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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謹答了個是字。

  這時候輪到顧遠上前台去的時間了,方謹欠了欠身,便要退走。誰知剛轉身顧遠就把他攔了下來,繼而上前一步,幾乎緊貼著他,伸手仔仔細細扣上他襯衣的第二個紐扣。

  那一瞬間他們氣息纏繞,呼吸交疊,顧遠英俊專注的面容充斥了方謹整個視線。

  “——這樣就可以了。”

  顧遠抬起頭,兩人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到彼此的倒影,如同整個世界都化作遙遠的靜寂,此時此刻只剩下他們兩人相對而立。

  顧遠湊近,在方謹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那其實只是個一觸即分的吻,輕淺以至於只能感覺到對方的唇。然而接觸的一瞬間仿佛有細小的電流蔓延整個身體,那麼蘇軟微麻,甚至令心臟都漏跳了數拍。

  “我去了。”顧遠輕輕說,終於轉身走向前台。

  在他身後,方謹喘息著按住了牆壁,連冰涼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

  金燕庭本來就是柯家產業中最豪華的酒店,為迎接這場名流雲集的歡迎式,更是傾盡了全部人力物力,將酒會辦得奢華尊貴、花團錦簇。各位特別嘉賓受邀發言後是自由時間,穿著燕尾服的侍應生端著各色酒盤,在人群中穿梭來去,場面一片風流和諧。

  柯文龍與生意夥伴笑呵呵結束一番寒暄,轉向身後隨從,吩咐道:“我去一趟洗手間。”

  他穿過整個酒會,進到後台酒店工作人員專用區域,裡面有專門給他設立的休息室和洗手間。柯文龍畢竟年紀大了,慢吞吞方便完又去洗手,好半天收拾好一切,正打算要走的時候,突然抬眼只見鏡子裡映出他身後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年輕人,一身黑衣,身形清瘦,面容毫無瑕疵俊秀絕倫,燈光下如同冰雪雕刻出來的藝術品。

  沒有人能輕易忘記這張臉,何況他們上午才剛剛見過。

  那是顧遠的助理。

  “柯老出來了,”年輕人靠在琥珀色大理石牆壁上,對手機冷漠道:“我這就去和他談。”

  洗手間很安靜,手機那邊傳來的聲音也清晰可聞:“——去。要是他有疑問,就讓他來跟我說。”

  柯文龍因為皺紋而耷拉的眼皮猛然一睜。

  他聽出了那聲音,那是顧名宗!

  年輕人對手機答了聲是,掛上電話,淡淡道:“柯老。”

  柯文龍轉過身,因為上了年紀而非常渾濁的眼睛卻she出鋒利的光:“方助理——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

  兩人在不到十平方米內的空間內對峙,一個是在港島黑道上舉足輕重數十年的大佬,資產無數富可敵國,跺一跺腳能讓半座島都震上一震;另一個卻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勢單力薄氣勢沉定,隱約竟然還壓了前者一頭。

  “顧名宗總裁讓我來轉達您一句話。”方謹平靜道,“他想問你,他費心安排好明達航運的事來歷練顧大少,柯家卻貿然插手,不分青紅皂白就去幫忙。如此干涉顧家的教育,是對總裁如何待兒子的方式有什麼不滿嗎?”

  ——如果說柯文龍剛才還疑心,那電話里顧名宗的聲音可能是被人做手腳剪輯出來的,或者是用技術手段做成了變音的話,眼下他最後的一點疑慮都差不多被打消了。

  明達航運背後有顧名宗策劃的事,連顧遠都只是懷疑而已,眼前這個助理卻能一口說出這樣的內幕,還清清楚楚知道柯家對顧遠提供了幫助——如果不是顧名宗告訴他的,那世上怎可能還有第四個人知道這麼隱秘的事?

  柯文龍一貫掛在臉上笑呵呵的表情消失了,看著竟然非常陰沉:“方助理,我還以為你是顧遠的人。怎麼,你抱的是顧名宗的大腿嗎?”

  “您這話太重了柯老,我從開始就是顧名宗總裁派去輔佐大少的,自然本來就是總裁的人。”

  柯文龍冷冷問:“顧名宗身邊沒人了?叫你這麼個辱臭未乾的小孩來跟我說話?”

  方謹卻沉靜地看著他,說:“我免貴姓方,單名一個謹,謹慎的謹。十五年前我進顧家還是柯老您親手送過去的,如此有淵源,您不記得我了嗎?”

  柯文龍愕然一愣。

  “原來……原來是你……”他終於發出聲音來:“果然你沒死,竟然是你!”

