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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力的手指順著方謹的脖頸往下,撫過鮮明又溫熱的鎖骨,而探進衣底,如同把玩一件非常精緻、名貴又易碎的瓷器。

  方謹白襯衣領口已經鬆了兩個扣,他喘息了一口,壓抑住尾音極其細微的戰慄:“但您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顧洋自己不敢跟他大哥掐。”顧名宗悠悠道:“他圓滑太過,缺乏膽氣,被顧遠抓到把柄後竟然只知道用送錢送女人的方式來割地求和;這種拙劣的手段讓我看了很不滿,簡直像兩個小孩在幼兒園裡玩過家家。”

  原來這陣子顧家兄弟倆之間的明爭暗鬥他都知道!

  方謹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然而與之相對的是,身體內部某根神經卻在越來越放肆的撫摸下漸漸顫抖,繃緊,以至於連呼吸都開始不穩。

  “告訴你是讓你明哲保身,老老實實當個助理。做一份事,拿一份工資,別被暴風尾巴掃著。”顧名宗俯身挨在方謹耳邊,微笑道:“你看,冷眼置身事外是有好處的。”

  他說最後幾個字時熱氣都呼在敏感的耳廓上,方謹猝然抓住了顧名宗的手腕,手指涼膩膩的帶著汗,還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連指尖都因用力而泛出了青白。

  顧名宗偏頭看向他,只見方謹鬢角都被汗濕透了,頭髮顯出一種柔潤的油黑;而臉頰又是被水浸過一樣的白,那麼無辜又任人屠戮,仿佛最終被按在屠刀下無處可走的小動物。

  “……”方謹慢慢側過臉來與他對視,眼底求饒的神情都被水洗過了似的,半晌才小聲說:“我……我待會還得回去……”

  顧名宗笑著拍拍他的臉,隨即直起身來俯視他,說:“自己脫了。”

  ·

  昏暗的陰影中有風吹來,擦著冰涼的耳垂和布滿冷汗的脖頸,仿佛有無數細碎哀怨的人聲裹挾在風中一掠而過,瞬間消失在了陰暗濕冷的建築牆角。

  年幼的方謹坐在台階上,淚水順著稚嫩的臉頰大滴大滴淌下來。但他又不敢放開聲哭,只得勉強忍著抽泣,因為氣哽過度而不時發出小小的打嗝。

  “你是誰?”

  方謹抬起頭,台階下背光的地方,站著一個穿球衣的小男孩。

  “……你是誰?你哭什麼?”

  方謹想說話,但開口就被哽咽打斷了,只得搖搖頭。

  小男孩疑惑地走上前,居高臨下盯著方謹瞅了一會。他看上去其實也就十一二歲,但個頭高多了也結實多了,大概平時沒見過方謹這樣雪白的小淚包,片刻後拿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方謹的臉:“餵?你到底怎麼回事?”

  “……”方謹斷斷續續說:“我……我爸爸媽媽……死……死了……”

  小男孩沉默了一下,說:“我媽也死了。”

  他坐到方謹身邊,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白手絹:“喏,給你。”

  小方謹抽抽噎噎地接過來擦臉,但眼淚越抹越多,很快就把一整條手帕都弄得透濕。小男孩看得直咋舌,搖頭道:“你們小丫頭就是眼淚多。你怎麼會在這裡?誰讓你進來的?”

  “我不是……我不是小、小丫頭……他們要把我賣、賣進這家來……”

  “啊?”小男孩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我們家什麼時候要買小姑娘了?”

  “我不是小、小姑娘……哇!……”

  小男孩眼錯不眨地盯著方謹濕漉漉又秀美的小嫩臉,嘴裡嫌惡道:“這麼丑你還哭,再哭就更醜死了。我叫顧遠,你叫什麼名字?”

  方謹的嗚咽一頓,顧遠?

  他就是那個顧遠?!

  令人窒息的恐懼瞬間籠罩方謹全身,他的心臟幾乎停跳,連呼吸都忘記了,混亂中的第一個反應是像兔子一樣跳起來就跑。

  “喂!”小男孩大驚:“你上哪去?餵回來!”

  方謹跳下台階拼命向遠處狂奔,聽見小男孩在身後怒吼:“餵——!把手帕還我啊!那是我媽的手帕!”

  方謹連頭都不敢回,似乎聽到身後咚咚咚的腳步,好像是小男孩拔腿追了上來。但他實在是太害怕了,他一生中從沒跑得這麼快過,只聽到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緊接著腳下一絆。

  失重感陡然襲來,仿佛從懸崖落進無底的深淵。

  “……啊!”

  方謹猛然坐起,胸口劇烈起伏。

  內室里亮著橙黃色昏暗的光,顧名宗坐在大床另一側,頭也不抬的對著筆記本電腦:“怎麼?”

