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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罌面上的神色自如,將手摸向包袱裡面。沒多久,觸到一根冰冷堅硬的物事。她不動聲色,將它裹入裘衣寬大的袖中。

  這時,一聲怒喝忽而傳來。

  罌一驚,轉頭,卻見兩人推推搡搡地吵著。一個滿面絡腮鬍子的大漢對另一人吼道:“今日說走就走!我裝車拉貨忙得要死,如今吃你一塊糗糧又如何?”

  被他罵的那人不服:“你未備下糗糧與我何干?頭領早說過各人用物自備!你怎不去跟別人要?”

  大漢怒瞪他,忽然,轉頭向這邊,目光落在罌手中的糗糧上。

  “那女子!”大漢走過來,粗聲道,“你的糗糧給我!”

  罌嚼著,看他一眼:“為何?”

  大漢冷笑:“不為何,反正你是將死之人,用不著用食。”

  罌的目光一凜,站起身。

  這話出來,周圍鴉雀無聲。

  “丑!”一個聲音大喝,篝火旁的箕丙站起來。

  罌看著他走過來,目光相對,只覺寒氣竄上脊背,腳步稍稍後退。

  “頭領,這時何意?”罌控制著氣息,手攥入袖中。

  箕丙看著她,忽而一笑。

  “這位女子,”他緩緩道,“我受人財物,本當踐諾將你送出去。”說著,臉上的神色遺憾,“可惜有人出了更高的價錢要我殺你,對不住呢。”

  罌大駭,看到那些人露出獰笑,腳步後退著,忽然拔腿朝大路上衝去。

  “想走!”大漢冷哼。

  罌沒跑出兩步,被他扯住衣服。罌急起,抽出銅刀,往後就是一揮。

  大漢始料未及地痛呼,汩汩的鮮血從脖子噴涌而出。

  罌顧不得濺到身上的血污,就著黃昏的暗光狂奔。

  “還等什麼?!”她聽到箕丙在身後暴喝,眾人叫囂的聲音混著腳步聲緊隨而來。

  野地里的糙又高又密,灌木叢生。

  忽然,罌的腳踝被糙精絆住,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有人獰笑地追上來,罌只覺背上一痛,雖裘衣厚實,利刃卻已經割入皮肉。

  手被一隻腳狠狠踩住,罌不及痛呼,頭髮已經被用力扯起,她被迫與眼前那張黑瘦的臉相對。

  心跳劇烈而絕望,背上的痛像火燒一樣。

  那人盯著他,忽而猥瑣地笑起來。

  “頭領!”他咧嘴,露出黑黃的牙齒,“我看著女子可是個難得的美人,這麼殺掉豈不可惜?”

  “色鬼!”箕丙笑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出來就想著婦人!昨夜你在城西還未飽足麼!”

  眾人鬨笑。

  罌睜大眼睛,面前一張張臉無不放肆地笑,恐懼像深淵一般朝她攏來。

  晚風和緩,燭光在躍的雙眸中微微顫動,眉間投著濃重的陰影。

  “我可立誓,母妌若救得睢罌,載歸來之後,我即刻離開大邑商。”

  他的聲音沉厚,字字清晰。

  婦妌盯著躍,清減的臉龐上眼眶微陷,幽深的雙眸卻忽而亮起。

  “她……值得你如此?”她低低道,不掩語氣中的激動。

  躍望著她,神色不變。

  陶碗“啪”地落在案上,婦妌倏而站起來。

  “小臣郊!”她朝室外大聲道。

  未幾,小臣郊進來,向婦妌一禮。

  “去取側室那神主來!”

