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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裴卿不在府中,雖說半個時辰內便歸,可顧至誠在這裡乾等著急,灌下兩碗茶水,仍滅不掉心頭憂心之火。其實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在操心什麼,明明早已單方面跟人家決裂了的,可是聽說他府中出了如此大的事,還是想儘快安慰幾句。

  “君子之交淡如水。”顧至誠默默想了一句,站在門口賞了片刻花團錦簇、亭台樓閣,卻聽一陣腳步聲漸近,一張熟悉的面容快步朝他走來。

  寧裴卿很快便回來了,雖是勉力打著精神,憔悴神色卻是掩蓋不住,加上朝堂家宅的意外接踵而至,頗有些焦頭爛額,便是接待著季紹景與顧至誠二人,都是在強顏歡笑。

  季紹景見他如此,直言不諱道:“本王聽說夫人遭遇,心生惻隱,卻想來問一句,依你之見,這事單如表面純粹,還是疑點重重?”

  花廳中所有下人皆被屏退,他這話音一落,只覺四周萬籟無聲,就連蟲鳴風動亦微不可聞,竟像統一緘了口。顧至誠皺著眉頭,始知他與三哥,是為同一事而來。

  “我自知千頭萬緒,可是細細查下去,卻是有心無力。”寧裴卿拿手揉了揉眉心,十分無奈道:“那丫鬟事情敗露便咬了舌頭,雖被救下,卻再不能言語,可是管家將罪狀書遞到她面前時,她立即畫押認罪,十分乾脆。我看事有蹊蹺,派人去查,才發現這人族親離奇失蹤,孑然一身,就連赴死當日也像鬆了口氣似的。”

  寧裴卿緩了緩,毫不避諱道:“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人推波助瀾,近日朝中謠言又起,盛傳太子身體病弱,不堪大任,中毒實乃天降昭示。皇上有心改立,因而幾派鬥爭漸烈,不時有人倒戈,且楚芷的父親牽扯進一樁舊案中去,我府中又鬧出此等事,說到底,太子還是居於弱勢。”

  “竟又是打的這個幌子。”季紹景重重一擱茶杯,濕了手背也不覺,冷笑道:“也是,嫡庶之別,唯天命可破。”

  “三哥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顧至誠一頭霧水,再要相問,卻見寧裴卿臉色煞白,不敢置信地伸手比了個“三”。

  季紹景點頭,諷刺意味不言自明,靜坐兩刻,也不管顧至誠滿心困惑,便拉著他一起走了出去。

  季紹景自寧府出來便孤身入了宮,眾人皆不知他見了誰說了什麼,只是回府當夜就派人下了帖子,邀三皇子府中小聚。

  且說瑞安王十年征戰,彼時赫赫戰功傍身,當是各派爭相拉攏的對象,可他生性厭惡私營結黨,只尊皇命,三皇子籠絡多年,未見成效不說,有時還適得其反,如今突然示好,多是已知大勢所趨,通時合變,早日擇木而棲。

  可惜可惜,這人如今一失皇寵二無兵權,再來投靠,卻像一場笑談,不足掛齒。

  陵屹看著手中拜帖,發自心底地笑了出來。

  就算所作所為被別人知道又能怎樣,空過這麼多日,季紹景還不是裝聾作啞,不敢亂言?單說太子體弱多病,陵楓根基未穩,自問儲君之爭,還有誰人能與他相抗?

  陵屹面容扭曲,眼神近乎癲狂,連吩咐僕人的話語,都帶著勢在必得的激動:“備厚禮,本宮明日午時,須得去瑞安王那裡走一趟。”

  暖風入庭院,撫一院薔薇,幾度疏狂,纏綿浮在春意里。陵屹心中曠盪,雖是玉冠華服加身,卻像個運籌帷幄的將軍,連走進王府的昂揚氣勢,亦像賜予旁人的無涯恩典。

  季紹景靜坐在書房裡,聽完下人來報,低低應道:“去生爐子來,本王新得佳釀,理應溫一溫,才更能嘗出其中甘順綿柔。”

  小僕卻莫名其妙,試探道:“王爺,春夏天熱,不如奴才溫好再送上來?”

