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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克身子晃了晃,好似有些站立不穩,眼神痛苦,黯淡看向我:“王,他說的,是真的麼?你也在騙我?”

  我瞪了江上天一眼,試圖放柔聲音:“貝克,我不想騙你,江說的,雖然殘酷,卻都是事實,你遲早要獨自面對這世界,早點知道也好。但有件事,你一定要記住,我,從沒騙過你。想想看,貝克,我們這兩年來晝夜不眠的辛苦,是假的麼?我們搜集成千上萬資料,找出對手的弱點,是假的麼?荷氏只不過在某些時候,給了我們及時的援手,大部分工作,還是我們自已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為什麼不看?”

  貝克一臉茫然,神情有些委頓,最後,什麼話也不說,默默轉身,走出了房間。看到那孤單絕望的身影,想起這兩年他如何細心照顧我,我心中一軟,幾乎要追上前去,卻被江上天拉住:“小孩子總要學會長大,他還算聰明,讓他自已去想想吧。”復又低聲笑道,“我知道他對你也有些意思,不早些讓他認清你我的真面目,怎麼能成?”

  我冷冷甩開江上天的手:“其實他剛才說的話,也是我想說的。你以為,我會喜歡有人施捨麼?”

  “我只是選擇能力最強的人合夥做生意,不成麼?”江上天的神情有些委屈,拉住我不放,“再說,難道你要我對你不聞不問?叫我怎麼能做得到——”

  “那也不能……算了。”江上天哀怨的面色就在近前,明知至少有一半是裝出來,我仍是嘆了口氣,再也說不下去。

  我王浮生便再忘恩負義,無心無肺,也不能對著默默助我兩年的人發火,何況這人助我助得如此辛苦,處處都要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只怕被我發覺,惹我生氣。

  這般用心,縱我心中再不快,又怎能出言相責。然而要我感激,卻也實在不能。唉,這世事……最後還是無言的好。看了看表,我站起身:“我該走了。明天還要上班。”

  “別回去了,就睡在這裡,你我二人正好聯床夜話,把酒天明,豈不痛快。”江上天一本正經地攔住我。

  “罷了,”我似笑非笑地看著這英俊挺拔的男人,“痛快兩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我只怕當不起。我也沒有外宿的習慣,這就告辭罷。”

  “等等,”江上天迅速從沙發上彈起,隨手拿了件大衣,追上我,“你沒車,我送你。”

  黑色的轎車在夜色里平穩飛馳,兩側路燈疾速掠過,光影投進車內,一波波閃爍不定。

  加上專心開車的江,被按在副座的我,這情景似曾相識。

  江上天已笑了起來:“浮生,還記得我帶你去看海的那天嗎?那晚的風也很大。”

  他帶我去看過海嗎?我疑惑地道:“為什麼我記得那次是你趕我下水?”

  往事如煙,一一自心中現過,想起曾將江上天踢落海底,我唇邊微微泛出一絲笑意。

  “不如我們再去看海?我帶了大衣,一定不會凍著你。”江上天興致勃勃,裝著沒聽見我的話,“我知道這裡有片沙灘,也還不錯。”

  我懶懶靠在座位上,倦意漸漸襲上身來:“你是鐵打的,我卻不是。對我來說,睡眠比甚麼沙灘都要緊。”

  江上天也不生氣,只是笑:“那就下次罷,我等你。”

  等我再踢你一次麼?這倒奇了。我微微一笑,閉上雙眼。

  不到半小時,江上天已將車停在我住所的台階前,我掏出鑰匙開門,江上天也隨後閃入。

  “沒有茶,沒有咖啡,沒有酒。”我乾脆地告訴這不願走的男人,“所以,沒法招待。你還是在貝克回來之前走罷。”

  江上天目中冷光一閃:“你很在意他的看法?”

  我無心與他糾纏,索性沉了臉,冷笑:“你想怎樣?直說罷,橫豎我也鬥不過你,無論你要什麼,還怕我不從麼?”

  江上天吃了一驚,直覺地拉住我,顫聲道:“浮生,我絕沒有強迫你的意思,我……我只是想多和你在一起,你若討厭,我……”猶豫了一下,低低道,“我就坐在這裡,不打擾到你,成不成?”

  他的強硬我有辦法,這麼軟語低聲懇求,我實是有些發愣。這次重逢,江上天似看準了我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一反以前霸道獨斷的作風,變得溫情體貼,有如牛皮糖般粘人,轉變之劇,當真令人大跌眼鏡。

  “你在這裡,我休息不好。”我終於說了實話,語氣也不再咄咄逼人,“給我一點空間,可好?”

  江上天深深凝視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緊了一下,隨即放開:“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說完,長身而立,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的掌心尤留有他的體溫,風一吹,竟有幾分空空落落。

  當晚,貝克沒有回家。而在之前,除非他出差不得已,否則加班加到再晚都會回來,說是怕我一個人在家太冷清。

  想必是認為現在用不著了。清晨獨自面對餐桌吃飯時,我不由嘆了口氣,這孩子,受刺激之下,不知會去哪裡,雖不至於出事,總有些擔心。

  本以為在出門時會看見江上天的身影,誰知直到上班,這推想也沒變成現實。我神色平靜,如常工作,心裡卻未免有些奇異的不適。

  或許這就是聰明人的缺陷,當一件事超出了自已的預料,便會不安以及好奇。然而事已至此,究竟這是江上天的新手段,抑或只是我自已多疑,那要再看才知。

  反正我不著急。

  快下班的時候,秘書小姐拔進電話:“外線有位姓江的先生找您,要不要接進來?”