  小臣郊面有詫色,答應著退下,沒多久,抱著一隻木製的神主回來。

  “你現在就對神主立血誓!”婦妌看向躍,眼底泛著篤定的光。

  躍沒有二話,即刻向神主跪拜,抽出銅刀割破手指,將血塗在額上,誓道:“王子躍誓曰,若母妌救得睢罌,必讓位與載。”

  “若不然,肝腦塗地!”婦妌字字如落石。

  “若不然,肝腦塗地。”躍重複道。

  誓言說完,之中靜寂。

  小臣郊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二人,張口結舌,大氣也不敢出。

  躍站起來,神色平靜。

  “後日就要貞定,還請母妌費心。”他看向婦妌,淡淡道。

  婦妌沒有看他,閉目養頭,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祈禱。片刻,她睜開眼睛,已經恢復了往日裡的鎮定高傲之態。

  “自當如此。”她看著躍,唇邊緩緩勾起微笑。

  “王后。”小臣郊在一旁,躊躇片刻,道,“方才王子躍宮中的小臣乙匆匆來到,說有急事要見王子。”

  “哦?”婦妌輕笑,“許是睢罌。”

  躍已經沒有多留的意思,看看婦妌,一禮道:“躍告辭。”說罷,轉身離開。

  “王子!”婦妌宮前,小臣乙急得團團轉,看到躍出來,忙上前去,“王子!睢罌逃走了!”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郊野(下)

  一團血色在面前蓬開,罌面前那張黑瘦的臉上,表情凝固在驚恐之間,銳利的矢尖穿透了他的喉嚨。

  頭髮的緊繃鬆開,罌仆倒在地。

  周圍響起了驚恐的聲音。

  她聽到有什麼破空而來,一下,一下,每次都伴隨著一人的慘叫,還有倒下時地面傳來的微顫。

  “……勿慌!蔽入樹叢!”她聽到頭領嘶聲大叫,那些雜亂的腳步聲帶著慌張。

  可是似乎沒有用,仍然有人慘叫,全然不同於方才那種得意的叫囂。

  罌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抬不起頭來。

  背上的刀傷一點也不疼,力氣卻似乎正在慢慢流走流走,相伴而來的,是侵蝕而來的寒冷。

  刀上有毒。

  心裡意識到這一點,腦海卻無可阻擋地漸漸變得沉重。她聽到兵刃相接的聲音,似乎有什麼人怒喝著砍殺,利刃刺入骨肉。

  “……罌!”她聽到有人在喚她。

  那聲音很耳熟。

  不待仔細思索,她被翻了過來。

  迷濛的眼前,一張臉出現在眼前,眉目間滿是焦急。

  她很努力地想再看清楚些,卻沒有辦法。

  她覺得很累。

  躍,又是你在救我麼?

  她唇邊浮起一絲苦笑,眼前瞬間籠上無盡的沉黑。

  兕驪收到婦侈讓人帶來的消息,匆匆在王宮落鑰前趕回大邑商北城的家。

  她走下翟車的時候,頭頂的天空已經被藍紫色的雲彩覆蓋,只有西方還有殘留的金邊。兕驪深深呼吸一口氣,秋風清冽,帶著些炊煙的味道,沁入心脾,似乎還有些微妙的氣息。

  現在,那邊的事情應該解決得差不多了吧?

  兕驪心裡想著,只覺從所未有的心曠神怡。她攏攏身上的裘衣,朝宅中走去。

  果然,堂上燈火通明。

  她的兄長兕任正坐在堂上,與母親婦侈說這話。

  “兄長?”兕驪又驚又喜地看著兕任,笑容甜甜,“你何時來的?”

  “昨日。”兕任看看她,神色悠然地答道。

  婦侈在一旁笑道:“我方才還說他,這孩子,來到大邑商也不即刻讓人到王宮裡告知一聲。”

  兕任笑笑:“我不過來大邑商閒逛幾日,母親與驪在王宮事務繁忙,不敢打擾。”

  兕驪撇撇嘴。

  她知道這個兄長在大邑商相好的女子不少,他口中的閒逛,八成就是來會美人的。

  三人寒暄幾句,婦侈心中歡喜,轉頭吩咐家宰多準備些菜色。

  “是了,昨日的日暈,聽說躍與睢罌的婚事不成了?”兕任忽而問道。

  觸到那詢問的目光,兕驪眉頭揚了揚。

  婦侈微笑:“正是。”

  兕任頷首,卻看著兕驪:“昨日你問家宰要了十朋貝,為何?”

