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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孩子交給那個人多好,你就不用再背這個包袱,想嫁人也沒什麼問題。我不能眼看著你為了貪財,就把事情搞砸了。”

  “這麼說你還是為了我好?我怎麼這麼不習慣呢?”我笑得差點兒被煙嗆了喉嚨。

  “當然了,你以為你自己多有能耐啊,你已經有了……”她停了下來,看著我的臉。

  “我已經有了誰?你說啊,誰?”我瞪大了眼睛,“你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要說,你的心也夠狠的。鄭成功不管怎麼說,是你外孫呢,你就這麼處心積慮地要他走嗎?”

  “你才是他媽,我是你媽。”她粗魯地把菸灰撣到地上,“遇上事情我只替你打算,怎麼替他打算那是你的事情。”

  “算你狠。”我頹然地把菸蒂按滅了,菸灰缸里有一兩滴水珠,按上去,輕微地一響。“喂,問你件事兒。”我看著她不動聲色的眼睛。

  “問吧。”

  “你當年跟那個人睡覺的時候,只是為了能把爸爸調回來,還是……還是你其實有一點點喜歡他?”我的聲音輕得就像在說情話。

  她貪婪地吸了最後一口,然後看著菸蒂慢慢地苟延殘喘,答非所問地說:“那個人,他是大學生。我最羨慕的就是大學生。”她的表情居然有點兒不好意思。

  我也笑了,“看來我爸也不是一點兒道理都沒有。你的確欠揍。骨頭這麼輕。”

  “其實你和我一樣,你喜歡的也是念過書的男人。別不承認。你為什麼要嫁給那個什麼勞什子植物博士啊?”她用力地看著我,我不置可否。

  “將來,無論如何,你要送雪碧去念大學。鄭成功是沒有什麼指望了,可是雪碧要念大學。你得答應我。”她說。

  “她功課不好。”我皺皺眉頭,“就算是想辦法塞進那些四五流的大學裡,也沒什麼用。”

  “那也是大學。也要念的。”她毋庸置疑地點點頭,接著跟我說,“你走吧,不早了,我再練習一下也要睡了。”

  “最後一件事。”我站起身的時候,像突然想起什麼那樣,隨意地問,“我小的時候,睡在搖籃里的時候,有一回,你是不是想要掐死我?”

  “你怎麼可能還記得這件事?”她大驚失色,“你那時候那么小。”

  “我就是記得。是不是你做的?”我從沙發上拿起我的包,正好,身體稍微彎曲的時候,可以避免直視彼此的臉。

  “不是我,是鄭岩。”她語氣肯定得很,“那天你睡在小床裡面,我看見他在那裡,掐著你的脖子,是我跑過去跟他打,抓他,把你搶下來——其實吧,我怎麼打得過他?他力氣那麼大,是他自己終究下不了手,你的小臉兒都憋紫了,哇哇地哭,鄭岩居然也哭,他說要是你死了我們倆就能像過去那樣好好過日子了。你說他居然說這種話,真替他害臊,還是不是個男人?”

  “不騙我?”我問,“那麼你敢把手放在那個上面發誓嗎?”我眼睛看著那個黑封面上金色的字。

  她把她粗糙的、紋路深刻的手放在那上面。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指尖似乎在微微發顫,她低聲卻肯定地說:“我敢。”

  我笑了笑,算了,並不重要。轉身往門邊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她唱歌的聲音:

  王啊,你起初立了地的根基,天也是你手所造的。

  天地都要滅沒,你卻要長存。

  天地都要像衣服漸漸舊了。

  你要將天地捲起來,像一件外衣,天地就都變了……

  那個粗糙的歌聲終究還是讓我回了頭。她的臉和那本黑封皮的《聖經》貼得那樣近。燈光顫抖地沿著她灰暗的後背塗抹了一個弧。因為這塗抹的動作,有一些塵埃飛了起來,就像水鳥。

  插pter 16 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

  第一天開學的時候,雪碧很認真地問我:“姑姑,我現在應該覺得自己長大了麼?”

  我愣了一下,問她:“為什麼要‘應該覺得’長大呢?”

  “別人的作文裡面都這麼寫,”雪碧放下牛奶杯,唇邊蹭上了一抹白色,“都說‘我是中學生了,我長大了’。我怎麼就不覺得呢?只是隔了個暑假而已,為什麼就必須得覺得自己長大了呢?”

  “那就對了。”我笑道,“你看看我,雪碧,我今年三十歲了,跟你這麼大的時候比,當然變了很多,早就長大了,可是我也沒有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你三十歲,我十二歲,你比我大十八歲。”雪碧認真地歪著腦袋計算。

  “是。”我被她認真的表情逗笑了,“你算得沒錯。”

  “那麼多。”她感嘆著,我知道,對於現在的她來講,十八年絕對是她的想像抵達不了的地方。

  “年底的時候,給你過十二周歲生日,跟平安夜重了,不容易呢。”我淡淡地說。

  “姑姑,那你的生日呢?”她專注地看著我,“什麼時候?”

  “我?”我自嘲地說,“是在四月初,早就過了。不過,我現在哪裡還有慶祝生日的本錢?根本不想提自己的年齡。還有啊,我生日正好是清明節,晦氣不晦氣?”

  “Cool……”她突然詭秘地一笑,“明年我們一起給你過生日好不好?你、我、可樂,把冷杉哥哥也叫來吧。”

  “餵——你們現在的小孩子真是可怕,這關你什麼事?你上學要遲到了!”我的臉上居然無地自容地一陣發燒,“從今天起,你就要自己坐公車去上學了。這就是上中學和上小學的區別。”

  “知道啦。”她站起身對我揮手,然後又去對著沙發上的可樂揮手,其實我就是從她那個揮手的姿態里,感覺到了一點點少女的味道。其實她還是在變的,只不過她自己不知道。

  這個家,突然間就變得如此安靜了,花盆裡不會再出現鄭成功的小鞋子;鄭成功的積木也被整整齊齊地收在盒子裡,再也不會像炸彈那樣掩埋在沙發靠墊中;餐桌頓時變得乾淨和整齊,沒有了那些被他沾滿巧克力的小手弄出來的指紋;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我就可以從容地把聽筒拿起來,再也不用在那幾秒鐘的時間裡手足無措地決定究竟是要先跑過去接電話,還是要先去搶救被那個小傢伙以一種無辜的表情弄翻在地板上的水杯。

  就像是莫名其妙地被放了大假。一時間不知道拿這突如其來的自由怎麼辦了。

  “餵?陳嫣啊,你有事情?”我的語氣簡直輕鬆愉快得不正常。

  “東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可能闖禍了。”她絲毫不配合我,用她沉鬱的聲音給我潑了一盆冷水。

  “說啊。”我嘆了口氣。

  “剛剛,西決到我這裡來過,是為了來給你小叔送一樣東西,可是你小叔不在,我就和他說了幾句話,我……我其實就是很隨便地問他江薏到了北京以後跟他聯絡過沒有,我真的只是想隨便問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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