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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娣從牛黃家裡出來,已經敲了四更鼓,回得府來吩咐人用紙寫了小條,上面就寫,明日一早府衙大堂,余家做善事舍饅頭,見者有份,一人一個,卯時開舍,過時不候,讓余忠把府里的小廝,鋪子裡的夥計都撒出去,挨家挨戶的往門fèng里塞,雖有不識字的,可鼻子下還沒張嘴嗎,這事兒哄哄起來,人多了,影響才大,影響一大,邱思道便還想為難余家,這麼多百姓眼巴巴看著呢,也得掂量掂量,若逼入絕境只能你死我活,如今卻尚可為之。

  一切安置妥當,天也快亮了,熬了一宿,鳳娣倒沒了睡意,讓麥冬打了水洗了把臉,收拾了收拾,便帶著人出門往府衙去了。

  鳳娣到的時候也才卯時,冬底下天亮的晚,這會兒也就模模糊糊剛有點兒亮,府衙門前那人就糨了,黑黢黢都是人頭。

  鳳娣一早讓余忠把西街上賣饅頭的兩家把火生在旺旺,可勁兒的蒸饅頭,那邊兒蒸著這邊兒往府衙門口運,五個夥計一條長桌,整整五大長桌擺了半條街,老百姓都排成了長龍,一個個的領饅頭。

  遠遠就聽見牛黃的大嗓門吆喝:“幾位領了饅頭的可別走,今兒我余家鳴冤翻案,老少爺們,大哥大嫂,妹子兄弟們,給我余家占個腳,也不能白吃我余家的饅頭不是。”最後這一句是這小子自己加上去的,不過這麼一吆喝真管用,那邊兒領了饅頭的都自發來到衙門前看熱鬧。

  張三唧唧索索的過來,敲響了府衙大堂前的鳴冤鼓,府衙後頭的邱思道可也是一宿沒睡,這事兒昨兒他是越想越不對頭,余書南要是真想跟自己鬧個魚死網破,也沒必要跟自己這兒磨嘰了,依著他說的,把邱家的醜事一抖出去,不就結了嗎,不過那樣一來,她余家的慶福堂也翻不了案了,她這麼著,還是想保住余家,不想撕破臉。

  可想起餘慶來那檔子事兒,邱思道就恨得牙根兒痒痒,本說要收拾的余家家破人亡,才解了胸中這口悶氣,不成想余家竟出來這麼個人物:“來人,去叫師爺過來。”

  不大會兒功夫,方師爺進來,邱思道把今兒的事兒跟他一說,讓他拿主意,方師爺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道:“我昨兒倒是得了一個消息,說余家這位大公子,從南街的四通當里開走了十萬兩銀票,大人可是知道那四通當的底細,雖說剛從孫家接過去,那買賣只大不小,這才幾天兒,冀州府的當鋪有一家算一家,可都快關門了,買賣上,可是有了名兒的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大人想想,余家如今還有什麼東西能值十萬銀子,便他余家的祖傳秘方,也當不了這個價啊,再說,那秘方都是虛的,誰知道真假,能進當鋪里的東西,可都是真金白銀,古董字畫,沒聽說去當祖傳秘方的。”

  邱思道心裡咯噔一下:“你是說余書南攀上了四通當的門路,不通,不通,四通當明著是許慎之的買賣,後頭可還有一位真佛嗯,若余家能走通這條門路,當日餘慶來又豈會眼睜睜看著本官封了他余家的慶福堂。”

  方師爺道:“雖這般說,大人還是謹慎些的妥當,四通當後頭哪位可得罪不得,依我說,不如抬抬手讓余家過去。”正說著,小廝進來說韓沖回來了,邱思道讓方師爺在屏風後迴避,把韓沖叫了進來。

  韓沖見了邱思道跪在地上道:“韓沖失手,讓張三逃了,任憑大人發落。”

  邱思道臉色一陰,繼而笑了一聲,扶起他道:“馬有失蹄,不算什麼,下去歇著吧。”韓沖應一聲下去。

  方師爺才從屏風後出來:“大人怎不降罪?”

