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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手臂怎麼了?”

  “被她們抓的。”

  “她們?”

  “是呀,這話說來你是不相信的,她們是自願的——有自稱神使的人對她們說可以贖罪,所以……”

  “古老的騙術,”別的可能懂得不太多,但對教會那套知之甚多的格拉瑞爾不屑地說,“總有人不願意看一眼白紙黑字,卻很樂意張開大腿——用陛下的話說,她們樂於相信她們願意相信的東西,不管那多麼荒誕不經——比如——年輕貌美的富婆巨資借種——都年輕貌美了,找男人還需要花大錢?偏偏就有人覺得,會有美女花錢請又丑又禿的自己艹她,無非就是又貪財,又好色,被女色銀子兼得給迷住了眼睛,這麼明顯的騙局都看不穿……”

  她們就這樣一邊交談著一邊走向關押那些急於出去繼續“贖罪”的女孩的地點,走到那裡,女看守向她們講了一個笑話:“她們說,就連紐斯特里亞的公主安娜也要聽她們的神使的……”

  “公主?”

  “公主!”

  第395章 意料之外的重逢

  聽完了格拉瑞爾和艾米麗的報告,羅怡又是震驚,又是憤怒,當總主教前來和她討論關於聖奧美爾的傑弗里修會的組織活動的時候,她仍然無法從這種情緒裡面平復下來,“我今天累了,”她極其生硬地對他說,自己也知道這藉口不靠譜,然而她生怕自己再面對若無其事的下屬們,就維持不住若無其事的表象了,“所有的非十萬火急的公事一律順延。”

  總主教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外面的天光正好——女王陛下的臉頰紅潤,雙眼明亮,手指不自然地動著——如果這就是累了的表現,他敢打賭她接下來還能以正常狀態處理好幾個鐘頭的公務,必要的話還可以加班——不過他覺得沒有必要就這麼蹩腳的理由和陛下頂牛,他恭祝了幾聲健康,詢問了是否要派醫生,提醒了明天還要面對幾名外國使者、商人以及批准阿羅納埃爾大橋預算等事務後,鞠躬退出了。

  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很快就打聽到先前女王陛下都召見過什麼人,大部分都是些例行事務,像什麼阿羅納埃爾城門下面是塊大石頭所以預計的下水管道要繞路又要增加預算啦、特羅巴茲的礦工和外來小販起衝突啦、聖特拉巴修道院失火啦……沒幾件能讓聽報告的人感到身心愉快的,然而也不至於讓女王陛下消極怠工,哦,格拉瑞爾這個刺頭也來了,還捎帶了艾米麗,大概是因為最近查處的jì院案子,又跑來要求嚴打了吧,真會給人添麻煩啊,不過,魔王陛下可是從朝會的刀槍劍雨裡頭過來的人物。怎麼會因為這個紅毛丫頭兩句嘴炮而覺得累呢?

  然後他的神態突然就不如先前那麼輕鬆了。

  在他身後,大門緊閉的女王覲見室內,羅怡正拼命壓抑自己的怒氣。雖然總主教早已離開了房間,可是她還是有馬上衝出去和他鑼對鑼鼓對鼓大吵一場的衝動。她知道這件事不是總主教指示的。他對jì院這門生意並不反感,但是這個屠夫的兒子會採用更加利落的方式,比如當面一刀或者扔進大海這種辦法對付妨礙到他的人,只有對他深惡痛絕的人,才會虛與委蛇,然後痛下殺手,安娜還是個小孩子,平時不管如何作死。應該還沒有惹他惹到那個地步才對。

  比起他來,參謀長在這件事上的嫌疑更深,然而羅怡一心一意地就是想找總主教吵架,想把自己的怒火傾瀉到對方頭上,大概在這種明白自己也有錯的情況下,對待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會苛責吧。

  當然,參謀長那個沒事還要找碴跟人吵架的貨色,把他當作傾瀉情緒的垃圾桶也是活膩了才會幹的事情……

  她就這樣想著安娜在異國他鄉可能遭遇的處境,一會兒悲傷。一會兒憤怒,至於同樣流落在異國他鄉的小路易,她覺得他既然是和志同道合的同伴們一起走的。年紀又比安娜大,如果沒有淹死或者被她的政敵砍頭,應該不至於缺衣少食,處境無論怎樣也比身為女孩的安娜強些,她哪裡想得到路易的情況比安娜只強得有限呢?