  “……”方謹強壓下喘息,嘶啞道:“沒……沒什麼,夢見摔跤了。”

  大書房內室堪稱整棟莊園裡顧名宗最隱私的地方之一,因為他年輕時經常工作到凌晨後便直接在這裡休息,因此裝潢非常豪華講究,配套的浴室、衣帽間、茶水間一應俱全。

  圓形建築的房間異常寬敞,而床頭燈只有顧名宗那一側才亮著,因此絕大部分空間都籠罩在昏暗的朦朧中,雪白的薄被則凌亂堆在床單上,顯出一種溫暖乾淨的淡黃。

  顧名宗的敲擊鍵盤聲一停,抬手招了招。

  方謹慢慢靠過去,顧名宗用手背在他布滿冷汗的額頭上貼了一會,又在耳後摸了下脈搏,放下電腦去了茶水間。過一會他端著半杯熱水走回來,示意方謹喝掉:“你發燒了。”

  方謹這才感覺到頭昏昏沉沉,有種不舒服的心悸。

  “情緒激盪思慮過重引起的低燒,不用吃藥。”顧名宗又道,“睡一覺就好了。”

  方謹一口口喝掉熱水,感覺心悸漸漸穩定下來。他扭頭一看床頭柜上的手機,已經凌晨三點了,屏幕上顯示著二十多個未接來電。

  他頓時愕然,拿過來一看全是顧遠,打入電話記錄一直持續到兩點多,想必是一晚上到處在找他。

  “不用打回去,”顧名宗盯著電腦屏幕道,“離了助理就不能活,這是沒斷奶。”

  方謹心裡一動,但表面上卻絲毫不顯出來:“但是,也可能大少有什麼要緊事找我……”

  “他有什麼要緊的事?晚上顧洋請他出門餘興節目去了。”

  方謹當然知道顧洋所謂“餘興節目”是什麼意思,剎那間手指頓了頓,緊接著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放回床頭柜上,只聽顧名宗在身後吩咐:“把抽屜里那個平板拿給我。”

  方謹打開抽屜,裡面果然有一塊類似於平板電腦一樣的東西。顧名宗接過來,也不避諱方謹,當著他的面就輸入了四位數密碼,開機後上面顯示出電子寫字屏;他在寫字屏上用鋼筆另一端隨手簽了個名,緊接著提示筆跡驗證通過,另一邊他電腦上彈出個窗口,示意購買指令已經發出。

  “這是什麼?”方謹奇問。

  “最近簽了個公司股份購入合同,要讓總帳戶打錢。”顧名宗淡淡道:“不關你的事,睡吧。”

  方謹心頭剎那間掠過一絲懷疑,仿佛潛意識中嗅到了某種不安的氣息,但正想深究時那感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其實來源於他的本能,這麼多年被顧名宗這樣的男人手把手養成的,對危機敏銳的嗅覺和預感。

  方謹躺在軟和雪白的枕頭上,試圖再把一切飄忽不定的不安聯繫起來,但剛動腦子就昏昏沉沉,低燒造成的暈眩讓他注意力非常渙散。他閉上眼睛,感覺到顧名宗伸手給他掖了掖被角,緊接著床頭燈啪的一滅。

  房間終於陷入了一片黑暗。

  ·

  正如方謹所料想的那樣,顧遠確實整整找了他一晚上。

  酒會上顧遠剛發現方謹消失了的時候,只當他是找地方吃東西去了。但酒會中途遲婉如非拉著他介紹自己的娘家侄女,顧遠百般不耐煩想找方謹來救場,這時還找不到,就有點暴躁了。

  到酒會結束他被顧洋邀請出門,那時候還在不停打方謹電話,能打通但始終沒人接。最終凌晨兩點多他帶著滿身酒氣回到家,去拍方謹的房門卻沒有應答,最後一次電話也沒打通,於是隨手摔了手機,倒在大床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顧遠醒來,面沉如水地下樓坐在早餐桌前,只見面前是一份典型的西式早餐——麵包、培根、煎蛋和烤西紅柿,另外還有一大杯香濃滾熱的拿鐵。

  顧遠多年在外留學,這其實是他慣常的早餐模板。但昨晚被顧洋不要命的灌醉了一場,早上醒來卻沒有方謹準備的酸筍老鴨醒酒湯,讓顧遠整整發酵了一個晚上的不快幾乎顯在了臉上。他把刀叉往雪白桌布上一放,扭頭問管家:“方謹呢?”

  管家吶吶不敢言。

  顧遠銳利的眼神捕捉到了他神色中的異樣,心內疑竇陡生,剛要追問就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顧名宗冷冷的聲音:“沒有助理你吃不了飯了是嗎?”