  那一瞬間柯文龍的臉色很古怪,似乎有嫌惡、痛恨、輕蔑等複雜的情緒混合起來,雖然只是一掠而過,那神情卻清清楚楚的映在了方謹眼底。

  “不過今天我來,”方謹仿佛沒看到一樣,從從容容道:“也不是僅僅奉顧名宗總裁之命,更多是為了我現在效忠的顧大少。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少如果上不了位,像我這樣的前朝臣子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今天如果話說得重了點,就請柯老您擔待了。”

  方謹頓了頓,直視著柯文龍陰冷的目光:“——也許外人不清楚,但您和我一定都知道顧家二少是紈絝子弟,只會就花天酒地揮金如土,總裁一手打造出的商業帝國交給他是註定要完蛋的。如今總裁差不多已經認命,決定了只有大少才能當繼承人;但在這懸而未決的當口,柯家卻迫不及待向大少攀扯關係、暗通款曲,難道柯老您是不想讓唯一的外孫順順利利當上繼承人了嗎?”

  柯文龍登時呆住了。

  柯家和顧遠的往來非常隱秘,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知道的也沒人能看出這其中的風險;而他自己雖然隱約能看出,面對投機背後巨大的利益卻很難收手。

  只有方謹這番話,是第一次徹徹底底的,毫不保留的把問題攤到了檯面上。

  顧名宗厭惡柯家,有柯家在,顧遠就很難當上太子;柯家的勢力越大幫助越多,就會把顧遠從權力的中心推得更遠!

  柯文龍緊急收斂心神,他在風浪中走過了幾十年,不能輕易被一個毛頭小子拿住了。

  “——你不過是個人形血袋,哪天叫你去死你就得去死的東西。”他居高臨下盯著方謹,倨傲的神態一覽無遺:“顧名宗叫你傳話也就罷了,你自己又憑什麼,敢對顧家的繼承問題說三道四?”

  方謹卻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柯文龍那惱羞成怒的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這老頭現在說的話,他的心理活動,以至於那渾濁老眼內的每一絲情緒變化,都在他整整一個下午的思考和推算範圍之內。

  ——到目前為止對話沒有一句白費,完全在向著他引導的方向前進。

  “因為總裁信任我,”方謹輕鬆道:“他願意為了我作為手下和心腹的價值而放棄作為人形血袋的價值,為此不惜花費重金和多年時間,另外找了兩個人來預備為大少供血。您現在明白為什麼我有底氣來說這些了嗎?”

  柯文龍喝道:“你撒謊!顧名宗花費重金多年時間來找人備血?他絕不可能對顧遠的性命這麼上心!”

  “總裁他只能選這一個繼承人,上心是肯定的。您知道幾年前顧遠車禍意外需要大輸血的事麼?”

  柯文龍直覺要打斷,卻只聽方謹沉聲道:“除了緊急調血和抽了我的一部分之外,剩餘1000CC血是顧名宗總裁的。如果他不是對顧遠的性命上心,又如何會這麼做呢?”

  柯文龍登時愕然,等回過神來便想要反駁,但又不知從何反駁起。

  “……你不用再說了。”半晌他嘶啞道:“總之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相信,隨便你回去怎麼跟顧名宗交代吧。”

  他轉身想推門離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只聽方謹在他身後冷冷道:“——柯老,您這麼不信任顧總看重大少這個繼承人的命,是因為當年在相同的情況下他沒救您女兒,而是把我父母放走了,對嗎?”

  柯文龍的背影驟然一僵。

  洗手間裡一片靜寂,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方謹微微閉住呼吸,他能感覺到冷汗正從手心上一點一滴的滲出來。

  整場對話最終的導向就是在這裡,然而這是一場勝算小到了極致的豪賭,所有定論都基於他毫無依據的推測——假設他的父母中有一個和顧遠生母血型一致,那麼臨盆前去醫院就有個非常合理的解釋:預防難產,需要輸血。

  顧遠生母出身豪富,醫療水平肯定是最頂尖的,之所以在最好的產育條件下還能難產而亡,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大出血,而且是因為珍稀血型而無法挽回的大出血。

  但方謹父母后來顯然還是活下去了的,放他們走的人只可能是顧名宗。這一點是因為,無論不滿柯家也好,不滿這個女人和同胞兄弟給自己戴綠帽子也好,顧名宗是最不希望顧遠生母活下去的人;用大出血來借刀殺人,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放走方謹的父母,這完全是顧名宗能做出來的事。

  方謹需要確認這一點。

  然而他這些都只是推測,萬一他想錯了,柯文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在詐他,這個混了幾十年黑道的老人能做出什麼來是不堪設想的。

  方謹緊緊盯著柯文龍的背影,這樣足足過了好幾分鐘,才見老人蹣跚著轉過身,牙關咬得是那麼緊,以至於布滿皺紋的臉看上去都有些怪異:“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時不在醫院裡。”

  “如果我在的話,你以為你媽還活得下去,你還有機會站在這裡跟我耀武揚威?!”

