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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之後的夜半,正是月圓之時,皓月當空,夜涼如水,前人曾有“飛鏡點青天”的詩句,此情此景最是貼切不過。一隊秋庭騎兵悄悄馳近那小鎮來,果然見城門旁守著一人,卻倚在城門邊垂頭坐著,似是正在偷懶打盹。

  為首之人悄悄打了個手勢,那隊騎兵便包抄上去,旋風一般從那守衛身旁馳過去,最末一人臨去時疾手拔出腰刀,寒光一閃,已將那守衛的頭顱斬了下來。他一刀下去,只覺手下的感覺極是怪異,定睛看去,那“守衛”竟是稻糙做的假人!

  那兵士正驚疑間,忽覺身下坐騎猛地軟倒,人也被掀翻在地,他心知不好,還未及爬起來時,便覺一柄冰涼的彎刀架在了自己頸上。那兵士心下沮喪之極,只得任人押走了,抬頭去看同伴時,俱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結綠士兵擒住了。所乘馬匹俱是頸上中箭,猶自躺在地上極痛楚的掙扎。一名結綠士兵正挨個將受傷的馬匹殺死。

  孫衡一時驚喜難抑,押著一名秋庭兵士回城,一邊向蘇清雪道:“蘇兄弟真是好箭法!從前練過的罷?”蘇清雪點頭,微笑道:“在家時閒來無事便隨意玩玩。”他從前只讀過兵書,從未上過戰場,這次戰果雖小,卻也是初戰告捷,心中也不自禁的歡喜。孫衡聽他答話,不由微微一怔,心道平常人家難道有閒來練箭的麼,又想起他素日的行動舉止不似尋常小門小戶出身的,心下止不住生疑。

  孫衡又想起一事,問道:“蘇兄弟怎知道今夜必有人來襲?”蘇清雪笑了一笑,漫漫道:“前幾日我巡查時發現了兩個探子,當時暗暗點破了他們身份。他們事後醒悟過來,定然想要除了我,以絕後患。”孫衡奇道:“既然如此,蘇兄弟怎不當時便拿下他們。”蘇清雪搖頭,道:“拿不得,若是拿了,這戰亂只怕永無停息之日了。”孫衡心下又是一凜,正要問他時,卻已到了鎮上那小官的居處。

  那小官剛從睡夢之中起來,聽孫衡回稟竟有秋庭小股騎兵來襲,剩餘的七分睡意登時嚇得蹤影全無,只是慌亂道:“敵人來襲,這、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來人,立即稟報謝大將軍!騎快馬去!”孫衡心中頗有幾分不屑,道:“大人,這等小事也要稟報謝大將軍?”那小官強作鎮定道:“那是自然,今夜雖不過只是十餘人,焉知不是為了日後大舉進攻作前哨。那可難說得很、難說得很……”蘇清雪插口道:“大人說得不錯。未雨綢繆,總是不錯的。”孫衡聽蘇清雪開口,便不再多言。

  當下便有幾名小吏騎了馬到營中報訊,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便即回來,同來的還有一名謝百同所派的將官。那小官見了來人,急忙上前打躬作揖,連聲道:“下官見過彭將軍!”孫衡認出來人竟是謝百同身邊的軍議校尉彭宏,心中不由吃驚,此人平日參贊軍務,素來極受大將軍器重,這些許小事怎值得他親自前來。

  彭宏進了房來,同那小官略略寒暄了幾句,便將房中諸人掃視了一遍,問道:“哪個是蘇清雪?”蘇清雪上前一步,道:“我便是。”彭宏似是微微有些驚訝,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點頭道:“都隨我來罷。”便令那幾名小吏備了十幾匹馬,帶了蘇清雪等人與秋庭俘虜疾速馳往軍中去。

  不久到了軍中,彭宏將蘇清雪等人帶進謝百同的大帳中,抱拳行禮道:“大將軍,人都帶到了。”孫衡諸人急忙跪拜見禮。蘇清雪隨著他們跪下,他心中早料定有這同謝百同相見的一日,早已想好了應對之法,也不如何畏懼。

  謝百同正在大帳正中的座椅上坐著,盯著輿地圖只是沉吟,指節一邊輕輕敲打著桌案,聽見彭宏回報,微有些不耐的抬起頭來,掃了一眼諸人,眼光也並不在蘇清雪身上停留,淡淡開口問道:“孫衡是誰?”孫衡抱拳道:“小人在此。”謝百同點了點頭,微笑道:“這次你的功勞很大,好得很。”

  孫衡一時有些糊塗,這事分明全是蘇清雪的主意,大將軍怎麼安到自己身上來了,正要說話時,謝百同卻不待他多做解釋,問道:“你今後還要回鎮上去麼?”孫衡道:“我等情願在軍中為國效力!”謝百同點了點頭,道:“甚好,彭校尉,此事由你去安排便是。”彭宏應了一聲“是”,知道謝百同的意思,便低聲吩咐孫衡等人隨他退下。孫衡心中歡喜之極,隨著彭宏出了大帳,也未在意蘇清雪竟未一同出來。

