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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還是不做,其實不是啥問題,所以我們也沒多關心,畢竟是人家家的事情。只是看見人家總有親人來探視,不免心情複雜。

  周鋮還好,因為周姐依然雷打不動地按時前來,花花也沒什麼,因為他從來就沒人探監,我年紀一大把,心理承受能力強,不來就不來了,反正我也不想看見某張哀怨的娘們兒臉,唯獨小瘋子,整個人就蔫兒了似的,演算也不做了,嘴巴也不講話了,消沉的像個小老頭兒。

  我掐指算算,他同學快一年沒露面兒了。

  小瘋子很少有能讓我心疼的時候,但這一次,多少有點兒。

  我試圖寬慰他:“人家也夠意思了,對不對,堅持了好幾年,說不定現在調動工作了,到別的城市了……”

  “人就這樣,”小瘋子打斷我,故作不在乎,“信什麼不如信錢,信自己,信別的都是傻子。”

  我黑線,想踹他,卻又下不去腿。

  後來我斟酌再三,豁出去了:“沒人要你我要你。”

  容愷一臉莫名其妙:“啊?”

  我說:“你也認我當哥啊,我肯定不拋棄你。”

  容愷黑線。

  我豪氣干雲地拍拍他肩膀:“不過你得做老二,老大是花花,哈哈哈……”

  小瘋子鎮定地把我的手拿下來,後退兩步:“神經病會傳染的,你離我遠點兒……”

  第39章

  國慶的時候周鋮姐來探望,留下一張照片,那是他姐姐的全家福,姐姐,姐夫,還有他的小外甥。周鋮時不時會拿出來端詳,每到這時,他淡漠的眸子裡都會透出不一樣的光,像淡淡的燭火,不烈,卻久久搖曳。

  我知道他想出去,這裡的每個人都想出去。

  “這是你姐家孩子?臉好像包子啊,哈哈哈……”

  好吧,也有小瘋子這種不知傷春悲秋為何物的天外來客。

  不知什麼時候起,周鋮對小瘋子的態度改變了,以前是直接無視,你愛怎麼蹦躂怎麼蹦躂,我自巋然不動。現在則是心情不好的時候賞兩眼,心情一般的時候回兩句,心情比較好的時候就直接拿對方當皮球,活潑地拍動起來。

  比如現在,他輕輕挑眉,我就知道這是心情不錯準備對小瘋子出手了,但後者渾然不覺,直到臉頰被人捏了個實實在在。

  “你比他還像。”施虐者微微一笑。

  小瘋子石化三秒,觸電似的彈開,捂著臉不知道該擺個什麼表情,掙扎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有毛病吧——”

  我嘆口氣,默默走到小瘋子的背後,伸出右臂,手腕微微彎曲,捏:“啊,是挺軟乎的。”

  小瘋子猛然轉過來氣呼呼控訴:“馮一路你跟著起什麼……”

  可憐這娃最後一個字還沒出來,就被花花薅過去了,然後下一秒,右臉頰第三次被捏。杯具的是捏完了花花還一臉不滿意,好像我和周鋮虛假宣傳了,實際手感差強人意。

  小瘋子徹底炸了,奈何硬碰硬他誰都擰不過,於是只能吱哇亂叫,最後發泄得沒體力了,還要回到學習桌前寫公式。那一大篇一大篇的我看著都心疼……紙。周鋮說那其實不是公式,是詛咒,小瘋子研發的,有專利。

  總之一晚上因為小瘋子弄得十七號笑聲沒斷過,我這才發現和我剛進來那時候相比,小瘋子真的沒半點變化,依舊一張娃娃臉,圓圓的,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許多。

  倒是花花,真的再看不出小孩兒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經常打籃球的緣故,這傢伙現在居然比我還高出半厘米,身材也不似當年那麼單薄,雖然還是有點瘦,但該有的肌肉線條都出來了,活脫脫一吾家有男初長成!

  老子他媽的巨欣慰!

  十二月初的時候有小到消息說今年減刑的名額有大幅度增加,只要沒犯過太出格的錯誤,都能申請下來。這消息就像一針興奮劑,把監獄裡所有人都打精神了,天天上工的勁頭兒就向當年大生產,晚上看新聞聯播的專注度堪比文革,恨不得一夜之間都變成五講四美好青年社會主義新一代接班人。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會鄙視他們,可現在,誰他媽說不想要自由,誰他媽就是裝逼!

  就在我心心念盼著幾年的減刑申報快點下來的時候,花花卻忽然發起了高燒。

  那是十二月九號的早上,我起床的時候忽然覺得一陣寒意竄上後背,那種冷不是外部環境造成的,純粹生理反應,然後我恍然:“操,今天一二.九啊!”

  全屋人都讓我這一嗓子給嚎精神了,小瘋子一臉沒睡飽的憤怒:“用我在你後背刺勿忘國恥四個大字不?!”

  我哈哈樂,覺得大清早嚎這麼一嗓子,通體舒暢。

  難得第一個起床,我便快速洗臉刷牙上廁所,全部弄完了之後就給其他同志騰地方,然後一個人趴窗台上欣賞……夜空。

  冬季的北方,天總是亮的很晚,偶爾晝夜交替時,還會看見微黃的月亮河淨白的太陽一齊出現。

  第二個洗漱完畢的是周鋮,走過來問我看什麼呢,我開玩笑說流星,這樣我就能許願減刑申請成功了。周鋮淡淡地笑,我知道他沒當真,但他總是很有分寸,從來不會幹戳破人美夢這種事。

  然後周鋮就離開了,再然後我聽見他疑惑地叫:“花雕?”