  方謹內心驟然湧上一股失重感。

  原來如此。

  原來真的是這麼回事。

  他就像踩在虛空中,神智飄忽,大腦空白,全身神經都仿佛被空虛籠罩了;他知道自己明明應該傷心難過,或者憤怒不平,但實際卻一點情緒都沒有,一點痛苦都感覺不到。

  “……那柯家愛怎樣怎樣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表面仿佛很平靜鎮定,實際卻是下意識麻木的應付,他要把這齣戲演完:“柯家儘管繼續抓著大少不放手,等把顧總逼到底線上,您自然將知道會發生什麼。”

  本來這話很失水平,柯文龍根本不需要回答,或隨便哼一聲掉頭就走也行;然而老人畢竟執拗慣了,又被方謹步步緊逼壓制了整場,早就一腔火憋在了喉嚨里,當即重重冷哼一聲:“告訴顧名宗,他知道我知道他當年乾的那些事!除非他想爭個魚死網破,否則就給我忍著,別反過來硬逼我們柯家才是!”

  方謹心中重重一跳,這話是什麼意思?柯文龍手上握著顧名宗的把柄?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追問,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柯文龍重重摔門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好多同學說看不懂,簡單梳理一下:劇情很簡單,就是方謹猜測自己的父母有一方(事後證明是母親)和顧遠生母熊貓血型一致,因此顧遠生母臨產時,方謹父母一起去醫院是為了當人形血袋方謹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利用顧名宗的剪輯音偽裝打電話,以及通過一系列巧言令色,使柯文龍深信不疑,最終間接承認了方謹的猜測最終柯文龍說他有顧名宗的把柄,是什麼把柄呢?本章over,預知後事請待下回分解。

  第24章 這是他們在清醒狀態下第一次好好地,認真地接吻

  香港夜晚的星空被霓虹燈光籠罩,從酒店露台向下望,城市被星海般的光點覆蓋,在更遠的地方,維多利亞港兩岸交相輝映,繁華堂皇。

  海風從遠處的高空掠來,瞬間拂起方謹的頭髮和衣領,他手指上夾著的菸頭在黑暗中一明一滅。

  在這座國際化大都市的各個角落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租住狹小的蝸居,乘著擁擠的地鐵,每天為了一日三餐搏命奔波;也有人坐擁半山豪宅,享受豪車遊艇,輕而易舉一擲萬金,過著人人稱羨的上層社會名流生活。

  方謹知道自己在這些人里應該算一個比上不足,比下又有餘的階層。他不像顧遠那樣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包養個小明星能甩幾百萬,被人請去賭場動輒一把輸贏七位數;也不像很多人玩命加班,辛苦工作,拿著菲薄的薪水養家餬口還整天擔心被炒魷魚。

  他有學歷有能力,有專業背景,有待遇優厚的工作,在大部分人眼裡應該都是非常值得羨慕的了。

  然而那都是怎麼來的呢?

  方謹眯起眼睛,帶著深深的自嘲想自己如果沒有進顧家,現在應該是個什麼情況。他也許會被高利貸賣到不堪入目的地方,那種年齡的小男孩可能被折磨一兩年也就死了;也許高利貸放過他,他被警察送到社會福利院去繼續上學,最好的結果是讀到高中畢業出來打工,在超市找個搬貨或酒店侍應生之類的工作,倒也能自食其力養活自己。

  方謹心裡還微微動了一下:其實那也沒什麼不好。

  超市運貨工也可以一步步升遷到倉庫主管,酒店侍應生幹得努力說不定還能當領班呢。

  方謹抽了口煙,微微咳嗽起來。

  要不然再逃一次吧,他略帶酸澀又隨意地想。無聲無息什麼都不帶的再逃一次,永遠不回顧家也不見顧遠,逃到哪個十八線小城市旮旯角落裡去當超市搬運工,好好工作勤奮努力,保不准真能升職成超市小主管,也算是另一個層面上的成功逆襲了。

  他這麼想著,不由笑了起來。就在這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大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音:“方謹?”

  顧遠就穿著臥室里的背心長褲走上露台,似乎有點訝異地看著他:“你在抽菸?”

  方謹懶洋洋道:“顧總。”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混亂聽著不對勁,定了定神起身道:“顧總。”

  顧遠立刻就敏銳地察覺到第一聲顧總聽著確實不對,他仔細一看,只見陰影中方謹斜靠在躺椅上,臉色蒼白得可怕,這個側過身來的姿勢顯得腿特別長,身體線條也削瘦得格外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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