  我這才想起今早走得忙,手機忘了帶,應了一聲:“接進來吧。”

  “浮生,中午有空麼?”

  話筒那端,傳來江上天渾厚充滿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

  我瞄了一眼備忘錄,本來今天中午該陪IEBDLE公司的總監工作餐,半小時前那總監親自打電話,說有事來不了,中午這段時間倒正好空下:“暫時沒事,怎麼了?”

  “一起吃飯吧。我過五分鐘來接你。”江上天的聲音隱隱帶著笑意,“要不要我手拿鮮花,上樓來請駕?”

  “你拿張巨額支票吧,”我哼了一聲,“保證圍觀者更多,更稱你意。”

  “浮生……”

  “嗯?”

  “你挑起眉毛的樣子很好看,嘴唇也很迷人,還有眼睛……”

  我微愕,隨即抬眼,透過身邊的玻璃窗望下去,街對面,氣宇軒昂,高大挺拔的男子正倚在車旁,含笑瞧著我,陽光般燦爛的氣息已將滿街人的眼光都吸了去。

  真會拉風。

  我認真地考慮是否要去找付墨鏡。

  午飯是在一家小小的中國餐館吃的,難為那麼深的小巷,江上天是怎麼找到路。

  口味倒當真道地得很,一粥一菜,無不見清慡功力。我暗暗記下方位,預備以後再行光顧,卻一眼被江上天看破,微笑道:“這樣的餐館,我還知道好幾個,你若喜歡,改天我們一間間吃過去可好?”

  我不置可否,忙著用中國菜將自已餵飽。江上天仍是老習慣,幾乎沒有怎麼動筷,從頭到尾只以一種寵溺的眼光看我,之強之烈,令我想裝不知都不可得。

  除了這一點,這頓飯下來,可說吃得神清氣慡,以至坐上車後我心情仍然很好。

  直到看見車如箭,去的方向卻不是我的辦公室,才皺眉道:“你迷路了?”

  “沒有,”江上天穩穩地持住方向盤,從容不迫地在車海里穿行:“我想帶你去看醫生,已經和幾位傷科權威預約過了。”

  沉默半晌。我冷漠的語氣在狹小的空間響起:“我已經看過了,不勞你費心——江上天,你又要開始自作主張?”

  江上天注視著前方的車輛,聲音和緩,卻透著堅定:“我知道你會怪我,可是你的骨傷不能等。如果你一定要我用強才能配合,那麼,我……我只能如此。”

  “江上天,我以為你會尊重我的意志。”我甩甩頭髮,有些煩惱,“公司不能現在缺了我。我沒空。”

  “文件我會讓人每天拿到醫院,如果你願意,我甚至可以幫你處理。”

  “我怕痛。”

  “有麻醉可打。實在痛,我抱緊你。”

  ……

  我終於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悵惘:“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罷。我不想再恢復原樣,無論是外貌,還是生活。”

  “這才是你的癥結所在,浮生。”江上天右手不知何時已離開方向盤,移下來握住我的,溫暖而乾燥,“你在害怕,還有逃避。”

  他或許說得對,但,也只有正確的話才會傷人。我的臉色已陰沉到底:“又在研究我了?祝願你順利。”

  江上天頓了一頓,隨即嘆了口氣,更緊地抓住我:“你知不知道,每次被人逼近真心的時候,你都會自我保護地豎起最尖銳的刺。浮生,給我一個機會。或許你不信我的承諾,可是如果你不試,你永遠無法驗證它的對錯。”

  我眯起眼,讓眸光如刀,緩緩道:“我不懂這麼多。我只知道,我不喜歡有人試圖掌控我。江上天,停車,不要逼我做不願做的事。”

  “不行。”江上天同樣緩緩地搖頭,眼神有些悲哀,“我可以等,十年八年,或者更長,等你足夠接納我。可是你的傷不成,拖得越久,越難恢復。”

  你以為你是誰?我生命中的上帝?我冷笑,念及往事紛亂,一時只覺胸中怒氣不可抑地爆發,想也不想,拔開保險帶,抬手就去拉車門。

  “危險!”江上天大吼一聲,一隻手硬生生將我拽了回來,車身失控地在路上扭過兩個八字,幸而江上天車技高明,沒有撞上人,卻已惹得左近的司機紛紛降下車窗大罵。

  我被按到江上天的懷裡,伏在他膝上動彈不得。雖見不到江上天此刻的臉色,從那過份拑制的手勁上看,想必已全成鐵青。

  怒了麼?怒的好。我幾乎有些幸災樂禍,卻等不到接下來的雷霆怒罵。不知過了多久,我肢體都快被壓麻了,才聽得耳邊悠悠一聲,竟有些無奈:“真是連一眼都松不得……你啊,幾時才能不嚇壞別人心臟……”

  面對這樣溫柔卻固執的江上天,急切間竟連我也想不出應對妙法,半用強地被押上手術台,幾位據稱是骨傷權威的醫生圍著我一陣忙碌,大抵是解開生長畸形的骨骼,再重新對位。醫生的手法不可謂不高妙,唯有一點,他們用的麻醉藥偏在我身上就是無效,開初數分鐘尚未覺察,越至後來疼痛便越是清晰,直至我痛得面色蒼白,渾身震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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