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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罌望著他,唇邊揚起笑意,輕聲道。

  躍看著罌,正要說話,卻聽一個聲音響起:“王子親自來援,睢人幸甚!”

  他回頭望去,只見人群中讓開一條道路,一人腳步微跛地向他走來,正是睢侯。

  睢侯滿面感激,來到跟前,向躍深深一禮:“幸得二位王子到來,睢國免於大禍!”

  躍聞得這言語,卻是訝然,“二位王子?”

  睢侯神色亦是詫異:“正是。王子載在邑中,王子方才不曾遇到麼?”

  躍吃了一驚。

  “在此哩!王子載在此哩!”這時,人群中有人興奮地喊道。

  躍急忙望去。

  不遠處,幾名睢人讓了開來,載就站在一處牆根下。

  他的表情在火光不甚清晰,片刻,邁步走了出來。他看看罌,又看向躍,向躍一禮,“次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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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戎人破城,雖時間不長,睢邑仍然遭受了一些損毀。返回宮室的路上,罌看到有好幾處屋舍正在冒著大火。邑中房屋盡皆茅糙屋頂,一處起火,很快就連成一片,剛回師得勝的人們又立刻為救火忙碌起來。

  邑中的睢人也死傷不少,才出糧倉的時候,罌就聽說小臣騶戰死了,心中不禁一陣難過。

  羌丁和奚甘卻很高興,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我們那時騎著馬走了好久,又怕又累,可就在這時遇到了躍!”羌丁興奮地說:“冊罌冊罌!沒想到躍是王子哩!”

  “你怎還稱宗女冊罌?”奚甘皺眉地說,“宗女如今可不是冊人了,若是君婦和媼聽到可要罰你!”

  羌丁愣了愣:“不稱冊罌稱什麼?”

  奚甘說:“自然是要稱宗女。”

  羌丁不以為然:“在她們面前我自然不這麼叫。什麼宗女,睢邑裡面宗女多的是,還是冊罌好認。”

  罌聽著他們二人七嘴八舌地說話,心情好轉了許多。

  “你說那時遇到了躍,後來呢?”她問羌丁。

  羌丁回過神來,繼續口沫橫飛:“那時我說哦你在睢邑,戎人正在攻城。躍聽了,二話不說,大半夜就帶著人趕了來呢!”說著,他衝著罌嘻嘻一笑:“冊罌,他可真著急,一路上水都沒喝。”

  罌頷首:“那些卒眾可都是睢人,自然著急。”

  羌丁一愣,覺得似乎有理,想了想,卻又笑:“冊罌,你如今已識得了兩個王子哩。”

  罌笑笑,沒有說話。

  “聽說王子載是離宮出走呢,如今王子躍來到,可要帶他回去?”奚甘說。

  “該是要帶回去。”罌頷首。

  “會被打麼?”奚甘擔憂地說。

  羌丁不屑地“哼”一聲,做了個鬼臉:“他那般惡人,打打又何妨?而且聽說天子用的笞條都是金的,他被打也不虧。”

  奚甘語塞,瞪了羌丁一眼。

  罌想起來睢國時與載相遇的事,覺得好笑,拍拍羌丁的腦袋。

  說起那二人,她不禁回頭望向來路。方才在糧倉,躍讓她回去休息,就帶著載離開了。

  天還沒亮,除了隱約的火光能辨認道路的方向,其餘皆隱沒在沉黑的夜色中。

  他們竟是兄弟呢……罌現在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著,她搖搖腦袋,繼續朝宮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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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透著春天的寒涼,從原野那邊吹來,把城牆上燭燎的火光卷得起舞。

  “我去看看那邊的火情。”少雀來跟躍說了一通卒眾交割之事,見載立在一旁,知道這兄弟二人有話要說,找了個託辭對躍道。

  “嗯。”躍頷首。

  少雀看了載一眼,轉身走了開去。

  躍望望邑中茫茫的夜色,片刻,將手中的銅戈放到一旁,在一處低矮的垛口坐下來。

  “坐吧。”他對載說。

  載看看他,也坐了下去。

  “你受傷了?”躍看到載臂上的布條,皺眉道。

  “無甚大礙。”載瞥他一眼,下意識地把手臂往身後遮去。

  躍知道他脾性要強,沒有再說。

  “這些時日去了何處?”過了會,他問。

  “沫、管、杞、虎方。”載老實地說,“回來就到了睢邑。”

  “宮中到處找你。”躍吸了口氣,說,“兄長也很擔憂。”

  載微微低頭,沒有說話。

  “你以為這般就可助得兄長?”躍嚴厲地說,“你走之後,父親母親及兄長几日不曾安眠。彼時已定下由你出征,無論意願,身為王子應有擔當!你已十七,再不可這般任性!”

  載臉色通紅,望著躍,滿面羞愧。

  他囁嚅道:“我不知……我以為我不在,父親就會讓兄長出征。”

  躍看著他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稚子。”少頃,躍罵了一聲,低低地說,“父親與兄長之間的事,因由本就不是你。”

  載看著他,目光微動。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聽到少雀的聲音從城下傳來。

  “躍!”望去,只見他抬著頭朝這裡喊,“廟宮那邊要去一趟!”

  躍應了聲,站起身來。

  “你去歇息吧。”他對載說,“明日就隨我回大邑商。”

  載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躍拿起銅戈正要走開,載忽然想到什麼,出聲叫住他:“次兄!”

