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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好半天,他才悶悶道:“那我可真什麼都不管了,一會兒你自己結算,多給人家錢了別哭。”

  “就算哭我也貓兒被窩裡行了吧,”玩笑似的朝他屁股踢一腳,“趕緊好好洗個澡,休息休息,累這麼多天了。”

  小瘋子拍拍屁股,不置可否,直到騎上電瓶車離開,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打算回家還是繞著二環兜風。不過我總覺得他出不了大事兒,說白了,小瘋子不是那種因為不順心或者一些打擊就折磨自己的人,相比之下,他絕對更樂意折騰無辜群眾。

  給施工隊結完帳,我面對滿室狼藉也有些頭疼,遂決定明兒個再清理戰場,畢竟打掃衛生不是我強項。鎖店門的時候阿秀打來電話,說是她們已經在我新租下的房裡安頓好了,請我們四個過去吃火鍋。我頓時頭大,既不好意思辜負人家的盛情,又很有自知之明肯定湊不來四個人,且不說小瘋子已經沒影兒了,就是在也未必有這個心情,周鋮更是素來冷清,沒準兒到現在都不清楚姐妹倆的全名兒。思來想去,我只得給花花發簡訊,好說歹說,算是說動他一起赴約。

  火鍋吃的倒挺開心,阿秀是個活潑的,鄒姐更是一副自家人的態度。但美中不足也在這裡,鄒姐太自家人了,對我更是殷勤得不得了,弄得我有些招架不住。偶爾和阿秀對上眼神兒,妹子還生怕我不了解情況似的一個勁兒使眼色,拜託,我是談戀愛不多但我也不是傻子,花花對我那麼隱晦的心思我都聞著味兒了,鄒姐這種恨不能舉個牌子說我相中你了的,我能看不出來麼!但問題是我一直都把她當成老大姐從來沒往那方面想過,這忽然來個角色轉變我是真的拐不過來,完全沒感覺。

  莫名其妙的,我還有點兒擔心花花看出來鄒姐的心思,也不知道為啥,就是擔心。可一直到吃完飯,花花都表現得很自然,沒半點異樣,我這才放下心來。

  小路川菜館開張在即,萬事俱備,只欠廚子。

  我提議弄個招聘廣告啥的掛網上,結果被小瘋子鄙視了,我不服,但當貼在飯店門玻璃上的招聘啟事第二天就找到了它的歸宿之後,我決定以後做什麼決策還是問問群眾意見好了。

  新招的廚子叫王勇,年齡也不大,二十九歲,一開始對三千五的工資並不是很滿意,後來喝了一口阿秀端來的茶水,無條件投降。我心裡明鏡兒似的,這就跟唐伯虎進華府一樣,瞧上人了。

  人員齊整後第三天,趁熱打鐵,小路川菜館正式開張。

  周鋮依然負責外聯,小瘋子管錢,我就是個跑堂,花花在後廚給王勇打下手。期間我去了趟後廚,原本想催王勇動作快點兒,菜上得慢客人已經等急了,可一進去就看見花花在那笨拙的切菜,一下,一下,刀和菜板親密接觸的聲音讓人聽得煩躁。王勇顯然也很急,一個勁兒嘮叨你怎麼動作跟生鏽了似的。我想替花花說兩句,比如他不是專業幹這個的,自己摸索能到如今不容易,可話到嘴邊,我還是沒說。

  算算年紀,花花已到而立,別的男人三十歲了在做啥我管不著,但花花這樣,說實話,我覺得有點兒窩囊。你要說這裡面有嫌棄的意思吧,可能還真有點兒,周鋮和小瘋子不說了,哪怕不務正業,人家也有旁人沒有的特長,我雖然沒成什麼大事兒,好歹也算個名義上的老闆,從路邊攤到燒烤店再到現在,雖然出的主意不多,但落到實際上很多事情還是我張羅起來的,可,花花做了什麼呢?真的就只剩下出力了,最簡單原始的那種。當下大家都在一起,這種差別還不明顯,可萬一將來有天我們各奔東西,花花能做什麼?到建築工地板磚?我不想這麼看低他,只是這種念頭忽然就冒出來了,驚了我一身汗。

