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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清雪又退了一步,微顫道:“陛下嫌我礙眼,我這便告辭就是。”用力將手抽回來。南軒一時不防,竟是被他掙脫了,蘇清雪已回身向外去。南軒急道:“清雪!”自後面緊緊抱住了他,低聲道:“清雪,清雪,是我說錯了,你別生氣,我跟你認錯兒。”蘇清雪也不知聽見沒有,只是不住掙扎,道:“你放開!”南軒強硬的抱住他不放,蠻橫的道:“我不准你走!”終是強留了他一夜。晚膳一盞接一盞的送上來,蘇清雪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那夜蘇清雪睡得極不安穩,半夜時候,忽然驚聲抽泣起來。南軒心中抱愧,翻來覆去的一直未睡著,此時急忙將他搖醒了。蘇清雪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來,滿臉淚痕的抓住了他的袖子,低聲道:“爹,娘,流霜,流霜。”南軒喚著他名字,不住輕聲安慰,心中不覺奇怪,不知他為何會叫“流霜”,那不是蘇虹的短劍麼。卻隱隱記得他從前也傷心的叫過這名字的。思量間,蘇清雪逐漸清醒過來,抬眼見是南軒,一把將他推開了。

  第13章 芭蕉月明(二)莫對月明思往事

  南軒難熬之極的睜著眼枯躺了一夜,看看已是近上朝的時分了,再也躺不住,聽蘇清雪鼻息勻淨低綿,便悄悄的起身穿衣。摸索之間,卻不慎發出一些聲息來。外面侍侯晨起的八名宮女聽見了,忙捧了朝服、漱水等物進來。腳步雖輕,一時間卻也是一片衣履之聲。南軒聽見蘇清雪翻了個身,心裡氣惱,低聲喝道:“都退下去,用不著你們伺候。”那八名宮女急忙退下了。

  南軒撩起紫琉璃帳來,柔聲道:“清雪,你醒了麼。”蘇清雪睜開了眼,道:“陛下都已起身了,我哪裡還敢睡。”南軒聽他話裡帶出些惱意來,懸了一夜的心終於放回肚子裡,笑道:“是,是,我錯了,我不該起來。”一邊說著,果真躺了回去,試探的將蘇清雪抱住。

  蘇清雪不再掙扎躲避,靜了一會兒,問道:“謝太尉那裡怎樣了?”南軒忙答道:“昨夜便拿住了,如今正押在廷尉府;謝紈已自縊了。”知道他想問什麼,又道:“兒仍留在鴛鸞殿裡。”蘇清雪點頭道:“多謝你。時辰也不早了,你上朝去罷。”

  南軒輕輕撫摸他臉頰,柔聲道:“那我去了。你多睡一會兒,待會兒退朝回來,我陪你吃早膳。我叫人做青梅荷葉兒粥。”蘇清雪微微點了點頭。南軒輕吻他額頭,低道:“好清雪,別生我的氣。昨晚是我說錯了,以後再不會了。”看他閉了眼睛,便起身出去洗漱穿衣,自往承明殿早朝去了。

  當日朝堂之上,南軒輕描淡寫的說了謝秋重包藏異心、弄兵宮闈,現已擒在廷尉府獄;又命韓肖宣讀處置謝氏一族的旨意。擒拿謝秋重之事做得乾脆利落,又極是隱秘,素來消息靈通之人也只打聽得陛下突然回宮,卻不知所為何事;猛然間得知權勢遮天的謝太尉倒了,滿朝文武俱是滿臉誠惶誠恐之色的跪著。南軒自即位以來,冷眼看多了諸臣巴結依附謝氏,大有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之勢。如今見了這等情狀,心中的暢快當真是不可言說。這才真正知道做皇帝之樂。

  聖旨讀完之後,早有許多心思靈活之人轉過心思來,爭先恐後的一條條揭舉出謝秋重的滔天罪狀來,義憤填膺間自少不了大讚陛下英明神武,智珠在握,一舉剷除jian黨。到得後來,滿朝中只聽得法螺震天,馬屁徹地。南軒不耐煩再聽,便擺袖散了朝。

  回了清涼殿時,延清室中卻早不見了蘇清雪的影子,南軒微微皺起了眉來。不待他問話,一旁的宮人忙回稟道:“陛下,蘇侯爺起身之後,略用了些點心,便帶了大殿下回府去了。”南軒一怔,道:“帶了兒?”那宮人低頭道:“是。”南軒心中不由得迷惑,想了一想,只道:“叫人將兒日常的用器送到雲陽侯府。”

  十日之後,廷尉府初擬了謝氏諸人的處刑,遞上奏摺來,謝秋重定了磔刑,餘人各按罪減等。南軒盯著謝秋重的名字,一時卻是猶疑不決,只將筆尖在那方綠石硯里舔來舔去的玩弄。忽有內侍進來稟報,說雲陽侯在外求見。南軒心下微驚,蘇清雪進宮時從來都是自己派人召請,如今不知為了何事,他竟主動來尋自己。忙命快請。