  我對花花的名字很敏感,所以當下回頭去看,只見花花躺在小瘋子的上鋪,被子蒙得嚴嚴實實,連根兒頭髮都沒露出來,活脫脫一個墳包,怎麼瞧怎麼瘮人。

  “花花?”我也跟著叫,這回聲音大了點兒。

  床上的墳包還是一動不動。

  我心裡一驚,也不知道是第六感還是別的什麼,反正就是感覺不對,直接大踏步走過去掀被子。

  被子一掀開,我愣了,只見花花像蝦米一樣蜷縮著,眼睛緊閉,臉通紅,我伸手一摸,整張臉燙的驚人!

  “發燒了?”周鋮問。

  “應該是。”我回答的語氣很鎮定,但心卻莫名一陣陣慌。我知道感冒發燒不是什麼大事兒,但我控制不住。第一次,我真正意識到,我把花花當家人了。

  花花在醫務室呆了三天,掛了不知道多少個吊瓶,有退燒的,有補營養的,反正據小瘋子打聽來的,從早到晚那吊針就沒從他手背上拔下來。我被允許去探望過一次,花花睡的不太安穩,眉頭緊緊皺著,像是夢裡還在跟人打仗。

  醫務室里很冷,幾乎和監舍有一拼,我只站了一會兒,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後來好說歹說,讓大夫給花花加了床被子。

  回來那天,花花的氣色依然不大好,但燒是鐵定退了,王八蛋如是說。

  “不用再觀察觀察?”我問。

  王八蛋斜著眼睛看我:“知不知道你們這屬於公費醫療,不能驕奢yín逸!”

  我無語。後來想了想也是,據說現在外頭工作都得交五險一金啥的,才有醫療保險,咱們在這裡啥都不用交,可不是公費醫療麼。

  俞輕舟走後,我給花花倒了點開水,又想給他削平果,花花堅決不用,拿過蘋果洗吧洗吧就啃了起來,吃相看著到是挺有力氣。

  “還覺得哪不舒服嗎?”我問。

  花花搖頭。

  我懸著的心放下一半,但還是鬧不懂:“好端端怎麼就發燒了呢?”

  “凍的唄,”小瘋子在一旁插話過來,“都十二月中了還不來暖氣,這擺明要對咱們進行人道毀滅啊。”

  經他這麼一提醒我才反應過來,對啊,往年十一月下旬就該供暖了,今年是怎麼了?

  起身走到暖氣片那裡摸一摸,銀粉斑駁的金屬片冰涼刺骨,我皺眉:“這麼下去不行啊,晚上睡覺冷,遲早還得生病。”

  小瘋子撇撇嘴:“那有什麼招兒,鍋爐不拉煤來燒,你能自己生出暖氣?”

  說著些沒用的話,就到了熄燈時間,沒轍,大家還是各自回床蓋上了單薄的被。不知是今天特別冷,還是意識到沒暖氣了,總之我躲在被子下面一陣陣發抖,直覺得那涼氣從棉被的四下各處往裡鑽,擾得人不得安寧。

  我努力給自己催眠,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不冷了。

  可是不行,這他媽非人的環境根本睡不著!

  “喂,你們不冷?”黑暗裡,我聽見了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你、你說呢?”小瘋子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沒聽晚上天氣預報麼,今天夜裡降溫。”周鋮淡淡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因為寒冷,透著些緊繃。

  “操!”金大福罵,“還讓不讓人活了!”

  花花躺在床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知道他是不能說話,可聽不見他的動靜就是不安心。於是我特意問了句:“花花?睡著了嗎?”

  那頭捶了下床板,發出不大不小砰的一聲。

  “呸呸呸,我說多少回了讓你拍牆!木頭屑都落我嘴裡啦!”小瘋子煩躁地翻了好幾個身,然後又哀哀地叫,“馮一路我快凍死了……”

  我哭笑不得,叫我有什麼用,我又不是開鍋爐的。

  正無奈著,忽然一陣咯吱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是有人從上鋪下來了!我剛要納悶兒,就聽金大福疑惑出聲:“周鋮?”

  “讓開點兒。”周鋮的聲音很低,襯得十七號更加安靜。

  金大福沒有再說話,而是一陣窸窸窣窣聲之後,發出“嘿嘿嘿嘿”的yín盪笑聲。

  我竄起一身雞皮疙瘩,尋思著周鋮這是抽什麼風?大半夜準備人體摩擦生熱?

  “馮一路。”周鋮忽然叫我。

  “哎哎。”我他媽差點兒說小的在呢,靠!

  “你讓花雕也來跟你擠一起,兩個人睡怎麼也暖和點。”

  我恍然大悟,不得不慚愧地反省自己的無恥和狹隘。

  “你們都有伴兒了那我呢!”小瘋子叫起來,聲音里有點兒不滿,更多的確是緊張,就像被父母丟在火車站的小孩兒。

  我愣住,也犯了難,咱屋要是六個人倒還好說,可現在是五個……

  “花雕和我的被子都給你,你一個人蓋三床,夠嗎?”

  “切,勉勉強強吧。”

  我不自覺揚起嘴角,得,周鋮生來就是克容愷的,上帝創造的時候肯定這麼設置過!

  “花花,”不知道為什麼,即便周鋮的提議非常有建設性,可我總覺得花花還在等我的首肯,仿佛只有我點頭了,他才能行動,於是我言簡意賅表達了立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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