  鄒姐自打那次火鍋之後,就完全不掩飾了,各種殷勤火辣辣的往我身上招呼,我是真沒轍,可又無從拒絕,因為人家壓根兒沒表白,我總不能上來就說你別喜歡我我可完全不喜歡你,先不說會不會傷了女人心,我就這倆服務員還是表姐妹,這不破壞飯店安定團結嘛。

  開張一天,我跟打了一場長征似的,從肉體到精神的疲憊,回到家裡的時候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其他人也一樣,所以都早早回了自己屋兒。我注意到小瘋子和周鋮全天都沒什麼交流,但也無暇去管了,簡單洗個澡,然後一頭栽進床里。沒什麼喜悅勁兒,就是覺得累,可能太多事情亂糟糟都擠在腦袋裡,把沒心沒肺徹底驅逐了。

  花花在浴室洗澡,我關上大燈只留了一盞床頭燈,希望能趕在他洗完之前睡著。自從那次之後,我越來越覺得倆人躺一張床上彆扭,本以為時間長了能有好轉,可恰恰相反,到現在已經嚴重影響了我的睡眠質量。花花也不是全然沒感覺,證據就是他現在睡覺老實多了,仿佛我倆之間有個隱形的三八線,誰都嚴格守著不越界。要擱以前,我肯定笑話他有毛病,大夏天摟來摟去這天氣涼下來倒老實了。但現在我肯定不會說這話,不然就成我有毛病了。

  鄒姐,花花,小瘋子,周鋮,我不知道日子怎麼就變成了亂糟糟的毛線球兒,我又不是貓,對鼓搗這個真的壓力很大。

  或許白天那個奇怪的念頭也是源於此吧,我想。之所以驚了一身汗,一來是第一次清醒認識到花花脆弱的社會生存能力,二來,則是忽然發現我居然開始想四個人分開的可能。天下沒不散的宴席,要有,也只能是流水席,有些人來,有些人走,血濃於水的兄弟姐妹舉案齊眉的夫妻伴侶都未必能攜手走到人生盡頭,何況朋友。

  一個聲音在心裡說:馮一路,你有些悲觀了,這樣不好。

  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馮一路,你終於清醒了,這樣不錯。

  我抬眼看天花板,黑洞洞裡浮現出一雙鄙視的眸子:親,你想太多了。

  我果然還是喜歡死魚眼。

  花花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我比剛躺下那會兒還精神,沒辦法,只好閉上眼裝睡。花花一如既往安靜地關燈,上床,輕到我不屏住呼吸,幾乎聽不到聲響。我知道他是怕吵到我,但這種知道更讓人惆悵。

  果然還是不能繼續了。

  這種念頭一旦出現,就如燎原野火不可收拾。

  但分開睡總要有個由頭,我苦思冥想了很久,終於計上心來。

  花花的入睡很快,沒多久,呼吸就平穩了,我閉著眼睛,悄悄把腿從被子裡伸出來,抬高,再抬高,然後一個自由落體重重砸在花花肚子上!

  雖然隔著棉被,但這情況下要還能繼續睡花花也是神人了。果不其然,腿很快被人抬了下來,並細心地放回被子裡,然後床墊傳來震動,推斷花花應該是翻了個身。

  耐心等了很久,直到花花的呼吸再一次平穩,我狠了狠心,一個翻身把腿又跨到了他的腰上,這一次依然大幅度大力度,花花再次被弄醒。我閉著眼睛裝睡,無法知曉他的表情,只知道很快我的腿第二次被人小心翼翼地拿下來,蓋好。

  如此這般,我折磨了花花半宿,後來我自己又累又困著實扛不住了,才五迷三道地睡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我故技重施,基本就等於在挑戰花花的忍耐度了。但那傢伙就是一個字沒提,白天該怎麼幹活還怎麼幹活,你指東他絕不往西,時不時還回應個微笑啥的,弄得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被虐狂了。但尼瑪老子於心不忍了,我又不是開集中營渣滓洞的,眼見著花花的黑眼圈快成煙燻妝了,我痛下決心,你不提,我提行了吧!

