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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起來,曲珂也到青春期了。第一次被她不耐煩地摔書說:「老爸你好羅嗦!」的時候,他還大受打擊,一晚上沒睡好。

  現在倒也想開了。

  十六歲正是叛逆的年紀,連他這樣平庸不過的人,在那年輕的時候,也會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莫名地多愁善感,覺得跟父母無法溝通。

  所以並不是女兒脾氣變得不好,只是敏感的成長時期罷了。

  曲珂越長大就越不像他,而越有任寧遠的樣子。漂亮,聰明,矜持的驕傲,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

  在他所不知道的時候,女兒已經成長為T大的名人了。他去學校看他們排演,還會有人說:「這是曲珂的爸爸。」然後很多男生圍上來大拍他馬屁,前前後後端茶送水搬椅子,弄得他受寵若驚,慌得不輕。

  當然大多時候女兒還是會撒嬌的,可愛的,貼心的,照樣喜歡吊在他胳膊上。

  但這就好像,他不過是一隻貓,女兒還小的時候,他心安理得地覺得,女兒是只出色點的貓崽。而漸漸長大了,誰都看得出來那是比他大得多的小老虎。

  曲珂光是讀書之餘金融投資的盈利,都比他全職打理一家店的所得要來得多。血緣的力量凸顯出來,他就沒法再自欺欺人。

  「父親」這位置,並不是誰都能勝任的。

  吃過晚飯,收拾過後,便和任寧遠一起回了房間。今天又是周五,曲同秋怕自己忙到忘記這麽重要的日子,還把這特別寫在備忘錄上了。

  他為了今晚,完全做好準備,但任寧遠身上卻不太看得出那方面的意向。

  洗澡兩人也是分開來洗,根本沒有鴛鴦浴這回事。之後上了床,任寧遠就索性坐著看起雜誌來了。

  曲同秋也在被窩裡干坐了一陣子,最後終於鼓起勇氣,湊過去,親了男人一下。

  任寧遠看著他。

  他在那眼光里,又硬著頭皮把對方的睡衣扣子解開了。

  直至上衣完全脫下,對方也沒有回應,他就只能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而後走投無路地去試圖解男人的褲子。

  任寧遠伸手按住他:「不用了。」

  「……」

  「你不需要這樣的。」

  「……」

  「早點睡吧。」

  曲同秋有些訕訕的,應了一聲。在關燈以後的黑暗裡,就只能安分地躺下來,而後拉高被子,一直蓋到下巴。

  他突然意識到,在任家,他似乎的確是個外人。

  男人吃過早飯,拿上鑰匙:「那個,晚上我早些回來,你跟小珂有什麼想吃的嗎?」

  「沒事,吃什麼都好。」

  「哦,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任寧遠看著男人出了門。

  他知道曲同秋很在意他的感受,也以自己的方式在彌補他和曲克。曲同秋是個好心腸的人,他比誰都更明白這一點。

  而他並不想再利用這一點。

  他是任寧遠,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他都擁有,或者只要他想要,就幾乎都能得到。作為一個強者,他沒有向弱者索取的立場。

  就像一個富人出於道德,不該去掏走窮人口袋裡僅剩的硬幣一樣。

  他從他那裡拿走了那十幾年,拿走了男人的尊嚴,拿走了曲珂,拿走了他所僅有的全部寶貴的東西。

  而那人有一天竟然還是回到他身邊,心平氣和地躺在他枕邊。

  這已經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僥倖。

  甚至於有很多時候他半夜驚醒過來,還會懷疑這只是一場夢。幸好摸了一摸,那個人是真的還在。

  曲同秋還活生生地在他身邊,這就很好。足夠好。

  他不敢再貪得無厭地多要點什麼。如果他的貪念再多一分,說不定那個人就會真的像失效的幻術一樣消失了。

  他是任寧遠,強大的,沉穩的,可靠的。

  但他其實比誰都更害怕。

  這個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種。他想,他現在只是希望那個人能過上想過的生活,得到想要的東西,有自由選擇人生的權利。

  他的強大,未必能給自己帶來幸福,但起碼能成全和保障那個男人的幸福。

  而至於他自己。

  一個人所要承受的份量,應該和他的能力成正比。

  曲同秋只是個小人物,理所當然應當得到一個輕鬆的人生。

  而他是任寧遠,他可以克制。

  沒有什麼是他無法忍耐的。

  任寧遠回到家的時候,男人已經先回來了。

  他聽男人在門虛掩著的臥室里偷偷打電話,口氣是安撫的,勸慰的。

  「沒事啦,你不用擔心。我覺得沒有問題,一定會給你個名分的啊。」

  「……」

  「不會的,你不要這麼焦慮。你儘管放大膽子,去試試。萬一成不了,還有我呢,我再替你去說,我不信他會是個不通情理的。」

  任寧遠站了一會兒,在男人發現他之前,儘量保持安靜地離開了房子。

  他太高估了自己身上人性的部分。

  光是現在這樣而已,事情還未進行到真正要面對的部分,他身體裡那種不堪的魔性就已經在蠢蠢欲動,要撐破他的皮囊而狠狠地鑽出來。

  他在能把它壓制回去之前,不能出現在那男人面前。他需要一點點不被那男人看見的時間。

  在他那冷靜的,寬容的外殼下,活躍著的其實是個純粹的魔鬼。曾經他那樣小心又小心,卻還是把那男人生生逼瘋了。

  曲同秋也許已經忘記了這一點,甚至忘記他是黑道起家,到如今做的也不是清白生意這樣最明顯不過的事實,只盲目地看得見他溫和的大度的最好的一面,一廂情願地把他當成是個聖人。

