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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的衛士明顯被那火吸引了注意,罌聽到他們唧唧呱呱一陣,紛紛朝火場的方向奔去。

  “走!”罌說著,跑拔腿向城門。

  城門兩旁燃著火燎,四周清晰可見,那些守衛已經不見了。罌和羌丁用力把抵在門上的大木搬走,打開門閂。

  木門沉沉開啟,發出鈍鈍的聲音。

  “何人?”一聲怒喝在不遠處響起,“有人開門!”

  罌一驚,對羌丁說:“快上馬!”

  羌丁答應,攀著馬背想上去,卻老是夠不著。附近沒有墊腳的東西,罌發急,用力把他抱起,奚甘也在馬上使勁拉,費了好大力氣,羌丁才勉強坐穩。

  “冊罌!”羌丁伸手拉她,卻已經來不及。

  “站住!”說話間,紛雜的腳步聲已至,罌回頭,七八個武士正氣勢洶洶地奔來。

  “抓穩!”罌急道,往棗馬的臀上用力一拍。

  棗馬受驚,撒開蹄子向前奔去。

  “冊罌……”羌丁驚恐的話音被馬蹄的飛馳聲吞沒,一下消失在門後。

  罌還沒回頭,背上被猛地一拽,火光明亮,幾根尖銳的利矛指著她的喉嚨:“你是何人?!”

  危城

  城門很快被重新關緊。

  罌喘著氣,看著眼前重重包圍的人,只覺一股寒氣竄入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國君有令,凡擅自開門者,就地戮死!”火光下,一名將官走過來,氣急敗壞地喝道。

  “抓到了!”這時,又一個聲音傳來。

  罌望去,心登時一沉。

  兩名武士拖著揪著一人走過來,那人的頭磕破了,血流了半邊臉,是羌丙。

  “有人看見是這罪仆放的火!”一名武士道。

  四目相對,羌丙看到罌,神色驚恐。

  將官鐵青著臉,二話不說,從旁人手中拿過一根矛。

  “慢著!”罌看到將官朝羌丙舉起矛,大聲喊道:“是我讓他放的火!”

  眾人皆愕然,將官驚疑地轉過頭來。

  罌深吸口氣,只覺雙腿不受控制地發顫:“我乃先君小丙之女,將官若不信,可帶我去見國君!”

  眾人相覷,將官打量著她,表情變幻莫測。

  “何事擁堵在此?”一聲喝問陡然傳來,“危急之時,爾等不守城門,在此吵嚷作甚?”

  那聲音熟悉,罌像要抓住救命稻糙一樣望去,心鬆了一下,卻又緊緊捏起。城牆上,幾人正從磴道下來,當先者是小臣騶,後面跟著的卻是王子載。

  “小臣。”眾人皆行禮,將官指著罌說:“此人擅開城門,被我等拿下。”

  小臣騶看到罌,臉色登時僵住。

  “宗女?”他驚呼一聲,急忙走下來:“宮中四處尋你不見,不想你竟在此……”他有些結巴,看看城門和眾人,瞪向罌,低聲道:“宗女這是作甚!”

  罌心中尷尬,彎一下唇角,卻笑不出來。

  小臣騶看看將官,少頃,斂起異色,道:“這是宗女,須由國君定奪。”

  將官應諾。

  小臣騶又轉向載,施禮道:“本該隨王子巡視,先君宗女在此,我須送她回宮。”

  載立在磴道上,火光映著他的面龐,一副睥睨之態。

  “無妨,”他緩緩道,“防事我已大體看過,正要去見睢侯。”

  小臣騶頷首,對罌說:“宗女須隨我回宮。”

  罌知道這事逃不過,沒有反對,卻指著羌丙:“這羌仆我要帶走。”

  小臣看看羌丙,不解地說:“他?”

  罌堅持道:“我有要事稟告國君,須帶上此人。”

  小臣騶狐疑地瞥她,過了會,對拽著羌丙的武士揮揮手:“放開他。”說罷,領著眾人朝宮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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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宮室的道路異常漫長。

  罌雖然想像不到睢伯得知自己的所作所為之後會有何等反應,但是從小臣騶嚴肅的神色估計,等待她的不會是什麼愉快的事。

  這隊伍里最輕鬆地大概莫過於那個王子載。他走在前面,時而與身旁那個叫做賓的從人說話,時而又與小臣騶談論城外戎人,像個來參觀的遊客。他還常常回頭來瞥罌兩眼,即便是在黑夜,罌也能感覺得到那目光里的嘲諷。

  “宗女。”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罌回頭,羌丙看著她,神情懊惱而畏懼。

  “我鹵莽,害了宗女。”他說。

  罌苦笑:“是我連累了你。”說著,她看看羌丙的額頭:“你的傷要緊麼?”

  羌丙搖頭:“破了點皮肉,無甚大礙。”

  罌看著他,心裡一陣愧疚。想起剛才的事,她只希望羌丁和奚甘平安逃出去才好。

  “宗女,”羌丙猶豫了一下,問,“我等真要去見國君?”