  邱思道搖搖頭:“都降罪,我手下哪還有可用之人,這事兒遣了韓衝出去我才想明白,老爺我是中了余書南的激將法,他就是想著我去殺人滅口,他好從中漁翁得利,好深的心機,好厲害的手段,本以為余家快死絕了,卻不想還有這麼一位,莫不真是老天都不想絕了余家,卻讓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方師爺忙勸道:“老爺怎這般想不開,不是有句話說來日方長,余家不過一個小小的商人,有甚難收拾的,如今且放他過去,待將來尋得機會,管教他有死無活,到時候老爺斬糙除根,豈不痛快。”

  邱思道點點頭:“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雖想開了,心裡沒個不彆扭的,這一晚上翻來覆去都沒怎麼睡,眼瞅天都快亮了才勉強迷糊了過去。

  不想剛迷糊著,就聽外頭咚咚咚的鳴冤鼓響,不大會兒人來報說,張三在外鳴鼓喊冤,余府弄了二十多個夥計在衙門外舍饅頭呢,冀州府半城的老百姓都來了,堆在咱們府衙外頭,比市集還熱鬧。

  邱思道這個恨啊,心說,張三這潑皮果然是個吃裡扒外東西,這舍饅頭的招兒別說啊,定是余書南想出來的,招來冀州府半城的百姓來聽審,就是想先發制人,當著冀州府百姓的面兒還他余家一個清白,今兒且由著他得意,方師爺那句話多,余書南,咱們來日方長。

  穿了官服,戴上烏沙,叫三班衙役升座,自打有府衙大堂那天也沒像今兒這麼熱鬧過,隔著柵欄外頭就剩下人頭了,密密匝匝的都麻應人。

  張三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到了堂上跪下,先磕了頭道:“青天老爺在上,小的張三要撤了告慶福堂的莊子,毒死我娘的不是慶福堂,是延壽堂。”

  邱思道驚堂木一拍喝道:“放肆,你當我府衙大堂是任你胡說八道的地方不成,前頭你說是慶福堂抓的藥,怎麼又變成了延壽堂,如此胡言亂語藐視公堂,是不想要你的狗命了嗎。”

  張三忙又磕了個頭道:“大人贖罪,小的有下情回稟。”

  邱思道道:“講。”

  “本來我家附近的巷子口,就是延壽堂,便請了延壽堂的孫郎中來家給我娘瞧病,開了方子去延壽堂抓藥的時候正遇上夏掌柜在,夏掌柜說,有幾味藥他延壽堂沒有,小的便只能去了慶福堂,從慶福堂回家,路過延壽堂,夏掌柜又把小的叫了進去,說那兩味藥送來了,已經按方子抓好了,小的便說已經從慶福堂抓了藥,夏掌柜瞧我娘可憐,那兩副抓好的藥便白給了小的,一天一副,到了第三天,我娘吃了那藥才口吐白沫一命嗚呼,當時小的只記得慶福堂,恨上來,便遞了莊子告慶福堂藥死人命,昨兒夜裡忽的想起來,前面兩副我娘吃了沒事兒的才是慶福堂的藥,後面兩副卻是延壽堂夏掌柜白給的。”

  張三話音剛落,就聽後頭人群里一個略有些尖的聲音:“張三你如此血口噴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第17章

  夏守財都快氣瘋了,心說,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本還想著弄垮了余家,把慶福堂的祖傳秘方搞到手,順道把余家那八個鋪面盤過來,都不用怎麼拾掇,招牌一換就是他夏家的買賣了,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便宜。

  琢磨明兒一早還得往府衙邱思道哪兒使使力氣,只要邱思道下了狠心要辦余家,慶福堂這塊牌子就算砸了,管你家的字號多少年呢,這就是民跟官的區別,老百姓你再怎麼著,也是官座下的黎民,生死存亡端看人家一句話,抬抬手你就過去了,若是不抬手,死也活該。