  顧遠回頭一看,只見顧名宗正從餐廳門口進來,身後幾步遠外跟著早已梳妝打扮停當,步伐裊裊婷婷的遲婉如。

  “……”顧遠起身平平道:“父親。”

  顧名宗上下打量了長子一眼,並沒有再說什麼,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對顧遠來說這其實是最讓人噁心的情況,因為遲婉如在邊上。從小顧名宗訓斥他就比訓斥顧洋多得多,而每次只要遲婉如在側,都會十分巧妙地跟著下兩句眼藥,表面勸解實則撥火的事跡更是屢見不鮮。

  世家門閥里長大的人對這種語言上的陰私有種極強的天賦,顧遠從七八歲起就無師自通學會了領悟別人話里的機鋒。不過雖然顧名宗懶得理會遲婉如,顧遠卻無法當著父親的面跟她翻臉,因此每每總被噁心,只能過後再找機會暗整顧洋出氣。

  顧遠已經準備好再接一次招,誰知讓他略微意外的是,今天遲婉如異常的沉默,緊跟著坐在了餐桌下首。

  ……你這戲上得不對啊?

  顧遠切著培根,眼神從鋒利的眼角往身側一瞥。只見遲婉如雖然妝容精緻,臉上卻沒有多少血色,側面隱隱發僵,不像是最近春風得意的顧家准當家主母形象;而且她嘴角抿得非常緊,這種微妙的表情,竟給人一種似乎在刻意避忌著什麼的錯覺。

  顧家餐桌上一向沒有任何人說話,顧遠心裡有事,很快吃完後起身告辭,大步走了出去。

  顧名宗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拿著手機看郵件,直到顧遠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了餐廳外的走廊盡頭,才淡淡道:“你想問什麼?”

  遲婉如拿著刀叉的手當即一頓。

  短短數秒內她腦海中掠過無數猜想,又一一全數抹殺在咽喉里。半晌後她才斟酌好語句,儘量平緩問:“我只是想……剛才我從樓上下來就正巧遇見您,然後同您一起來餐廳,實在是太巧了一點。”

  顧名宗語調連半點波瀾都沒有:“我故意等你的。”

  正常情況下遲婉如應該覺得欣喜,但現在卻有種難以形容的寒涼順著四肢百骸一絲絲升起:“是為了給大少看嗎?”

  “想多了,為了給所有人看。”

  顧名宗終於按掉手機,帶著很有風度又饒有興味的笑意望向她。那一刻遲婉如幾乎從他深邃的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但她知道那是一張非常蒼白的臉。

  “方謹身體好了,還是跟我。”顧名宗逐一回答她昨晚在酒會上問方謹的兩個問題,然後笑道:“多謝關心,不過這事你記得爛在肚子裡。”

  “……”遲婉如深吸一口氣,良久才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知道了。”

  ·

  顧遠快步穿過走廊,經過自己房門卻沒停,徑直來到下一扇門前掏出了鑰匙。

  他和顧洋帶回來的手下都住在各自老闆的隔壁,方便隨時集合起來開個會,商量下怎麼陰人,怎麼創造機會再在父親面前踩兄弟一腳。顧遠這次帶來的人非常少,方謹就住在他一牆之隔的小臥室里,昨天深夜他醉醺醺回來的時候拍過門,但無人應答,方謹應該根本沒回來睡。

  於是顧遠出餐廳就直接找到管家要了鑰匙,打開門一看,只見臥室空無一人,但床上散落著幾件替換的衣物。

  “方謹?”顧遠皺眉道,轉身一看浴室門開著,方謹正泡在熱氣蒸騰的浴缸里,神情充滿愕然。

  顧遠:“……”

  方謹開口又閉上,開口又閉上,重複幾次後才發出微弱的聲音:“門鈴……在外面。”

  顧遠反問:“你泡澡為什麼不關浴室門?”

  “……”方謹無話可答,下意識往滿是熱水的浴缸中沉了沉,只露出脖頸以上的部位。

  其實本來並沒有什麼,顧遠有一次在公司健身房裡沖澡的時候,還打電話叫方謹給他送過新內褲。但現在看到方謹這個細微又下意識的動作,顧遠突然有種非常古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好像哪裡都不太自在,甚至產生了一種把視線從那光裸脖頸上移開的衝動。

  這也太荒謬了,他想。方謹又不是小姑娘,沒必要搞得那麼怪異。

  顧遠索性靠在門邊,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盯著浴缸里的方謹問:“你昨晚上哪去了?”

  第6章 一股被欺騙、被背叛的怒火瞬間席捲了顧遠的心臟

  方謹目瞪口呆看著顧遠,半晌才說:“對不起。”

  “對不起算什麼,你昨晚到底上哪去了,二十多個電話都不接?一晚上沒回來是吧,我拍你門的聲音就是個死人都能聽見了!”

  方謹完全沒料到顧遠這麼執著於細節,半晌才又擠出一句:“我……我發燒睡了,真的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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