  躍回頭。

  載猶豫了一下,問:“你要帶那睢罌一起走麼?她……嗯,她是婦妸的女兒。”

  躍怔了怔,火光中,神色微變。

  “去歇息吧。”躍沒有回答,片刻,淡淡道,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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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睢國的宮室受到戎人搶掠,所幸並不嚴重。罌的宮室地處偏僻,不曾遭難,她回到去的時候,室中一切原原本本,就像離開時一樣。

  她疲倦至極,才在榻上躺下來就睡著了,一夢沉沉。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下午。她覺得渾身酸痛,又躺著眯了一會眼睛,昨夜的事忽然一下湧出腦海,她登時睡意全消。

  罌急忙穿好衣服,走出門去。

  庭中,太陽的光照燦燦的,空無一人。

  “宗女。”一個聲音傳來,罌轉頭,卻是奚甘。

  她從廊下走過來,手裡抱著一隻小陶罐:“你醒了麼?羌丁又去了圉中,見你在睡,就不曾將你吵醒。”

  罌訝然:“他又去圉中做什麼?”

  奚甘搖頭:“我也不知。”

  罌頷首,想了想,問奚甘:“今日宮中可有什麼事?”

  “不曾聽說。”奚甘道,“昨夜那般混亂,人人都顧著收拾呢。我方才去庖中,只拿到了一小罐粥。”說著,她把手中的小罐捧前,“宗女餓了麼?”

  罌看看那小罐,也覺得肚子裡已經飢餓難耐,點點頭。

  奚甘嘻嘻一笑,帶她去堂上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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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罐了的粥很快見了底,罌看看外面的光景,覺得再睡也睡不著了,交代了奚甘一聲,就走了出去。

  太陽光掠過牆頭,在宮道的細沙路面上投著陰影。

  罌望著周圍的白灰牆和屋頂,有些怔忡。昨夜裡,她竊馬出逃,被逮住,又經歷了糧倉之圍,一切的一切,再看看眼前這太陽底下的宮室,竟恍若隔世。

  有的宮室傳來敲敲打打的修葺聲,時而有一兩名從人走過,看到罌,向她行禮。

  沒走多久,前方忽而出來了幾人,罌望去,只見是幾名壯實的男子,看裝束,像是昨夜裡來援的人。

  未幾,他們也看到了罌,一人停住腳步。

  那人的身形與躍差不多高大,生得濃眉虎目。他上前兩步,將罌打量了一下,問她:“子是睢罌麼?”

  罌也打量著他,片刻,頷首道:“正是。”

  那人忽而笑了起來,轉身朝側方的宮門裡走去。

  罌訝然,正不明所以,沒多久,一人從宮門裡大步走了出來,卻是躍。

  罌愣住。

  兩相照面,躍也一下頓住了腳步。

  眾人相覷,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我先去城門。”那男子跟出來,拍拍躍的肩頭道。說罷,他沖躍笑了笑,招呼其餘的人走了開去。

  原地只剩下罌和躍。

  躍走過來,看著罌。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唇角在光影中彎得深深。

  “昨夜歇息得好麼?”他開口問。

  罌望著他,莞爾道:“好,一直睡到方才。”

  躍頷首,忽而轉頭望向後方。那幾人一邊說笑一邊走遠,有幾人不時地回頭。

  “他是少雀,與我自幼一同長大。”躍解釋道。

  罌明白他指的是剛才那個男子,點了點頭。“如此。”

  躍看著她,片刻,又道:“我本想去看你,可邑中雜事太多。”

  罌沒有說話。陽光仍然燦爛,將躍的臉龐和雙眉鍍上了一層淡金。他的眼瞼下有些青黑的深陷,卻無損雙目明亮而深邃的神采。和風柔柔拂過頰邊,不知是否在陽光下站得太久,罌感到有些溫熱。

  “罌,”躍躊躇片刻,看著她,“我明日回大邑商,你隨我去麼?”

  問意

  風從宮牆上徐徐拂來,罌感到髮絲了在頸邊,微微的癢。

  “為何?”她問。

  躍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卻仍然看著她,道:“父親允我自己挑選王子婦,到了大邑商,我就娶你。”

  日光驟然變得灼熱。

  罌望著躍,只見他的臉泛著一層暈紅,像剛灌下了酒,雙目卻明亮不移。

  心隱隱地撞擊著胸腔,少頃,罌微微地低頭。

  “躍,”她輕聲道,“你喜歡我什麼?”

  躍愣了愣。

  他忽然有些窘迫,耳根通紅,撓撓頭,言語變得結巴:“我……”

  “你我見面不過三次,你可知我為人?可知我喜惡?”罌說,“躍,若我跟了你去大邑商,此事就算定下,你我皆不可反悔。”

  躍看著罌,目光似變幻,沒有說話。

  “躍,”罌把語氣放緩,接著說,“我知道你待我好,可婚姻之事,豈……”

  “你不喜歡我麼?”沒等她說完,躍低低打斷。

  罌語塞。

  躍注視著她,雙目定定。

  罌覺得自己實此時在詞窮得很,深深地吸口氣。

  “躍,”她苦笑,“我昨夜才見你第二回,如何說得上喜歡不喜歡?”

  宮道上驀地寂靜。

  躍立在原地,臉上的紅暈漸漸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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