  這天下午,客流高峰剛剛退去,王勇在大廳里和阿秀套近乎,後廚就剩花花一個人忙活,其實也不是什麼有技術含量的,就刷刷碗洗洗菜收拾收拾衛生啥的。我瞅準時機閃身進去,故作親切:“別忙活了,你也休息休息。”

  花花見是我,很自然揚起嘴角,同時搖了搖頭繼續手上的活兒,那意思我明白:沒事兒,不累。

  莫名其妙我就有了罪惡感,這還啥也沒幹呢好吧!

  深吸口氣,驅散有的沒的雜念,我說出事先準備的台詞:“哎,最近晚上睡覺我是不是特不老實,總打把式?”

  花花愣住,似乎沒料到是這個話題,過了好幾秒,才把手上的水擦了擦,掏出手機:沒有。

  我相信如果花花不是打字而是搖頭的話,我肯定能看出破綻,比如慌亂,或者不自然。但他選擇了最穩妥的辦法,簡簡單單兩個字,莫名就讓人覺得有理有力。我腦海里甚至能浮現出一個聲音,低低的,卻並不沙啞,略帶些清亮,然後異常沉靜穩定,讓你無法燃起懷疑的念頭。

  但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即便現在花花的表情自然到可以以假亂真。

  “別蒙我了,我也不是沒感覺的,”我故意拍拍他的肩膀,哥倆兒好似的,“我這人就這毛病,天熱的時候還到,一到秋冬就犯,小時候跟我爸一起睡,恨得他差點兒拿皮帶抽我。”

  花花沒再打字,也沒任何動作,只是看著我,靜靜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了我的下文,但箭在弦上,我只能幹笑,硬著頭皮繼續:“所以啊,我想著咱是不是再弄張床,要不這樣,我到客廳搭床,反正就一個冬天嘛,過去了我這毛病就好。”

  我的算盤是先搬出來,至於明年春暖花開,我完全可以用“客廳很舒服啊”“睡習慣了啊”之類的理由無限期延長分居時間,久而久之,也就成既定事實了。

  花花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眼底又成了我看不透的那種黑,像個深潭,看不到底。

  我有些不自在,笑僵在臉上,繼續不是,撤退也不是。

  所以說我真的很不擅長這種玩兒心思的事兒,就大大方方說老子不想搞基也不希望你走上這條路,多好?可惜啊,腦補容易做起來難。

  “我說你倆藏這裡幹嘛呢?老闆你趕緊給我騰地方,來客人了!”王勇大咧咧地闖進來,完全沒察覺微妙的氣氛,擼起袖子就去摸炒勺。

  得,失敗。

  分居未果讓我鬱悶了好幾天,不過我這人屬於快閃記憶體型,說白了,就是這事兒想起來了抓心撓肝不解決不行,可過後,別的事兒一來,就又暫時擱置了,或許哪天又想起來,又開始鬧心,才會再次想著法兒解決。

  川菜館的生意比預期中還要火爆,王勇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手藝絕對沒得說,而且好多四川特有的香辛料都是他從家裡帶過來的,絕對正宗,所以我們這一群人也就跟著馬不停蹄的忙活,往往一天下來,清帳要清到很晚,弄得小瘋子差點兒罷工。不過眼見著利潤蹭蹭往上竄,大家都跟打了興奮劑似的,恨不能化身王進喜跳到油田裡可勁兒攪和。於是花花的事情就被我暫時封存了,想著等閒下來的時候再讀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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