  謝百同看著那些人出了大帳,起身緩緩踱了幾步,也不看蘇清雪,冷淡的道:“蘇侯爺請起,你雖是流放征配至此,封號卻未削去,我可不敢受你的禮。”蘇清雪立起身來,淡淡笑道:“刑餘之人,大將軍何必如此客氣。”

  謝百同霍地轉過身來看他,咬牙道:“你竟然還敢來見我,我佩服得很!”蘇清雪淡淡道:“我為什麼不敢?我又沒虧欠你什麼。倒是大將軍設的好圈套,當真是高明之極,我今日如此模樣,全要拜謝大將軍。”謝百同冷道:“你想未想過,我為什麼要設計你。”

  蘇清雪看了看他,忽然淡淡一笑,道:“既然大將軍將這陳年舊帳翻出來了,我也提幾句,我又為什麼要設法將那清雪劍送到謝叔叔眼前來?”謝百同一時語塞,當年之事,確是自己父親對蘇家不起,蘇清雪此舉並不為過;可若說要自己忍下此事,那卻是萬萬不能。蘇清雪道:“我自己也做下了這等事,情同理同,自然不會怪大將軍不講道理,只盼大將軍也莫再難為我。”謝百同略一思量,沉聲道:“那你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蘇清雪點頭道:“不錯。我原本要說的是,大將軍若是恨我至極,現下便令人一刀殺了我;若能不計前嫌,我願在軍中略盡綿薄之力。”謝百同點了點頭,低聲道:“此事要細細論起,三天三夜也說不清楚,到此為止便是了。”便將蘇清雪帶到地圖前,又道:“清雪,你也不必‘大將軍’‘大將軍’的叫我。”

  蘇清雪笑了一笑,也不看地圖,只道:“白頭,你覺不覺得這仗打得不明不白。”謝百同點頭道:“我一開始便隱隱覺了出來,因此也不敢如何認真對敵。”蘇清雪沉吟道:“據我想……”他話未說完,忽聽帳外衛兵大聲道:“韓大人到!”

  謝百同皺了皺眉,道:“他來做什麼。”韓肖自來軍中,除了干預軍務,事事掣肘,幾乎什么正經事也未做過,謝百同對韓肖早是厭惡之極,他不敢放手同秋庭一戰,也有小半便是為了這韓肖。謝百同本不想理會他,卻礙於他天子親遣的監軍身分,不得不起身迎接,道:“韓大人進來可好?不知來此所為何事。”

  韓肖略略還了一禮,也不如何理會謝百同,牢牢盯住了蘇清雪,冷笑道:“蘇侯爺果然在此。你此時是戴罪之身,見了本官卻不行禮,這是何道理?”蘇清雪微微笑道:“韓大人此言差矣。我雖是流放征配至此,封號卻未削去,細細論來,韓大人倒該先給我行禮才是。韓大人既說我是戴罪之身,執平禮便是了。”當下便作了一揖。謝百同聽他照搬了自己適才的言語,肚中幾乎笑死,臉上卻絲毫也不露出,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

  韓肖氣得咬牙,厲聲道:“蘇清雪,你還敢胡言亂語的狡辯!你如今不過是個流放的犯人,這中軍大帳豈是你能來的地方,來人!將他拖出去亂棍打死!”蘇清雪冷笑道:“韓大人,容我多言幾句,你是監軍,不是將軍,不覺得自己有些多事了麼?擅權越職,在朝廷中也不是輕罪,何況在軍中。這中軍大帳,是大將軍命人傳我進來的,韓大人是怎麼進的?擅闖帥帳,又該當什麼刑罰?”

  韓肖怒道:“你……你是什麼身份,說話竟敢這般無禮!謝將軍,你也太過縱容他!”蘇清雪還未說話,謝百同淡淡的插言道:“是我管教下屬不力,韓大人嫌他身分低賤,也便不必同他計較了。日後我自當命他向韓大人賠罪。”話中的逐客之意已極是明顯。韓肖自不能再賴著不走,氣沖沖的去了。謝百同與蘇清雪相視一笑,笑道:“這人真是掃興——罷了,清雪繼續說。”

  蘇清雪點了點頭,道:“我來這裡已經不少時候,留神打聽了一些消息,聽說開戰之前,邊境上連小小的爭執磨擦也沒有,重塞鴻也不是暴躁好戰之人,其中定有內情。只怕打與不打,重塞鴻自己心中也未必清楚。”謝百同點頭道:“不錯,我也是為了這個不敢認真應對,怕激起他的火來。只是若這麼一味僵持下去,單單糧糙錢餉,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你有什麼法子能將他打退麼?”蘇清雪搖頭道:“我是初次到軍前來,於行軍打仗之事一概不懂,縱是你肯放手讓我帶兵,我也不敢輕忽了數千人的性命。”謝百同微微怔住,道:“你不懂,還來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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