  心裡頭盤算著便宜事兒,這天晚上早巴巴就上炕睡下了,正睡到美的時候,忽聽見外頭叫門的聲兒:“掌柜的,掌柜的,有大事了,掌柜的醒醒,醒醒啊……”一邊兒叫一邊兒拍門,門拍的山響,就算夏守財睡得死聽不見,睡他旁邊兒,新納進來的第三房小妾也醒了,更何況外間裡還有值夜的婆子呢。

  聽見了忙進來報:“見喜叫門呢,說有要事要回。”那小妾,怕耽誤大事,忙扭身去推夏守財,推了幾下方才推醒,卻給夏守財一翻身壓在下頭:“我的心肝兒,莫非昨兒個夜裡不慡利,這會兒又來纏你家老爺不成……”唧唧咕咕說了許多下流話。

  那小妾忙推開他道:“見喜叫門呢,說有大事回。”

  夏守財方清醒,大冬底下,外頭冷呵呵的,夏守財貪著被窩裡的暖和氣兒,不想起身,便隔著窗戶問了一句:“什麼要緊事兒,非這會兒回。”

  見喜見掌柜的不出來,只能把門fèng里塞進來的那張紙條念了,夏守財聽了,一咕嚕坐了起來,要是以前,他還真不當回事,反正餘慶來死了,余家大少爺又是個望著死的,丟下那幾個寡婦閨女的,也沒什麼值得怕的,如今卻不然。

  誰能想到那個眼看就咽氣的大少爺沒死不說,還活蹦亂跳的出來主事了,且那小子說話做事可不像個白給的,別看年紀小,心機城府卻不差,那天自己過府提親,本就是為了羞辱余家,卻不想倒給他氣了個倒踉蹌,好幾天才緩過來,昨兒才攛掇著邱思道去封余家的藥庫,可又沒成,這裡正琢磨是出了什麼事兒呢,慶福堂的紙條就來了,夏守財這心裡咯噔一下。

  就算以前慶福堂買賣最好的時候,也不過逢年過節舍些稀粥,沒見舍過饅頭啊,就算舍饅頭,怎偏偏跑到府衙門口舍,這不蹊蹺嗎,不行,自己的去瞅著點兒。

  夏守財忙著起來,收拾妥當帶著見喜去了府衙,到的時候趕上升堂,夏守財好容易擠到了前頭,正聽見張三這一篇話,夏守財一氣之下出聲,這一出聲就後悔了,自己這不自投羅網嗎,這張三眼見是要翻供,翻供不怕,卻一口咬上了自己,這廝可是個瘋狗,給他咬上一口,哪還有命在,更何況是這樣的人命官司,自己還是跑吧。

  想到此,剛想轉身,外頭老百姓可不依了,嚷嚷了起來:“拿了延壽堂,正好三頭對案一塊兒審,大家心明眼亮,省的再冤枉了好人,一塊兒審,一塊審……”

  一個是夏守財的延壽堂一貫口碑不好,老百姓心裡早有一本帳,另一個,誰不知道吃誰的向著誰啊,嘴裡可還嚼著人余家的饅頭呢,能不替人站站腳嗎,所以一有帶頭的,老百姓就都嚷嚷起來,那聲音大的搖山振岳一般,誇張點兒說,幾里外都能聽得見,坐在上頭的邱思道沒個聽不見的。

  邱思道比誰都明白,這都是余書南搞出來的事,就為了今兒這一場過堂下來,平了余家的冤案,順便辦了延壽堂。

  雖沒當面說清,可邱思道知道,這是余書南給自己的交換條件,辦了延壽堂,揭了慶福堂的封條,就不抖他邱家的醜事了,至於昨天晚上自己遣韓衝去殺人滅口的事兒,張三也不可能提,再說這事兒捕風捉影沒憑沒據的,說出來也沒人信。

  不得不說,余家這小子的手腕真厲害,短短一夜之間,就把明擺著的死局,硬是盤活了,順帶還把他家慶福堂的招牌晾了出去,這以後冀州府誰還不知道余家的慶福堂呢,這一箭三雕的計,真不知這小子怎麼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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