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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間意識到這樣一直盯著別人看有點兒不禮貌,所以很不好意思地把臉轉向了姐姐:“姐,我想喝奶茶。”

  “可以。”小雪碧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清脆地說,“不過你今天一定要把欠的帳付清了才給你奶茶。”

  “一邊兒去。”我沖她瞪眼睛。

  “這兩個月你來喝東西都沒給錢啊,”雪碧完全不接受威脅,“過年你也沒少拿紅包,不要這么小氣嘛。”

  “你還好意思說我小氣。”我氣急敗壞了,“我看你比我姐姐還可怕。”

  “這個店的老闆以後就是我。”他斬釘截鐵,“我初中畢業就來正式上班,你們誰都不可以欠錢不給。”

  “你想得美。”姐姐從身後擰住了她的耳朵,“誰批准你不念高中的?”

  “你上次說的,說我可以不讀高中來店裡幫忙!”雪碧倔犟地說。

  “我喝多了的時候說的話都不算數,跟你講了多少次了。”姐姐一面把奶茶重重地放在我面前,一面板起面孔教訓雪碧。

  依然安靜地注視著我們,她的注視就像是燈光。換了是我的話,聽著雪碧和姐姐這樣的對白——即便是發生在兩個陌生人之間,我也會笑出來的,因為我根本沒法控制自己不笑,也因為我知道只要她們看到我在笑,就會明白我也是個參與其中的人,這樣我就不知不覺間被接納到眼前的場景裡面來了。但昭昭顯然是另一種人,我相信,哪怕周圍響起來暴風雨一般的掌聲,她也可以不跟著鼓掌的。當我遇上這樣的人,總是不由自主地替他們擔心和尷尬起來。於是我就覺得必須找點兒話來說了。

  “你的名字真有意思。”我微笑著注視著她。

  她不為所動地點點頭,但我看得出,她有點兒羞澀。

  “你真的就姓昭麼?”我實在找不到別的話題了,我總不能跟她說今天天氣不錯吧。

  “是。”她說化的腔調硬硬的,嗓音也有點兒沙啞。

  “你多大了?”

  “高二。”

  “別費勁了南音。”姐姐無奈地舒了一口氣,“從她進門到現在,我就沒聽她說過一個完整的句子。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想起來要做服務生的,就她這樣,哪個客人不會覺得添堵?我可伺候不了這樣的夥計。還是個童工。”然後她對昭昭換了一個比較冷淡的語氣道,“再等會兒吧,你的鄭老師會來把你領走的。”

  她仍舊沒有反應。我注意到她面前有滿滿一杯白水,但是一點兒都沒有動過。

  “姐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她是哥哥的學生嘛。”

  她一邊收拾面前的桌子,一邊輕描淡寫地說:“搬家的時候,替西決收拾房間,裡面有一摞作業本,不小心看見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記得這個名字所以說,太特殊的名字是不好的。”

  她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哥哥的書架上確實是放了一疊習題本,有幾十本,究竟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為什麼沒有發回給學生們,全都不得而知。反正他就留下這些去了四川。但是我確定,姐姐絕對不是無意中看到這個名字就記住了。她不會想到,我曾經在她的房間裡看見了那疊本子。那是個周末,還差幾天過春節,她依舊徹夜未歸,我就去她那裡陪雪碧過夜。起初我也沒多想為什麼哥哥房間裡這麼無關緊要的東西會出現在她那裡。現在我懂了。

  是她自己拿回去的。她一定一本接著一本,反反覆覆地把它們打開來看了。說不定她不知記得“昭昭”,那些封面上的名字,她可能每個都有印象。她要作業本有什麼用呢?總不可能是興致來了打算重溫高中物理。

  她想看看他寫的字吧?“有進步,繼續努力”;或者是“優”;甚至是“已閱”,乃至日期……在她想念哥哥的時候。

  插pter 03

  醫生

  哥哥進來的時候,姐姐若無其事的垂下眼瞼,似乎是門敞開的那一瞬間,湧進來了太多她不喜歡的陽光。昭昭的臉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輕微地躍動了一下。她迎著光轉了一下身子,可能她是真的屬於那種比較遲鈍的人吧,一種暗暗的焦灼在她修長的手指尖掙扎著,似乎是他身下那把椅子在以一種我們都不了解的方式,蠻橫的不許她站起來。

  “昭昭。”哥哥靜靜地看著她,“你爸爸從昨天到今天一直再給我打電話。”

  她卻只說了三個字,“鄭老師。”

  “跟我走。”

  “我不回家。”她終於仰起臉。

  “要是平時,你爸爸這個時候一定會到龍城來找你,你也知道你家現在的情況,他們應付不來了,你要懂事一點兒、”

  她只是搖頭,非常用力地搖頭。

  “站起來。現在,跟我出去。”那一瞬間我都有點兒驚訝,我從沒聽過哥哥用這種語氣命令別人。

  那女孩站了起來,非常爽利的,一條腿輕鬆的一探,著了地,然後整個身子就很容易的跟地面尋到了一種輕盈的平衡。她站在那裡,還是紋絲不動。她的確不怎麼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吧。我真有點兒同情她。她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心裡還不知道怎麼窘迫呢。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有點失態的表情也是合理的,所以只能像個沒來頭的飛鏢那樣,莫名其妙地被被準確地戳到了我們這群人之間,身上還帶著股純純的氣。

  “走啊。”哥哥語氣無奈,終於變成了那個家常的哥哥,“不是要把你壓回去,是帶你去吃飯。還沒吃飯吧?別在這裡影響人家做生意。”

  姐姐輕輕地挺起脊背,沖我們這邊看了一眼。我知道,她是因為那句“人家”。

  “我跟你們去。”我背起我的挎包,上面的鏈子和掛墜累贅的互相撞擊著,“我也還沒有吃飯。”然後不由分說地走到他們前頭去,推開了門。想到小雪碧在身後對著我的背影齜牙咧嘴的表情,心裡就快樂了。其實“賴帳”這件事原本就是我喝雪碧之間的遊戲。

  “什麼熱鬧你都要湊。”在飯店裡坐下來的時候,哥哥趁昭昭去洗手間,狠狠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你告訴我,他是不是離家出走的?肯定是了,不然他怎麼可能好好的要去打工啊?”因為還在等服務生上菜,所以我只好干望著空蕩蕩的桌面,用力地咬住了茶杯的邊緣,讓他懸掛在我的嘴邊——反正沒事做,就自己和自己玩。

  “髒不髒?”哥哥又打我一下,“跟你說過一百次了,飯店裡的杯子不是家裡的。”

  “虛偽。”我瞪他,“你不要用它喝水的?能有什麼區別?”

  “心裡的感覺不一樣把?”他今天可能心情不錯,居然跟我認真的辯論起來了。其實我懂他的意思。他認為這個杯子是髒的,所以勉為其難用他喝水也就算了,但是沒法容忍像我這樣輕鬆地拿它玩看上去很親近的遊戲——說到底,哥哥這個人,也就是活在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莫名其妙的原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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