  蘇清雪進了殿來,卻不走近,只遠遠的立在丹墀之下,微仰著頭道:“陛下要怎樣處置謝太尉?”南軒看他臉色微微帶些蒼白,不及回答,關心道:“清雪,你身子不舒服麼?”蘇清雪低了頭,仍是道:“陛下要怎樣處置謝太尉。”南軒怔了一怔,不知他為何定要問這個,道:“初定是車裂,但這謝秋重本來就算不得什麼,如今既已不能作怪,不如……”他話未說完,蘇清雪已是跪了下去,狠狠的一個頭磕在地下。

  南軒一驚不小,急忙下去扶他,道:“清雪,你想要將他怎樣,我決不會不答應,何必這樣?”蘇清雪跪著不肯起來,顫聲道:“我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求,只我父母家人因他慘死,求陛下還他們一個公道!”說罷深深的伏下了身子去。南軒道:“你要我殺了他?”蘇清雪抬起頭來,微顫著道:“陛下有心饒他,那是秉了上天的好生之德。我不敢為了一己之私累了陛下聖德,只是……”話未說完,雪白的臉頰上已淌下兩行淚水來。

  南軒見他流淚,一時又是心疼又是吃驚。蘇清雪性子清冷,又素來要強,除了情事疼痛,自己幾乎從未見過他的眼淚。一邊將他沾了淚的額發撩到耳後去,輕道:“清雪,我總不能讓你難過。”取過廷尉府那摺子來,在謝秋重的名字一旁批了“賜自盡”三字,這已是難得的法外施恩了。

  蘇清雪微帶哽咽道:“謝陛下恩典。”南軒柔聲道:“清雪別這樣說話。”蘇清雪點了點頭。南軒抱住了他,輕輕嘆道:“清雪,你真是奇怪。有時故意做些事情來惹我生氣,有時卻乖得像只貓兒。”看他額上微微出了一層薄汗,便命宮人備了浴水。

  南軒抱了蘇清雪到浴室中,替他褪了衣裳洗浴,一邊笑道:“到今年十一月,你就滿二十歲了,還哭得像個孩子一般,你也不羞。”蘇清雪低頭不語。南軒柔聲道:“到那時候,我親手給你加冠,好麼。”蘇清雪點了點頭,撩了些水洗去臉上淚痕,頰上不禁微微羞紅。

  南軒抽了他髮簪,細緻的束成一把,道:“清雪,謝秋重的處置,你心裡滿意麼。”蘇清雪低聲道:“我寧願留他一命,只要爹娘和流霜活轉來。”南軒聽到他又說出“流霜”這個名字,問道:“流霜……是誰?”蘇清雪悽然道:“她是我沒出世的妹妹。”南軒這才知道蘇夫人自盡時竟還懷著身孕,一時默然,又轉移他心思道:“她沒落地,你怎知道一定是個女孩兒。”蘇清雪低聲道:“我一直都這樣覺得。那時候,我日日盼著她早日出生,叫我哥哥……”再也說不下去。南軒心中惻然,看他神色疲倦,本有些事要問他的,此時也不問了,替他擦乾了身子,輕輕抱上了床去。蘇清雪漸漸的睡著了。

  南軒擁著這修長柔韌的身子,聽他呼吸漸漸沉了下去,不由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想起從前小小的蘇清雪初入宮時,整天低著頭一言不發,自己幾次問他在宮裡住習不習慣,他都答很好;夜裡卻如離家的小貓一般蜷在床角偷偷哭泣。自己看了不忍,只得夜夜抱著他入睡。那時自己母后剛薨逝不久,自己整日忙得焦頭爛額,夜裡也是輾轉反覆的睡不著,抱了這香香軟軟的小身子在懷裡,卻夜夜睡得極是安穩。如今想來,情愫初生,便是在那時了。心裡想著,也睡了過去。

  次日正是旬日,諸司官員休假一日,南軒也不須早起上朝,早晨時便陪著蘇清雪睡在延清室里。外面已是晨光明媚,紫琉璃帳低低垂著,帳中只是暗暗的昏沉。南軒已醒了許多時候,也不起身,溫柔的看了蘇清雪一會兒,將手探進他的絲袍中輕輕摩娑。想起已有十日沒見這美麗的情人。

  蘇清雪給他鬧得睡不穩,略略睜眼朦朧的看著南軒,口齒不清的道:“你做什麼,別鬧。”南軒低低笑道:“你說我做什麼。”看他神情迷糊可愛,禁不住當真有幾分情動,湊過去在他柔軟的嘴唇咬了一口。蘇清雪重又合上眼去,含糊道:“你不睡便出去,別吵我。”翻身向里去睡。南軒又好氣又好笑,揉弄他散了滿枕的墨發,道:“蘇清雪,你就不怕睡死。”蘇清雪再不理他。南軒無奈,起身取了衣物穿戴,自往前殿去了。

  南軒帶了幾名日常貼身侍侯的宮人內侍在宮中隨意漫步,不覺行到琳池旁。這琳池中植著許多分枝荷花,一精四葉,中午日照毒烈時,荷葉常常低下去護住根精,因此得了低光荷的名字。這低光荷花葉都極是馥郁,香徹十餘里,南軒此時身在池邊,荷香和了水氣,更覺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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