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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南對外婆說:“外婆,天氣冷,您還是把手放回兜里去吧。把您的棉花糖交給我,放心,我就是替您保管著,等會兒就還給您。”

  外婆友善地看了他一眼,像傳遞炸彈那樣小心翼翼地移交棉花糖的時候,很開心地道了謝。然後外婆很捧場地對我說:“他很好。他是你的男朋友麼?”

  我和迦南對看了一眼。然後我鄭重地跟外婆說:“是的。”

  只有在這樣的外婆面前,我們才是無辜的。

  插pter 18

  蘇遠智

  第一眼看到他,我只是在想:真奇怪,他明明是陳醫生的家人,我本來應該覺得無法面對他。可是他對我笑了—也許我記憶有誤,也許他並沒有真的對我笑過,可是他那種永遠可以嘲諷任何事的神情卻奇蹟般地讓我覺得,發生過的事情,也許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自然知道這不過是種錯覺,可是我卻因著這錯覺,又真切地呼吸到了輕鬆的空氣。

  後來,他就吻了我。那不全是他的錯,是我允許了。我覺得我活在一個荒原上面,我能和別人一樣看見遠處的夕陽,這便已經是神賜給我的最珍貴的“平等”。剩下的對錯,我允許自己不去追問了。我不知道是我遠離了所有人,還是所有人都離棄了我。有的時候,不,是很多時候,我都有種感覺,我的人生其實只剩下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哥哥遠行之前,把一把鐵杴交到我手裡,我得用一生的時間等著他,一邊等,一邊在這片荒原上面挖出來一個淺淺的墓穴——等哥哥終於回來了,他就能躺在裡面。

  但是現在我遇見迦南。跟他在一起,做的每件事自然都是壞事。可是,遇見他,就是再好也沒有的。當然了,“認為遇見他是件非常好的好事”本身就很壞。那就壞吧,我已經盡力了。

  我心驚膽戰地又一次打開了郵箱,我記不清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幾回。郵箱裡還是波瀾不驚的。收件箱裡唯一一封未讀郵件是廣告。蘇遠智依!舊沒有回覆我兩天前發給他的那封信,我說,我們分開吧。可是這兩天,我也沒有接到他任何一個電話或簡訊,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把這個當成是他的默認。我也不知道,他若真的就此無聲無息地默認了,我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姐姐進我房間的時候,從來都不會敲門。她走到我身邊來的時候,我剛剛把郵箱的頁面關掉。我想她應該是來不及看到,我正在“複習”寫給蘇遠智的那封最後的信。“小妮子,”姐姐習慣性地在我脖頸上輕輕捏一把,“江薏跟我說,她把你寫的那個故事拿給一個出版人看了。那家出版社原本就是主要做些給小孩子看的兒童書—別把眼睛瞪那麼大你又不是聽不懂中文。她本來不讓我現在告訴你,想等有了好消息再說,可是……”她笑笑,拖過來一張椅子坐到我旁邊,“你也知道,我可憋不住。就算是最後出不了書,我覺得這已經是很好的消息了。沒看出來呢——”她略微眯起眼睛,柔聲說,“我們家小兔子還能當作家。”

  “別亂講啦。”我承認,突如其來的開心讓我有點羞澀,“肯定不可能變成書的。像我這種作文都寫不好的人——以前在小叔那裡從來都拿不到高分的,我寫的東西變成書,會不會太沒天理了啊?”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好事情,你得把那個故事寫完。”姐姐一隻手支撐著腦袋。一把捲髮在她臉上斜斜地拂過來,“家裡總得發生一點好事情。發生在你身上再合適也沒有了。”

  “我寧願現在我身上發生點壞事,這樣,好運氣就全給哥哥。”

  “啊——呸。”她不由分說地啤我,“你以為自己是誰?你說好運氣給誰,就給誰啊?不過兔子,要是你真的遇上了壞事,或者說,你認為是壞事的事情,你得告訴我。”

  “沒有啦。”我盯著她放在檯燈下面的手。她應該是很久都沒去做指甲了,指甲油都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小拇指上還是鮮艷的大紅色。

  “得了吧。”她冷笑,“你當我傻麼?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不過今天,三嬸說過些日子要去普雲寺燒香。你和我們一起去吧。上柱香,你心裡的事兒,菩薩都知道的。”

  “媽媽為什麼要去燒香啊?”

  “真笨。為了西決唄。西決的新律師好不容易敲定了,也快開庭了—其實三嬸比誰都擔心西決,她就是不想跟大家一起擔心。這種時候,除了神佛,還能求誰呢?不過啊,”她調整了一下坐姿,臉上的表情也跟著“正襟危坐”起來,“那個新的律師說了,這個案子的社會輿論對判決應該也是有點用處的,你看,我和江薏沒有白辛苦。”

  “等你有空的時候,跟我一起去看看陳醫生,好不好?”我期待地看著她,“其實他現在腦子是清楚的,就是不能講話,你要是去看他,他會記得的。”

  “南音,你為什麼總是向著他們?”姐姐無奈地看著我。

  “我跟蘇遠智完蛋了。”我決定把話題轉移到能令她興奮的地方去,“我答應他爸爸,跟他分手,他幫哥哥找到了現在這個律師。”

  沒想到她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她深呼吸了一下,說:“早就覺得不對勁,你們倆自從我們家事情出了以後,聯繫得越來越少了,你看你自己,過去恨不能讓電話長在你臉上。”

  “他家裡想讓他去英國,可是他從來都不肯認真跟我聊這件事。”我認為我用了最簡短的句子,做到了概括我和蘇遠智之間的現狀。

  “那你呢南音?你現在是不是有別人?”她輕鬆地說出來這句。

  “亂講什麼呀。”我不動聲色地忍著後背上滾過來的一陣寒冷,我知道它們會過去,“我最近整天都待在家裡,哪有機會認識什麼人嘛。”

  姐姐意味深長地笑:“話是這麼說沒錯。我也不記得具體是從哪天開始的了,有一次,在飯桌上,我看著你給一個人發簡訊——你盯著手機的那種眼神,一看就是造孽的眼神,所以我知道了,那個收簡訊的人肯定不是蘇遠智。”

  “造孽……”我輕輕重複了一遍,為什麼姐姐永遠都這麼準確呢?

  “我知道人造孽的時候是什麼表情,我見多了。”如得音很像個小女孩,“你就告訴我嘛。這些日子人心裡真是憋屈,我也想聽聽八卦開心一下。放心啦,我又不會譴責你做了對不起蘇遠智的事情,我又不是他姐姐。我只是想要你高興,兔子。”她幾乎要被自己感動了。

  我看著她的臉,模糊地想其實她是最不合適的聽眾,但是當決定作出的時候,整個人都如釋重負,我說:“是陳迦南。就是,陳醫生的弟弟……”

  “天哪。”溫暖的光暈下面,她精緻的手捏緊了拳頭,“鄭南音,你他媽還真是大愛無疆。”

  “姐!”

  “我說過了我不關心蘇遠智開心不開心,可是南音,你想過沒有,除了你們倆,剩下的人都在乎,我們家的一個人打算殺他們家的一個人,在他家所有人眼裡,你就是仇人家的孩子沒什麼可說,你以為在我們家有誰能接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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