  路易現在的情況,真是比在真理教土地上為奴的安娜強得有限,他如今有了一些衣服穿,早晚兩頓也有了固定的飯食,從外表上看倒是比落在北方人手裡強上一些。可是他已經不是紐斯特里亞那個母親羽翼下嬌生慣養的傻小子了,知道了這個世界的殘酷。明白他的衣服和飯食的代價,恐怕比北方人的皮鞭更加利害。

  從北方人手裡買下他的那幾個人。似乎對畜牧業有很大的興趣,他們一會兒談論閹割後的貨色怎樣值錢,怎樣受貴人的歡迎,一會兒又談論起“黑色的小公牛”“白色的小母牛”,若是從前的路易,大概會真心實意地以為他們和自己的母親有同樣的癖好,現在卻因為這些人的眼神和語氣而瑟瑟發抖。

  他們在路邊的一家小旅舍歇了下來,說是旅舍,其實就是個寬敞一點的糙棚子,主人家在棚子當中放了個火盆,四周鋪下一些麥糙,這就是全部的設施了,雖然簡陋,但是在這個年頭,即使是最華麗的大修道院,能提供給他們這種身份的旅人的也就是這些,現在主人家端出了一些混濁的自釀酒、發霉的奶酪和隔年的醃肉,路易的買主們就歡歡喜喜地吆喝著吃喝起來了。

  他們又吃又喝,不時把一根骨頭扔給狗兒或者路易,熱鬧了半響,就聽到有人喊主人家,隨即一個穿著黑色兜帽長袍的男子拄著曲柄手杖走進了屋裡。

  路易的買主們半醉著打量了一下來客:“原來是聖傑弗里會的長老啊,幸會!幸會!”他們都是與永恆之城有來往的人物,知道傑弗里會原先不過是散布在曠野中的許多苦修會當中的一個,它有一些苛刻的規矩來吸引本來就身無長物的民眾,又贊成經書上講的教中的長老為教會出了力,有權多拿份子錢的理論,只呼籲末日和苦修,從不譴責現世中教會的貪財和腐敗,所以尚能保持合法的地位沒有被取締,近日卻不同了,謠傳它得到了一些看不慣教會現狀的大人物的賞識,開始發達起來,年輕力壯的新晉修士到處惹事,正統教會卻不譴責,關於它背後的大人物,有猜是某位樞機的,有猜是皇帝本人的,他們都沒有到達能夠得知真相的那個層次,只對傑弗里修會的發達又是嫉妒,又是嚮往,現在一個傑弗里修會的苦修者站在他們面前,使得他們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屋裡最不自在的就數小路易本人了,其他人眼裡,這不過是個傑弗里修會的苦修者而已,雖不常見,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人物,可是他認得他!鼓動他離開紐斯特里亞的人當中,他也是一個!他也從船難中活下來了!

  那個苦修者卻似乎沒有認出小路易來,他低垂著頭,淡漠的灰色眼睛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多留一秒,對滿屋酒肉狼藉也沒有看在眼裡,只輕聲說了聲借過,就走到角落裡,開始一心一意地念起經來。

  第396章 荒唐人生

  看到傑弗里修會的這個苦修者專心致志地祈禱,其他人漸漸地放下心來,他們彼此說道:“唉,我們太小心了,並不是每一個傑弗里會的長老都不近人情的!他們當中也是有一些只專心修行,專注靈魂得救的長老的!”也許在平時,他們尚且會警覺一些,但是在苦修者進來之前,他們已經喝了不少酒,戒心去了許多,現在頭上有屋頂,身邊有溫暖的火盆,面前又有酒有肉,走了一天的疲乏腿腳在火邊烘得暖洋洋的根本動也不願意多動兩步,那些酒肉只因為來了一個傑弗里修會的長老便放著不吃便宜店家也怪可惜的!所以他們沒有一個人離開自己的位置,依舊快活地吃吃喝喝,隨著更多的酒精下肚,他們的戒心愈發去了,不久就熱鬧得跟苦修者進來之前一樣,再過一會兒,他們連角落裡有個在祈禱的苦修者這件事都忘了個精光!

  小路易對這件事可是一點沒忘,他不再在意不時砸到他面前或者腦袋上的骨頭、發霉奶酪渣和飛濺的酒滴,他的眼睛只止不住要往苦修者那裡瞟過去——他真想一把抓住對方的黑羊毛長袍,瞪著他的眼睛,對著他大吼大叫:“你把我坑成了這個樣子,現在居然一副不認得我的樣子!”——只有這樣,才能把這許多日子受的苦、遭的罪、遇到的悲劇來一個宣洩!才能不再那麼難受!

  但是他已經不再是紐斯特里亞那個任性妄為的小王子了,流落在異國他鄉的經歷教會他為人處世,讓他明白了任性是有條件的——現在顯然不是向苦修者興師問罪的時候——其他人可是管他叫“傑弗里會的長老”,又對他說“幸會”呢!那些人都對他很恭敬呢!而他現在是什麼?他主人們買的一個小奴隸而已!