  但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構成。

  來自他身上的很多東西,曲同秋其實都承受不住。

  那男人如果知道他想要他的程度,也許會受到很大的驚嚇。

  所以他無法太真實。

  重新回到家的時候,他又是那個冷靜,平穩的任寧遠了。

  男人還在屋子裡等著他,和曲珂一起,臉上像是有些急,聽見他進門的動靜,就忙站起來:「哎,你回來啦?怎麼這麼晚,打電話也關機,我還去店裡找過你……」

  任寧遠脫下外套,交給他去掛起,溫和道:「有點事,去處理了一下。」

  「以後有事,還是要打電話說一聲,也不費什麼事,省得我們擔心。」

  任寧遠笑道:「好。」

  「我去把菜熱一熱,味道會差點,先將就吃吧。」

  男人忙碌去了,坐在桌子對面的曲珂看了他一眼,突然說:「是要你來說,還是我來說?」

  任寧遠看著越來越和自己形似神似的少女,淡淡道:「先吃飯吧。」

  他能為曲同秋做很多事,比如給他他從不敢想過的數目的金錢,給他權勢,給他這世界上最窮奢極侈的享受。

  但這些並不是曲同秋想要的。

  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競爭,他贏了莊維,他險勝。

  而和一個女人競爭。他沒敢想過結果。

  他的強大,對曲同秋來說,並沒有太實際的用處。他就算富可敵國,那又怎樣呢?

  他甚至無法還給曲同秋一個親生的子嗣。

  他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即使他幾乎已經無所不能。

  吃過一頓各懷心思的晚飯,曲珂坐了一陣,回房間去了,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兩人對視著,曲同秋也坐到他身邊:「對啦,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終於來了。

  「是關於阿美的。之前呢,她一直不好意思讓我跟人說。」

  「……」

  「阿美她懷孕了。」

  任寧遠看著他。

  「唉,她也真是,居然在害羞。說什麼這把年紀了,還未婚先孕的,臉上太掛不住。」

  「……」

  「其實都什麼年代了,哪有那種必要呢。現在攤開來說清楚,籌備結婚的事,也不遲的。」

  任寧遠突然打斷他:「等下。」

  「嗯?」

  「雖然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在這種時候,還是覺得,他根本沒準備好。」

  他也不可能準備好。

  他終究還是無法忍耐,也無法承受。

  「曲同秋。」

  「嗯?怎麼啦?」

  在哪憋悶著的安靜里,男人開始有點荒,不由去按住他放在膝上的手,試圖制住他那顫抖似的,「你沒事吧,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他是任寧遠,他無堅不摧。但這個男人正是他的軟肋。

  「我們需要你。」

  「啊?」

  「我和小珂,都……」

  只有他一個人的份量,也許還遠遠不足以挽留。

  「所以,請你……」

  想請他永遠也不要去看別人,永遠只和他們父女倆在一起,不要再有別的家人,更不要因為別的家人而離開他們。

  但這無法說得出口。曲同秋並沒有賣身給他們,甚至不需要對他們有任何一分一毫的義務。

  他已經幫他把女兒養到這麼大,也承受了他的欲望,失誤,白白耗費了自己的青春和前程。

  只有他們欠曲同秋的,而沒有曲同秋欠他們的。

  所以他不能再多要求。雖然他想要的,只有這個人能給。

  但男人的寬容和忍耐,並不是用來讓人得寸進尺的。

  而他身體裡的一部分,也是真心希望男人能過上想要的,輕鬆幸福的下半生。

  他在這樣理性和魔性的掙扎里,簡直要分裂開了。

  曲同秋明顯很迷惑,但伸手抱住他,給了他試圖的安慰。

  「到底是怎麼了?小珂有出什麼事嗎?」

  得不到回答,男人又擔憂地摸著他的額頭:「還是你不舒服?是不是頭疼?還是胃痛?」

  他這種真誠而茫然的溫柔,像是揉捏著他的心臟。

  然而他終究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在那樣的十幾年後,終於能得到幸福

  任寧遠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以讓男人安心的音調道:「你說吧?」

  「什麼?」

  「你剛才在說的事。」

  「哦,那個啊,」曲同秋反而慢了半拍,「剛才說到哪裡了?哦,阿美懷孕了是吧。呃,你頭還疼嗎?」

  任寧遠望著他:「沒關係。」

  「哦,阿美她,一直都不敢跟張先生講。其實根本沒什麼關係。今天她去坦白了,張先生很高興呢。兩家大人處得來,兩個孩子也是好朋友,這一家人多好啊。估計是快要結婚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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