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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寧遠還是緊緊和他十指相扣,低頭看著他蒼白的臉。「還好嗎?」「嗯……」「別怕,這水會退下去的。沒事。」「嗯……」曲同秋漸漸緩過勁來,突然想起了什麼:「小珂和樂婓呢?他們跑出來了沒有?」想要打電話,卻發現手機早已經浸泡得無法使用了,曲同秋惶然了一陣,開始在人群里一個個辨認,不停叫那兩個人的名字。

  找了一陣也沒有收穫,曲同秋轉頭問:「出來之前,他們倆是在哪裡啊?」任寧遠看了看他,還是回答:「在底下超市里買東西。」曲同秋身上都涼了,僵了半晌才勉強動了嘴唇:「那、那會不會……」「不會的。」不管這斬釘截鐵的回答有幾分是真,曲同秋軟了的腿也因此而勉強站穩了,任寧遠的手溫暖而有力,讓他在無邊的恐懼里還能殘留一點理智。

  「我們去那邊找找。」繞到後面停車場,也已經淹得不象樣,大片停著的車子都泡了湯,水越來越高,有些淹了一大半的車子燈還是亮的,不知道車主是不是還困在裡面,曲同秋忙跑過去,任寧遠在後面叫他:「你小心水裡!」他也知道電路說不準會不會出問題,泡在水裡隨時都可能觸電,但已經顧不得了,還是淌著水往裡走,而後也聽見任寧遠在背後跟上來的聲音。

  果然有一兩輛車裡還有人,只是門打不開,車窗又不夠逃生。

  兩人幫著讓他們逃出來,水也開始慢慢淹過了車玻璃。眼看還有輛車子的雨刷在動,曲同秋在水裡艱難地淌過去,湊近了,模糊看著是一男一女,坐著像快要窒息了,他就如獲至寶似的,手腳也發軟了,一迭聲喊:「任寧遠,任寧遠!」任寧遠幫著,用盡力氣,車門總算開了,裡面的人掙扎出來,好容易才緩過氣,一個勁跟他們道謝,卻不是曲珂和樂婓。

  曲同秋回到邊上的安全地帶,已經精疲力竭,也說不出是安心還是失望,只在那呆呆站著,靜默里眼睛漸漸變得通紅。

  任寧遠安慰地摟住他的肩膀,在他無聲的抽噎里,伸手抱住他。

  「他們不會有事的。」男人的頭被他抱在懷裡,已經快要克制不住了,儘量忍著聲音。

  「曲同秋,你相信我。」男人還是近乎絕望地發著抖,也伸手抓住他背上的衣服。任寧遠用力將他摟緊了。

  「爸爸!」兩人忙鬆了手,轉頭去看。兩個人影也從另一個方向搖搖晃晃地過來。

  男人瞪大眼睛,都要喜極而泣了,在雨里一腳深一腳淺地跑著過來的女孩子一下子撲進他懷裡,把他抱得緊緊的,放聲大哭。

  「嚇死我了……爸爸,我還以為你們還在裡面……我們找了半天……嚇死我了……」「我,我也以為……妳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四人深夜的時候才勉強回到任寧遠下榻的飯店,全都疲憊不堪,一身的狼狽。任寧遠多訂了三個房間,大家各自去洗了熱水澡,又聚到一起吃些東西,喝點酒壓驚。

  大家都心力交瘁,累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而且事實上什麼話也不必說。就像曲珂的一個擁抱讓他知道自己永遠是女兒最重要的親人一樣,災難里的人性是透明的,很多原本糾結著,彼此猜疑擔憂著的微妙感情,這時候都清晰明朗不過。

  大家都如釋重負。

  離家出走也好,生父不是養父也好,都已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曲同秋也覺得,他真的不再恨任寧遠了。水裡那穩穩抓住他,托起他的手,已經把欠他的還清了。甚至連那種仰慕欽佩著的感覺,也慢慢回到他身上。

