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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守財驀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他起來了,鳳娣卻緩緩坐下,忽的笑了起來:“說兩句笑話罷了,夏世伯可別過意,不知您這兒一早上來我余府,是有什麼要緊事兒不成?”

  夏守財眯起眼看著這位忽然蹦出來的大少爺,心裡不禁琢磨,這是不是餘慶來一早安排下的,什麼自幼多病連屋都出不來,今兒一瞧歡蹦亂跳不說,這嘴頭子真真厲害,說起話來軟硬兼施,話遞過來了,還讓他抓不住把柄,這余書南別看年紀不大,本事卻真不容小覷呢,余家有這麼位大少爺,恐還得想招兒。

  夏守財哈哈笑了兩聲:“不算要緊事兒,卻是一樁喜事,是想給犬子做媒,雖有媒婆上趕著說了幾個好人家的姑娘,我卻想著,終究要尋個門當戶對的,思來想去,想起你們家大姑娘尚待字閨中,年紀跟犬子也般配,便親自來上門求親,大公子若應了這門親事,咱們余夏兩家可就成了一家,你余家的難,我夏家也不能一邊兒瞧著不是,多的沒有,拿出個幾萬銀子的彩禮還不在話下。”

  門外頭鳳嫣的丫頭清兒聽了,心裡撲騰了好幾下,絞了絞手上的帕子,心說這可不好,如今誰不知余家缺的就是幾萬銀子,外頭那些帳主,正等著結算呢,這兩天,二姑娘愁的不就是這個,這節骨眼兒上,夏家送了幾萬彩禮上門,雖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可這救急的銀子,二姑娘能往外推嗎,真要是二姑娘應下,她家大姑娘這一輩子可都沒指望了。

  想著,忙豎起耳朵往窗戶又貼了貼,鳳娣吃了口茶放下:“夏世伯這可真是雪中送炭,想是知道我余家正缺銀子使,您這兒就送來了,本來呢,這也算件好事兒,晚輩得世伯抬舉,也不應當辭。”

  夏守財聽了,暗裡冷笑一聲,心道:“到底是黃毛小兒,扯了個大旗作虎皮,外頭瞅著挺唬人,內里卻是個空心的糙包,真當她余家的姑娘是金枝玉葉不成,便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沒說值五萬銀子的,自己圖謀的,可不是她余家一個落魄姑娘。”

  想到此,嘿嘿一笑道:“賢侄兒先別急著應,我這兒可還有句話沒說呢。”

  鳳娣目光閃了閃,擺擺手:“夏世伯請講。”

  夏守財道:“這俗話說的好,有來有去方是姻緣,沒有說一面倒的,就算為著你余家的名聲也不能落了話柄,讓外頭人說你余家賣女兒,傳出去可不好聽。”

  鳳娣點點頭:“倒是在理兒,依著夏世伯怎麼個有來有去法兒?”

  夏守財道:“你余家聘個姑娘,陪送個幾十張祖傳藥方,應該不再話下吧。”

  鳳娣忽的笑了起來:“鬧半天,夏世伯提親是假,繞這麼大個圈子就是想要我余家的祖傳秘方啊。”

  夏守財道:“世侄兒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提親是真,給余家解急難也不假,藥方不要緊,不要緊。”

  鳳娣看著他道:“夏世伯可真是急人之難的菩薩啊。”“哪裡,哪裡。”夏守財頗有些得意,看準了余家如今山窮水盡,不賣方子,就得賣余家後院的藥庫里的底兒,兩樣他都想弄在手裡,不過得慢慢來,先弄方子再弄藥,有了余家的方子,延壽堂以後的買賣可還有什麼愁的,日進斗金的日子眼望著不遠呢。

  卻聽鳳娣道:“可惜我余家的祖訓家規在哪兒寫著呢,寧丟性命,也不能丟了祖傳的方子,無論子孫男女,只不姓余,這方子就不能給,不過呢,侄兒這裡倒有個折衷的法兒。”

  夏守財忙道:“什麼法兒?”

  鳳娣笑了一聲:“不姓余自然不行,夏世伯的公子不若招贅進我余家當個上門女婿吧,這樣一來不就姓余了嗎。”

  噗……外頭的清兒忍不住笑了出來,急忙捂著嘴,心說二姑娘這話真損透了,夏守財那個兒子雖是傻子,可夏家除了這個傻子,就沒第二個了,別看傻,這夏家看的跟眼珠子一樣,心心念念指望著這個傻子傳宗接代呢,豈肯招贅當上門女婿。

  再說,便那些窮的揭不開鍋的人家,但能有口飯吃,都不讓兒子招贅,這可是斷了香火,對不住祖宗的絕戶事兒,二姑娘這麼一說,夏守財還不氣背過氣去,這親事自是成不了,想著也不再聽窗戶根兒,扭頭回後院給鳳嫣送信兒去了。

  夏守財氣的臉色通紅,蹭一下站了起來,哼一聲:“不識好歹。”拂袖而去,鳳娣站起來道:“夏世伯慢走不送,有空常來,改了主意,咱們還有得商量啊。”

  便如此時候,余忠都忍不住笑了一聲:“公子當真頑皮,就不怕得罪了他,恐要在後頭使絆子。”

  鳳娣眨眨眼:“便不得罪他,你當他就不下絆子了嗎,他惦記著咱家的藥方一天,就得想方設法給咱余家使絆子,這會兒且讓他安生幾日,待我余家緩過勁兒來,我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夏家的延壽堂,這是後頭的事兒,今兒咱們先去南街瞧瞧。”

  這還是自打穿過來頭一回上街,坐在馬車裡,鳳娣撩著簾兒往外看了一路,街上做買賣的字號,一家挨著一家,迎來送往好不熱鬧,來往的百姓,雖也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大多穿的都不差,瞧著風土人情就知道,如今的世道不差,想來是個盛世。

