊留在東林山的洞府里。

  這幾日那白毛似乎頗為忙碌,相比於一開始不願意季蒔從他視線中消失不見,這幾日除開早上一道問好的飛鶴穿書,根本見不到他的蹤影,兩個狀態之間的轉變速度快得季蒔覺得極為不適應。

  但晏北歸不過來打擾他也有好處。

  從離開春山之後,季蒔已經有許多日子沒有沉下心來打坐修煉。

  通過八寶長葉之前的預警行為隱約猜到糙老人一點態度,他安下心來待在玉鶴峰不出門,免得又遇上一個兩個仙道三大宗門的弟子,不小心被人發現身份。

  他聯絡在春山的分神,神識沉入東林山的地下,細細體悟大地中靈脈的動向。

  大地之德,在於載物。

  短短數日,季蒔神力和對大地法則的運用都有進益。

  但還是沒有摸到辟府境界的坎。

  所謂辟府,乃是神靈在自己的轄地之中,開闢一方神域,以神域通此方世界的陰域,神靈才能感悟陰陽之別,將自己陰轉,凝就本命神火,成為陰神。

  陰神是和仙道修士的金丹相當的境界,至少要到陰神境界,他才有能力在仙道魔道之間自保。

  將一切盤算著的季蒔心中無悲無喜,再一次閉目修行去了。

  然而這種平靜的日子不可能持久。

  在天空飄下的水靈之氣從雨絲變為雪花的那一日,糙老人派遣門人到季蒔的小院子來,告訴季蒔他一直等待的那個“別具新意”的擂台終於要開始。

  除此之外,門人還送來一個玉瓶。

  季蒔揭開玉瓶的蓋子,將其中一顆丹藥倒入手掌中,他盯著這顆圓滾滾黑漆漆的丸子盯了半晌,才一口把丹藥悶下。

  ……這還是他第一次服用丹藥呢。

  季蒔腹誹,穿越者混成這個模樣,是不是有些寒磣?

  丹藥入腹,瞬間便化為一道暖洋洋的氣息,順著經絡血脈在季蒔全身上下轉過一圈,而後回到季蒔丹田中。

  季蒔等著暖洋洋的氣息安分下來,才取下頭頂的面具,感受自己的氣息。

  果然,哪怕現在沒有無面神遮掩,他周身上下也是一點神靈氣息都不見。

  這樣就可以避免因為無面神是神道法器而被他人懷疑身份了。

  那些散修或者宗門年輕弟子認不認識無面神他不知道,但那三位明顯帶著尋找他的任務而來,在修真界也是聲名赫赫的幾位領隊長老不認識無面神……那是不可能的。

  參加擂台表示要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糙老人送來的這顆丹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季蒔對於糙老人身份的把握又大了幾分,同時覺得黯淡無光的前途上終於有了少許可以期待的地方。

  所以為了提高糙老人的好感度,他也應該認真參與這一次擂台。

  ……這麼一想想突然感覺不開心了。

  門人在外面催促,季蒔將無面神收到芥子袋中,跟著門人一起離開玉鶴峰。

  等他到了平日裡舉辦擂台的地方,才發現周圍的人竟然比前幾日還多上一些。

  季蒔混入人群中,隨口和別人聊幾句,探聽到前幾日大張旗鼓來到東林山的三宗門弟子也參與了這個新擂台,眉頭不禁皺起。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一個人拍了拍他肩膀。

  會做這種動作的不用猜就知道是誰,季蒔抬頭,果然看到了幾日不見的晏北歸。

  盛開朵朵紅梅的紙傘傘下,白髮道人臉上的表情帶著些許愧疚。

  他道:“春道友……恐怕這一次我得和你同台相爭了。”

  季蒔眨了眨眼。

  晏北歸遲疑了一下,繼續道:“七星血姆芝,聽說這個擂台魁首的獎品是這個。”

  ☆、第三十六章

  ……七星血姆芝是什麼鬼?!

  哦,是長在七星白合玉上頭那玩意兒麼。

  許久沒有聽過這個名詞的季蒔恍惚一下才想起,晏北歸到處找的靈藥就叫這名字。

  嘖。

  季蒔莫名產生某種他命中注定要和主角作對的感覺。

  真是滿不慡的。

  但是對面那隻白毛聖母又是在真情實感地愧疚,讓季蒔所剩不多的良心也跟著彰顯出極小極小的存在感來。

  季蒔是為了自己利益胡攪蠻纏的人,但他心裡也清楚的知道,這並不是晏北歸的錯誤,晏北歸也不需要因為這種意外而愧疚。

  山神大人斂目思考半晌,突然抬眼,以輕蔑地眼神打量晏北歸,目光一寸一寸掃過去,直到把白髮的道士看得全身都不對勁起來,才收回眼神,嗤笑。

  “哈,好像說得魁首已經盡在你掌握之中似的。”

  “呃……”

  “擂台之上,勝負而已,你愧疚個什麼鬼,我哪裡對不起你。”

  “……這個,沒有。”

  “那你做出這幅讓人一看就倒胃口的表情做什麼,”季蒔翻了個白眼,“就算我輸了,也不需要你擔心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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