  儘管發生過那麼多事,任寧遠只憑勇氣和冷靜,也終究還是個值得他去尊敬的人。

  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曲珂還驚魂未定的,一定要他陪。曲同秋陪著她聊了很長一陣,她才算安然入睡,回房的路上,曲同秋想了一想,去敲了任寧遠的房門。

  任寧遠開門出來,臉上微有倦意,曲同秋迅速說:「我接受。」任寧遠像是張大了一下眼睛。

  「你上次的提議,我接受。就是我們一起撫養小珂。小珂她需要我,也捨不得你,就讓她有兩個爸爸吧。」任寧遠看了他一陣,笑笑說:「好。」彼此達成共識了,但任寧遠的反應遠不如他想像的那麼欣喜,這也讓他輕微的納悶。

  回到T城,生活也重新開始了,樂婓還真的開始籌備和他一起的外賣店,曲同秋有些懷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樂婓大呼冤枉,指天對地發誓自己純良無辜,曲珂也把存著的錢拿來交給他,作為開店的部分資本。

  他一下子,就好像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父親。

  雖然這新的一行做起來心裡沒底,非常忐忑,但籌備期間裡,也覺得充實又飽含希望,反覆試驗自己特製的醬汁都是件那麼讓人快活的事。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這樣他也就夠了。

  第六章

  這別無所求的美滿生活里,若要說曲同秋還有什麼缺憾,那就是任寧遠的態度。

  他們倆按理已經盡棄前嫌,又是曲珂的生父和養父,將來說不定也會變成隔了許多層的親家〈作父親的總會替女兒盤算得很遠〉,任寧遠反倒淡淡的,聚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若有所思,或者說心不在焉。

  雖然對他來說,任寧遠這個人一直很難看透,但兩人都已經相識十幾年,幾番糾纏,經歷了那麼多,以後的幾十年裡也還會繼續來往下去,卻依舊要霧裡看花。他也覺得不該這樣。

  這天大家又聚在一起吃飯,依舊是曲同秋下廚。他已經咬牙花錢在外面租了比較好的房子,方便曲珂過來小住,也方便自己磨練廚藝。

  「老爸,今天的酸蘿蔔比上次的更好吃耶。」「是嗎?」曲同秋挺高興的,「阿美也這麼說。」「哦……」樂婓曖昧地拉長調子,「原來我們不是第一個試吃的。有人偏心。」「不是的,」曲同秋忙解釋,「我是昨天幫阿美去接貝貝,順便就帶了點給她們嘗嘗。」「嗯……還幫忙接送小孩哦……」曲同秋被他的意味深長弄得不好意思了:「你別亂想。我們沒什麼。」「胖子,」雖然曲同秋已經跟這外號搭不上關係了,樂婓還是改不了口,「你有沒有想過要再娶啊?」曲珂剛喝了口湯,「噗」地一下全噴在他臉上了。

  看女兒如此反應,曲同秋忙邊抽紙巾給樂婓擦臉,邊安慰她:「小珂妳別擔心,妳都這麼大了,爸爸不會想再婚的,我也習慣了……」曲珂被嗆得咳了好一陣,滿臉通紅:「也不是啦,爸爸,其實,我希望你能有個伴。只有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你也會覺得缺了點什麼,對吧。」「啊……」「只不過,你要選到對的那個人……」「阿美不錯的呀,」樂婓來了興致,咬著筷子,「她一直都挺喜歡你的吧,人也滿好的。」曲同秋被說得緊張了:「別亂講,人家有丈夫的。」「她那老公,離婚是遲早的事呀。再說貝貝也那麼喜歡你。嗯,你們其實早就在交往了吧?」曲珂瞪大眼睛:「爸爸,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曲同秋窘迫不已:「別胡說了……」三人吵鬧不休,只有任寧遠無動於衷似的,神情平淡地在給碗裡的魚挑刺。