  小奴隸毆打“幸會”的長老會有什麼下場?

  路易在紐斯特里亞當王子的時候不知道,現在還不清楚麼?

  所以,他儘管心裡這些日子遭的苦受的罪都在情不自禁地往外冒。牙咬得緊緊的,卻只是低了頭,得空拿眼角喵一眼角落裡的苦修者。別的一個字兒也不向其他人提起!不但一字不提,並且一聲兒也不出。比平常更乖覺了十倍。

  因此,其他人更加沒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了,他們向店主要了更多的酒,直鬧到半夜,終於酒足飯飽,一個個倒在糙堆桌邊,酣酣地睡了,呼嚕打得就差沒把屋頂掀翻。

  此情此景。教小路易哪裡睡得著!

  “路易喲,你看你造的是什麼孽呀!你本來這時候早就吃得飽飽的,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抱著天鵝絨的大抱枕舒舒服服地睡了——也許睡前還有媽媽新做的小點心可以吃——明天一睜眼,可以到學校和同學們玩,有隔壁班的瑪莎、萊娜、瑪麗埃爾……不,就是那個蠢愛羅也好啊!哎呀,你把你自己弄到這個地步,根本是連愛羅都不如啊!愛羅都還好好地在紐斯特里亞快活呢!——路易!紐斯特里亞的路易!”

  “!”路易吃驚地瞪大了原本緊閉的雙眼,他在自己的心裡痛悔過往是非的時候可不會管自己叫做“紐斯特里亞的路易”的,所以連欺騙自己這是幻覺也不能夠。“你是?”

  “我是帶你離開紐斯特里亞的那個人,我現在要帶你回去。”

  “你——”沒有什麼詞兒能形容路易此時的心情了,他很想大罵。很想隨手抓起什麼東西朝對方扔過去,很想往對方肚子上捅一刀,然而這些日子給他的教訓使得他客客氣氣地對那個人說,“不,謝了,我要跟我的主人一起到永恆之城朝聖,洗滌我的罪孽呢。”

  “唉,那裡沒有什麼神聖,你去了那裡也只是落在罪孽的深坑裡面。你就沒聽他們說起麼?這些人是專為永恆之城的貴人們尋找閹人以及……以及預備像使用女人那樣使用的男孩的……你不能隨他們去,快隨我來。遲了就來不及了!”

  “你休想試探我!”

  “我並不是試探你,快些隨我來。天就要亮了。”

  “不——除非你用你母親靈魂的得救起誓你說的這些都是真話,否則我決不隨你去,我還要叫喊起來呢。”

  他耳邊的輕聲細語突然停了,當路易正有些慶幸,又有些遺憾的時候,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只不過這次說得很慢:“我以我那早逝母親靈魂的得救起誓我先前所說的全是真話……”停頓了一下,他又說:“儘管我不確定她是否真的能夠得救——或是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靈魂能夠得救——”

  那言辭間竟然有些悽苦,顯示他有非同尋常的遭遇,然而路易已經因為他起先的話,心裡滿滿地湧上了希望,所以後面的話也沒聽進去,只顧朝對方伸手過去。

  苦修者一把抓住了他,兩人手牽手悄悄走出了房間,外面貝利爾早就預備下馬匹,將路易接過去,三人騎了兩匹馬,在滿天星辰下朝紐斯特里亞的方向飛馳而去。

  天漸亮的時候路易認出了救他的是什麼人,愈發快活起來,和貝利爾不停地說他回到紐斯特里亞要見誰,要說些什麼久別重逢的話,貝利爾一是擔心後面的追兵,二是怕他問到什麼緊要處,只一味支支吾吾,路易終於有了得救的盼頭,心裡全是快活,便是瞧著傑弗里會的苦修者都覺得好像天使,連過去吃的苦一時也忘到了腦後,更注意不到貝利爾根本就是恩恩恩。

  然而緊要的話終於來了——“貝利爾叔叔呀,你說要是愛羅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他會怎麼說?”

  “啊,恩。”

  “他一定會板起臉來,像我媽似的教訓我,哼。”

  “恩恩。”

  “我不聽他的,他從來就只會說那些——不過好久不見,我倒是有些想他——貝利爾叔叔,我媽叫他跟著我的,這次我離開這麼久,他怎麼就不跟來呢?”

  “……”

  “貝利爾叔叔,愛羅真是沒用啊,平時老跟著我的,關鍵的時候……”

  “殿下啊,愛羅他有跟來的。”

  “哦——真的嗎?他在哪裡呀!我是不是馬上可以看到他了?我現在真的挺想他的,老實說,雖然他只會跟個鸚鵡似的重複我媽講的話,人是不壞的,學習又好,就是——”

  “殿下——別說啦——愛羅,愛羅他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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