  兕驪一怔,笑笑,答道:“哦,我前幾日在寶氏那裡挑了幾樣飾物。”

  “寶氏?”兕任目光深深,“你那僕人交易的可不是寶氏,倒像是市井中的貨販。”

  兕驪的臉色微變,登時啞然。

  兕任盯著她,雙目不移。

  婦侈見這兄妹之間氣氛有異,皺皺眉,笑道:“怎麼了?任,驪大了,花些錢財也無甚緊要,逼她做甚?”

  兕任“哼”一聲,不理兕驪,對婦侈道:“不瞞母親,我從國中趕來,為的就是日暈之事。前兩日父親同我說起,我以為不妥。”

  “哦?”婦侈訝然,問:“何出此言?”

  “母親,後日問卜,睢罌必死,是麼?”兕任問。

  婦侈淡笑,不置可否。

  “大謬!”兕任皺眉道,“母親,我等本意,是確保睢罌嫁不得躍。可母親知曉,躍如今深戀睢罌,若將睢罌處死,我恐躍被逼得太甚,反倒弄巧成拙。”

  “兄長糊塗了麼?”兕驪聞言,冷笑道,“還是你也被那賤人迷住了?讓她活著,躍再將她找回來怎麼辦?”

  兕任不耐煩地說:“有了日暈之事,躍便是將她找回,他二人也不能在一起。”

  婦侈與兕驪相覷,片刻,笑笑:“你多慮了。以我之見,王子躍純孝,便是深戀睢罌,也不會不繼王位。”

  “繼不繼位另當別論,”兕任臉色陰沉,“只怕他將來再也不認兕方!”

  這話出來,婦侈與兕驪皆一驚。

  “他……”兕驪有些心虛,望望婦侈,嘴上卻不退步,“他又不知曉……”

  “躍不是傻子!”兕任急起,瞪眼喝道,“他是王子!宮中那些謀劃,他經歷了多少?你以為他無憑無據就不會想麼?當年後辛與婦妌為何不殺婦妸?那是因為大王也不是傻子!”

  兕驪與婦侈臉色劇變,一時說不出話來。

  兕任知道自己的火有些過頭,過了會,語氣稍緩:“我也盼望躍不曾察覺,可若是不然,睢罌一死,躍必定記恨兕方。”

  “來不及了……”兕驪輕聲道。

  兕任和婦侈聞言,皆詫異。

  “什麼?”兕任皺眉。

  兕驪唇色發白,卻將頭昂著,目光不定地望著他們二人:“睢罌今日出逃,我已下令不留活口。”

  秋風在荒原中蕭瑟刮過。

  洹水邊上,武士們手中執燭,正將野地里橫七豎八的屍首一一查看。

  “商旅中七人,三人中矢,四人為利刃所傷。”少雀臉色不定,對躍說。

  躍立在火光中,緊繃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不遠處,一具屍體朝下倒著,身旁的糙叢凌亂。

  躍走過去查看,只見一支箭從後面貫穿了那人的喉嚨,血污染滿了地面。他的手上,還握著一把刃口帶血的刀;兩步開外之處,另一把銅刀落在糙叢里,上面染著更多的血。

  躍仔細看了看糙叢,將銅刀拾起來。

  少雀瞥見那銅刀,心中一沉。雀氏世輩出武將,家中有鍛造兵刃的作坊。那刀刃和刀柄的形狀獨特,正是雀氏獨有。

  “姱說她送了一把銅刀給睢罌防身。”少雀臉上有些愧色,低聲道。

  躍沒說話,轉過頭去其他屍首上。

  “俱是一刀斃命,”一名查看刀痕的武士向躍稟報導,“三人刀口深長且齊整,看得出是上好的利刃所為;唯一位有異,似為另一利器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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