  吃過飯,曲珂和樂婓吵吵嚷嚷地去洗碗,剩下兩個大人在客廳里坐著。曲同秋看著女兒的背影,又看看身邊低頭翻雜誌的男人,忍不住想和他探討青春期少女的心理:「小珂說是那麼說,她是不是真的想我再婚啊?」任寧遠只略微抬起眼皮,笑一笑:「這你得問她了。」「也是,家裡再多個人,才更有家的樣子。只是,要說選對人……」任寧遠抬眼看著他,又笑了一笑:「這得問你自己了。」得到這樣淡漠的響應,曲同秋也只能訕訕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躺著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那個時候任寧遠壓在他嘴唇上的感覺,背上就跟過了道電流似的,連腳趾都麻木了。

  他想問任寧遠,那樣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也只是自己翻來覆去地琢磨而已。

  即使問了,任寧遠也不會回答他,頂多只是再笑笑。

  這就是高深莫測的任寧遠。

  過了些日子,曲同秋接到阿美電話,竟然是邀他去吃飯的,自然不免被樂婓取笑了一番,弄得面紅耳赤。去赴約的時候曲同秋還帶了些自己做的滷菜,因為貝貝喜歡吃。

  女人在粵菜館裡請的他,點了三四個菜,還有好些個蒸籠,兩人肯定是吃不完的,曲同秋不由說:「少點一些吧,這有點浪費了。」女人笑著,低頭撥了一撥頭髮:「其實,這頓飯是跟你告別的,明天我們要跟阿超一起搬走了。」曲同秋不由「啊」了一聲。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阿超最近對我們挺好的。他贏了點錢。想帶我們換個地方住。」曲同秋有些反應不過來:「是嗎,我還以為妳對他……妳一直怨他……」女人低頭又撥了一下耳邊的頭髮:「嫁給他都這麼多年了,也就認了。唉,罵他也是因為心裡放不下他,不然這世上狼心狗肺的,辜負了我的人多了,我怎麼就偏只抱怨他一個呢。」曲同秋被說得一愣,自己像是也想到些什麼,但一時又不甚清楚,沉默了一會兒,把滷菜遞過去:「這是給貝貝的。貝貝呢?」「阿超送她去她的一個小朋友家裡玩,明天要走了嘛,得跟人家告別的。阿超也是粗心的,連貝貝的書包都忘了幫她拿,」女人指指椅子上印了可愛圖案的大號兒童書包,「本來想送去車站給他們,沒追上,就算了。」吃過飯,曲同秋送她回去。到了家門口卻發現已然門戶大開,慌忙進去一看,屋裡像遭了賊一樣,被翻得底朝天。

  「這怎麼回事?」女人嚇得臉色煞白,曲同秋忙隨手撿了個掃帚,操在手中,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確定沒有藏著什麼人,又安撫她:「妳先點點看少了什麼東西,我們等下去警察局。」然而卻沒什麼被拿走的,家裡也的確沒值錢東西就是了,但還是覺得詭異。曲同秋陪著她去了警察局報案,前前後後打了許多個電話給阿超,卻是也怎麼都打不通。

  女人一個人在家裡,又驚又怕又擔心,曲同秋安慰了她半天,她才敢去睡覺,而他就一晚上靠著沙發,守在門口坐著瞌睡,廚房裡拿來的菜刀和棍子就放在手邊上,以防萬一。

  幸而一夜無事,眼看天亮了,太陽也出來了,大白天的不會有賊,曲同秋才敢告辭回去。回到家的時候腦袋都發暈,困得腿軟,進門見桌邊坐著的人,才想起來今天小珂沒課,是約了任寧遠他們一起來吃家常菜的。

  「現在才回來啊?」樂婓笑嘻嘻的,「昨晚在哪過的呢?」曲珂也一副豎高了耳朵的模樣,連任寧遠都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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