  罌頷首,安慰道:“你別怕,他們不會傷你。”

  羌丁目光猶疑,片刻,點了點頭。

  罌知道自己這話並無十分把握,還想再說什麼,這時,她看到小臣騶回頭瞄來,識趣地不再開口。

  小臣騶並沒有帶她回宮室,穿過大街,罌看到廟宮那邊燈火明亮,小臣騶領著眾人朝廟宮走去。

  這裡的喧囂出乎罌的想像。廟宮外面的大片空地上,許多邑中的婦女老幼聚在這裡,把地方坐得滿滿的。走進廟宮,中庭里更是擠滿了人,似乎都是些城中的貴族宗親,比白日裡的廟見熱鬧多了。

  “王子來了!”看到他們進來,有人叫道。人們不約而同地望來,原本擁堵的人群一下讓開了道路。

  載大步流星,當先穿過中庭,登階上堂。

  “王子。”睢伯從堂上迎出來。他面容憔悴,原本黝黑的臉顯得更加瘦削,看得出已是憂慮至極。

  “現下情形如何?”載問睢侯。

  睢侯看看周遭,將載請入室內。

  “戎人方才攻了兩次城門,被擋了回去。”睢侯說。

  載頷首,道:“我方才就在城上,戎人雖眾,城牆卻堅固,可抵禦一時。”

  睢侯嘆口氣:“但城中可用之兵太少,只怕抵不得多時。”

  這話出來,眾人皆沉默。

  罌站在載的身後,瞥向小臣騶,氣氛凝重,只見他也眉頭深鎖。罌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城中並非無他人可用。”

  眾人皆訝然,紛紛朝她看來。

  “此話怎講?”睢侯問。

  罌道:“據我所知,圉中羈有僕奚兩千餘人,其中當有不少男子,父君何不用以守城?”

  “那些是僕人,怎可授以兵戈,不妥不妥!”話剛出來,一名臣子說道。

  “危難之時,豈還論得睢人僕人?”罌反駁道,“如今邑中婦人老弱皆已上陣,莫非還要分出武士來看守仆奚?”

  “說得輕巧!”另有人不屑道:“那些僕人做夢都想逃走,若與戎人裡應外合,城破便在旦夕!”

  罌不理那人,對睢侯道:“戎人破城,無論睢人僕人,皆滅頂之禍。僕人羈困勞苦,故而思變,國君若應承消除隸籍,他們定當誓死守城。”

  眾人臉色皆變。

  一時間,堂上譁然,許多人連連搖頭,朝罌投以嘲諷之色。

  “堂堂睢邑,竟要托與僕人,日後豈不遭人恥笑!”有人尖刻地說,“一個宗女,這等無知狂言也說得出口!”

  罌冷笑:“如此,眼見城破而不奮力自救,便可受人褒揚麼?”她看向睢侯,正色道,“父君,戎人千里來攻,必定急於破城。援師可否到來尚且不知,若城中無抵禦之力,豈非兇險!”

  睢侯看著她,眉頭深鎖,神色不定。

  他看向載,片刻,開口道:“王子,這……”

  “圉中有多少人?”載盯著罌,臉上的漫不經心卻早已消失不見。

  “圉中僕人之數可問小宰,我帶來一名羌仆,也可告知。”罌答道。

  眾人目光變得疑惑。

  “王子以為可行?”睢侯問。

  “敵眾我寡,雖有城牆卻無守衛之士,莫非要等死麼?”載冷冷地說。

  睢侯臉上陰晴不定,少頃,對身旁小臣一揮手:“去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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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沉沉的,躍巡視過兵卒的營地,回到行帳之前。

  風從遠處吹來,帶著些春天的濕寒。躍拿起一根木棍,撥了撥面前的篝火堆,少頃,坐了下來。

  “不睡麼?”一個聲音傳來,躍轉頭,少雀正走過來。

  “不困。”躍說。

  少雀打了個哈欠,也在他旁邊坐下來。

  篝火邊上放著一隻圓鼓鼓的銅壺,水汽正“咕咕”地從燒黑的壺嘴裡冒出來,少雀連忙把它拎起。

  “飲水麼?”少雀問。

  躍頷首。

  少雀吩咐從人拿來兩隻角杯,分別滿上。

  水很燙,躍拿在手裡,低頭吹氣。

  少雀看著他,癟癟嘴角,抱怨道:“才從工方回來,大邑商的榻還未睡暖,去什麼睢國。”

  躍笑了笑,道:“此番征伐之士大多是睢人,告廟完畢就讓他們自己回鄉,睢侯面上可不好看。”

  “睢侯?”少雀嗤道,“你真是為了睢侯麼?”他喝一口水,緩緩道,“你若是想出去找載那小子,大可不必。載同你一樣,獨自走出去也不是一兩回,宮中緊張得日日罵人的也只有婦妌。”

  躍莞爾,沒有說話。

  載出走之時,正是伐工方的前五日,出征的幾千人沒了主帥,商王匆忙換上了躍。此事本是婦妌一手推動,臨頭落了空,她一面著急載的下落,一面對躍代為出征很是不喜。這次得勝回來,商王很高興,婦妌卻始終沒有好臉色。

  “我不是怕她。”躍淡淡道:“父君對長兄已是冷漠,載又不在,我留在大邑商豈非招人猜忌,還是出來清淨。”

  少雀看著他,片刻,無奈搖頭道:“你們啊……”

  他還想說什麼,忽然,一陣嚷嚷傳來。二人驚異地朝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名小卒跑過來,向躍稟道:“王子,我等捉到兩個騎馬的人,似乎是逃仆!”

  “逃仆?”躍與少雀相覷一眼。

  “有趣,”少雀感到好笑,對躍說:“如今奚仆出逃也騎馬了麼?”

  躍對小卒一頷首,道:“帶過來。”

  小卒應諾,轉身跑開。

  “看什麼?兩個逃仆,送回大邑商自有圉宰處置。”少雀橫他一眼,“明日還要行路,你該早歇。”

  “我睡意尚淺,先問明了也好。”躍不以為意。

  正說話間,一陣哭喊之聲傳來。

  兩個瘦小的身影被衛士推搡著,踉踉蹌蹌地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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