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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孫服接過木牘,看了半天,道“王……我……有……”再往下,他搖搖頭,“不識得了。”

  商王低低地笑起來,將王孫服摟到身旁,道:“我來教你。”說罷,他照著牘上念了一句,王孫服低著頭,卻沒有出聲。

  “怎不念?”商王問。

  “祖父……”王孫服抬起小臉,怯怯地望著他,“我想念父親和母親,他們何時歸來?”

  這話出來,堂上眾人皆變色。

  罌的心也蹦了一下。

  只見商王看著他,笑意凝在唇邊,沒有答話。

  “你不是愛玩干戈,去玩吧。”商王沒有發怒,放開王孫服,聲音仍舊和氣。

  王孫服或許也明白了什麼,答應一聲,乖乖地走到堂上。

  隨行的小臣馬上拿出一副木製的小干戈,一名武士走過來執干,王孫服執戈。孩子畢竟是孩子,拿到了玩具,臉上即刻換了表情,開始認真地與武士對練。

  木戈擊打在幹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商王坐在案前,看著堂上王孫服擊打的身影,表情靜默不明。

  對練許久,王孫服氣喘吁吁,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商王問。

  “祖父,”王孫服疑惑地問,“為何我總也不勝?”

  “嗯?”商王眉頭一動,笑起來。突然,他轉向罌,“睢罌,你來說說為何。”

  罌怔了一下,看看商王,又看看王孫服,思索片刻,道:“因為這干戈都太過堅硬。”

  “此話何解?”商王饒有興味。

  “凡交戰,必有一方退敗,方可論勝負。”罌心平靜氣地說,“雙方強硬相當,則恆以對峙,即便雙方血流心損,豈有終時。”

  “哦?”商王看著她,目光在黑沉的眼底流轉,“可若無堅強,何以為兵?”

  罌按捺著心跳,緩緩道:“故曰,兵者凶也。”

  商王盯著她,下顎微微收緊。

  堂上的王孫服看著他們,並不大明白,正要再開口,小臣庸卻從堂外匆匆地進來。

  “大王,”他一禮,神色不定,“王子躍已歸來,正在宮前。”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中所有的歌都是文盲鵝亂寫的,請群眾擦亮眼鏡,如受誤導,鵝拒不負責~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明天又是周五啦……推薦一篇正在追的文,桔子樹的《麒麟》,雖然是耽美,但是保證優質……鵝看得茶不思飯不想啊……

  歸來

  堂上的人皆驚詫。

  “王子躍?”商王簡直不敢相信,“何時回來的?”

  “就在方才。”小臣答道。

  “帶回了王師?”商王問。

  “非也。”小臣道,“只有隨從十餘。”

  商王面色複雜,雙目鑠鑠。

  “召來。”少頃,他神情稍稍恢復鎮定,沉聲道。

  小臣答應一聲,退下堂去。

  罌仍立在原地,看著小臣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庭中棠樹之後,方才的話語仍在腦海中迴蕩,只覺呼吸也停頓了。

  胸口不可抑制地撞將起來,喜悅像噴泉似的倏而漲滿心中。

  她兩眼定定地望著堂前,手指緊攥。

  躍,你果真回來了麼?

  “……睢罌!”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罌轉頭,卻見小臣庸看著自己,低低地說,“快退下!”

  罌看向旁邊,只見殿上的人都已經朝堂下退去。她瞥瞥商王深沉地臉色,心中雖不情願,還是不敢怠慢,答應一聲便朝堂後退去。

  快走到壁後的時候,罌稍稍轉回頭。堂前,一個身影正在走來,雖很遠,卻足以撩動心底。那畫面只有一瞬,她不能駐足,堂上的所有都消失在視野之外。

  “父親。”躍一步步地走到堂上,向上首的商王一禮。

  商王看著這個突然間回來的兒子,微微頷首:“嗯。”

  躍抬頭。

  上下二人目光相接,商王的視線掃過躍風塵僕僕的裝束和明顯曬黑了許多的面龐,那雙目中含著某種急切。

  “孺子歸來,鬼方如何?王師何在?”商王話音無波無瀾。

  “王師入鬼方之地三百里,我令兕任代為大史,先一步趕回。”躍答道。

  “我還未死!”商王看著他,神色沉沉,“普天之下,萬國莫逆!征伐險惡,你為大史,手握上萬性命。大邑商無論出了何事,於你仍唯以王命,豈得擅離職守!”

  躍受著訓斥,沒有反駁。

  話音落下,堂上鴉雀無聲,隱隱的威壓卻有增無減。

  “孺子歸來,是要問你兄長與載之事麼?”商王緩一口氣,怒色稍解,瞥瞥他。

  “正是。”躍直言,按捺著突撞的心跳,沉著道,“我聽聞兄長與載離宮,不知確否。”

  “確實。”商王道。

  躍抬頭望著商王,聲音微微帶著激動地起伏:“父親,兄長當上小王已有多年,民人莫不稱頌。父親即便不喜,豈可已這等罪名將兄長廢黜!”

  “民人稱頌?”商王不急不緩,道,“孺子,你兄長勸我輕刑罰減征役,又勸削犧牲之數。他上回去相遇到貴族作惡,便當即處以劓刑。你兄長雖有平民讚頌,卻與貴族交惡,何來人望?”