  “直接拿上來,少些意趣呢。”季紹景朝他一笑,揉了揉手腕道:“再說,人心要是涼了,不光得喝熱的,最好得用火烤一烤才行。”

  陵屹將坐下,便有人來請他移步書房,推門而入,卻見屏風後一口小火爐熊熊燃起,綠蟻新醅酒,醇香四溢,自帶凡塵俗世的韻致。

  略略而視,見季紹景正傾出一半身子撥弄那爐火,似是不知自己已到來,陵屹清清喉嚨,朗聲贊道:“王爺今日好生閒適。”

  季紹景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抬頭卻是回之一笑,扔下爐鉤,熱絡起身道:“三殿下總算來了。”

  二人桌前對坐,談笑間風月千章,政古相望,切磋來往,卻不知幾分開誠布公,幾分虛與委蛇。

  季紹景的酒讓的殷勤,且在舉杯助興時,多有意無意地將酒盞沿口置於自己的之下,如此顯示臣服的細節,叫陵屹看他的眼神,愈趨不屑。

  幾壇新酒飲罷,二人臉上酡紅暈染,陵屹只覺難忍昏沉,幾乎要伏倒在桌上。他正使勁晃著腦袋以求清醒,忽然聽對面酩酊醉話從季紹景口中吐出:“世人總說千秋業萬丈塵,利祿功名何其多,所以只需一心苦求向上,總不會得一場空,可是卻有目光短淺之流,偏生包藏禍心,狠心為禍,將一方淨水搞得烏煙瘴氣,叫人看了生氣。不知三殿下可否不吝賜教,為本王講講這是什麼道理?”

  陵屹嗤笑一聲,毫無畏懼地逼視過去:“探驪得珠的故事,莫非瑞安王不識?”

  “原來如此。”

  朦朧醉眼,滿是譏諷,季紹景扶著桌子直起身,搖搖晃晃握住牆上懸劍,前言不搭後語:“可惜寶劍蒙塵,再無用武之地。”

  陵梓心中暗道怪異,撐身欲走,卻是頭重腳輕,登時栽倒在地。

  意識渙散中,他聽見有人在喊:“三殿下,本王來救你。”

  瑞安王的書房突走了水。

  一片安寧中,火光沖天而起,隨即垮下,頃刻又向四周蓬勃蔓延開去,門窗被火舌舔破,眾人目光所及,只余鋪天蓋地灼熱的紅,似燒透的雲霞。

  “快去救王爺!”

  不知哪裡傳來一聲驚呼,眾人如夢初醒,想起自午時起,瑞安王與三皇子俱在書房議事。

  蒼茫的暮色蓋不住瘋狂的火浪,熾烈濃煙張牙舞爪,牢牢裹著整個書房,外頭家丁護院散了一堆,一桶桶水奮力潑著,然而面對滔天火光,卻都像蚍蜉撼樹,絲毫奈何它不得。

  有暗衛滾濕一身衣裳,冒死衝進去,卻被黑煙嗆的淚流,茫然不可視物。

  所有人亂的像無頭蒼蠅,只盼天降大雨,快快澆滅這一場禍事。

  陵屹仿佛失去了知覺,連抬起手指的勁都沒有,被火光濃煙圍著,一呼吸一眨眼,都像在遭受極刑。陵屹粗粗喘著,發現他半個身子掛在窗外,整個人都是麻木的,仿佛靈魂早已剝離,冷冷浮在半空睥睨眾生。

  身後不知有誰在推著自己,只是微末動作,卻覺牽扯良多,令他透骨生寒,不多時又昏厥過去。

  “三皇子在那裡!快去救人!”

  門外有人看見他吊在那裡,驚叫一聲,引得數人狂奔而來,冒著卓天烈火,想將人拉扯出來。可目光一觸及他一身狼狽,這些人竟連聲嚎叫起來,不敢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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