  躍皺眉:“刑罰征役過重,民為之勞苦;犧牲過多,國力空耗;貴族作惡,則更是引人生怨。這些都是弊政,父親長久以來亦憂慮,兄長所為並無過錯。”

  “弊政有如生疾,一朝顯露,必長久所積。”商王嚴厲道,“醫者治疾,必以巫覲祈之,食以輔之,其後才以藥石,初即以猛藥,則有損無益。”

  商王道:“為王者,審時度勢乃首要,你兄長雖忠直,卻心浮氣躁,何以成事!”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金石擲地,鏗鏘有聲。

  躍望著商王,天光並不明亮,他的臉半明半暗,帶著些陌生的清癯。躍忽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只覺這個父親的想法,自己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

  良久,他開口道:“可鴆羽之事,兄長乃是冤屈。”

  “鴆羽之事我自有主張,”商王道,“我讓他去了奄,那裡有宮室族眾,你兄長即便是庶人也不會受虧待。”

  躍沒有說話。

  商王嘆口氣,神色稍緩:“孺子,我又何嘗願意將你兄長落上這等罪名。”

  “父親可曾與載說過這些?”躍問。

  “載麼?”商王露出一絲苦笑,道,“他離宮也好,銳氣太重,放任則遲早自傷。”停了停,他說,“我亦命人暗中保護,載不會有險。”

  躍立在原地,沒有說話。

  “下去吧。”商王露出疲憊之色,“明日往亳思過。”

  堂外,秋風清冽。

  躍走下石階,每一步都覺得生浮,卻又沉重不已。

  千里歸來,他知道事情不一定能挽回,卻沒想到自己已經站到了商王面前,卻什麼也做不了。

  “……躍,這個小王本是權宜之計。”他想起那時兄長對他說過的話。

  王子麼?躍望著天空,忽而露出一絲苦笑。

  庭中棠樹已經開始落葉,細細的樹枝露出來,掩映中,躍瞥到廊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罌望著他,距離雖遠,躍卻能感覺到那雙目中的欲語之色。

  躍注視片刻,微微頷首,朝宮外走去。

  躍返來,並未張揚。離開大邑商的時候,自然也並沒有像王子弓和載那樣引得民人傾城相送。

  天還未亮,躍的宮門開啟,一輛馬車停在那裡,後面只跟著十幾武士。

  秋風從平原的另一頭吹入宮道之中,帶著一夜的涼氣,已經能讓人不經意地打個顫。

  躍深吸一口氣,回頭望望身後仍被夜色籠罩的高牆和重檐,目光沉靜。

  “王子……”隨行的小臣乙看著他,臉色愁苦。

  “出城。”躍神色平靜,吩咐馭者。

  車馬轔轔走起,在寂靜無人的宮道中越跑越快。

  東方漸漸露出一絲淡淡的白光,破曉在即。快到城門的時候,躍突然望見前方道路上站著一抹人影。待走近,他心頭一震,喝道:“停!”

  微弱的晨曦淡淡降下,罌獨自佇立在路旁,雙目清亮。

  “你去何處?”罌問道,聲音清澈,輕如和風。

  “去亳。”躍答道,片刻,補充:“父親罰我思過。”

  罌沒有接話。

  黯色濃重,二人的臉都不甚清晰,卻能感受到對方的注視。

  躍心裡苦笑。他沒有指望自己回來的事能瞞過罌,但他也一直沒有去見她。並非忘了,而是離別在即,見了面也是徒增惆悵。

  罌沒有質問躍為何不來見自己,看著他,輕聲道:“我隨你一起去。”

  心底似有什麼撫過,和緩而溫暖。

  躍看著罌,卻並無喜色。

  “我去亳,乃是受罰。”躍說。

  “我知曉。”

  “你是宮人。”

  “大王曾說,我何時離去皆隨我意。”

  躍的眼底光澤微動。

  “我也不知何時才可歸來。”

  “正是因此,我若不跟著,你就不知又要瞞著我去何處。”

  躍看著她,笑容在唇邊慢慢綻開。他深吸一口氣,忽然站起身來,從車上跳下。

  罌驚呼的聲音剛出喉嚨,她已經被躍一把抱起放到車上。

  有力的手臂牢牢將她摟在那溫熱的胸前,“前行!”只聽躍低吼一聲,馭者揚鞭,馬車朝晨曦漸明的宮門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鵝腦有點混沌,這章以後也許要改,但是發展方向不會變了。PS:鵝記得好像以前有寫過H吧?肯定寫過的。大家要是看到“燈黑了”之類的字句,就自己去找以前的鵝牌H來看好不好……

  亳邑(上)

  罌從莘國到睢國,最後來到大邑商,似乎每一程都盤算了許多。諸如新環境會怎樣,人情如何,有沒有危險,工資多少……她卻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離開大邑商,竟是一動心就下了決定,而且是跟著一個被趕出去受罰的男人私奔。

  當然,躍也不算普通男人,他好歹是個王子。

  罌坐在馬車上,望著道路兩旁的農田和桑林,心猿意馬。她抬眼看看身旁的躍,天已經全亮了,太陽的光輝從天邊的破雲而出,灑在躍的一側臉頰上,英挺的輪廓線條分明。

  這可算不得虧。心裡滿意地嘀咕。

  “想什麼?”躍發現了罌嘴角上的隱隱笑意,眉梢一揚。

  罌笑笑,搖了搖頭。

  躍注視著她,唇角也微微揚著。

  “涼麼?”他問。

  “不涼。”罌輕聲道。

  躍抬抬手,將她披在外面長衣攏了攏。

  罌笑了笑,淡金色的晨光斜來,她的睫毛如羽翼一般微微顫動,皮膚和柔潤的嘴唇也泛著晶瑩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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