  要說也是,不趕上盛世清明,余家的買賣早黃了,哪還能做的這麼大:“公子,南街到了,前面不遠就是孫家當鋪,如今改了字號叫四通當。”

  余忠在外頭提醒了一句,鳳娣看過去,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好傢夥,瞧人家這才叫大買賣呢,整整占了半條街的宅子,不是看見不遠那斗大的四通當,鳳娣真以為是哪個大家的私宅呢,偌大的門樓朝東,蓋小瓦,青磚黛瓦,小刀勾fèng,嚴謹漂亮,門前雙行石頭路,盡頭兩扇氣派的辱釘門。

  鳳娣一下車,早有兩名涼鞋淨襪的青衣小廝上前招呼了進去,一進大門,便見一巨型照壁牆,上書一個斗大的當字,照壁後就是對外營業的櫃房,三間朝東,櫃檯巨大,柜上裝有木柵,北側一間內帳房,團花簾兒打起,出來個年過半百的男人,瞧衣著打扮想來是大管事。

  到了跟前先施一禮,道:“想必這位就是余家的當家公子了,我們東家說,余家公子是貴客,請後院奉茶。”

  ☆、第10章

  過了更房一側的辱釘門,便進了內院客房,院內兩顆頗有年頭的老樹,雖隆冬臘月,有些光禿,可從那橫伸出來密密匝匝的枝椏,也能瞧出春夏的蓊鬱之姿。

  做買賣的都講究風水,樹最是攏水聚財,大多買賣家的院裡都有古樹,樹越茂盛象徵著買賣也越興盛,如今瞧來,倒仿佛有些道理。

  管事見鳳娣打量這兩顆樹,忙道:“這是銀杏,算著年月,有上百年了,如今瞧不出,入了夏,樹帽子支撐開,這院裡涼快著呢,果子還能入藥,得了,瞧我這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嗎,守著孔聖人倒顯擺起文章來了,大公子可莫笑話才是。”

  鳳娣道:“笑話什麼,不瞞您,我也就虛擔了個余家的名兒,真格的,我可不通歧黃之術,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我們柜上的藥名兒,我都記不全呢。”

  管事倒未想他這般直白,愣了愣,道:“公子說笑了,裡頭請。”

  沿著迴廊過了花廳,再往裡又是一進院落,倒跟外頭的越發不一樣了,瞧著不像個議事的地兒,倒想個雅致的書齋,上書怡清二字,不說外頭的前廊卷頂,就是這直通到頂的花窗也是美輪美奐。

  門前兩個清秀小廝打起帘子,鳳娣這才邁腳進去,一進物就見上首坐一個青年男子,鳳娣不覺一愣,沒想到這偌大的四通當東家竟這般年輕,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身上一件錦繡羅袍,頭上一方文生巾帽,哪裡是個做買賣的,分明就是一個書生。生的雋秀文雅,修眉下兩隻朗目深暗湛然,藏在這麼一雙眼睛之下的心思,如何能猜的透。

  管事的道:“大公子,這就是我們四通當的東家……”管事沒說完,書生已經站起來,拱了拱手:“在下許慎之,早聽說余家大公子之名,卻一直無緣相見,倒是今兒才遂了願,請坐。”

  鳳娣不妨他如此沒架子,倒也不推辭,客氣兩句坐了,慎之暗暗打量他,自打來了這冀州府,就聽說過余家這位病秧子一樣的大少爺。

  要說這余家的慶福堂,雖說在冀州府有些名氣,可真沒入他的眼,倒是這孫家當鋪,因有孫閣老撐腰,幾十年來鋪子開遍了大齊南北,落在自己手裡,雖有些機緣巧合,到底是早有心思,這賺錢的買賣誰不惦記著。

  同理可證,慶福堂的買賣自然也有人挖空了心思想著,這一個月的折騰勁兒,可著冀州府沒有不知道的,慶福堂的藥毒死了西街上張三的娘,張三一張狀子告上府衙大堂,一夜之間,封了余家冀州府八家鋪子,餘慶來急怒之下一命嗚呼,丟下未了的人命官司,和幾萬銀子的外帳。

  余家主事老爺一死,帳主生怕要不回帳,糾結起來在余家外頭堵了整整十天,這位大少爺才出來平事兒。

  余家的事兒把偌大的冀州府都鬧得沸沸揚揚,自己之所以想見這位大少爺,剛真是出於好奇,可這一見之後,便生出幾分見面之情。

  想是多年病弱所致,瞧著頗有些瘦弱,雖如此,卻不見絲毫猥瑣,脊背挺直的站在那兒,說話得體,舉止大氣俊眼修眉,清朗端方,觀之忘俗,讓人一見著實討厭不起來。

  慎之的目光在余忠手裡的匣子上溜了一遭,吃了口茶才道:“大公子今日前來,可是要照顧我四通當的買賣不成。”

  鳳娣道:“四通當的買賣哪還用人照顧,我余家如今的境況,想必許公子也聽說了,若非實在不湊手,怎麼也不會來公子這裡典當傳家寶。”

  傳家寶?許慎之挑挑眉:“余家的傳家寶,想來是你們慶福堂祖傳的三百張成藥方子了。”

  鳳娣道:“正是。”

  慎之忽的笑了起來:“大公子咱們交情歸交情,買賣是買賣,若論交情,就憑著今兒跟公子這一面,怎麼都好說,若論買賣,咱們就可就得親兄弟明算帳了,余家這傳家寶,想必就是這位老丈手裡捧的匣子了,既是秘方,自然不能讓外人瞧見,可咱們當鋪的規矩可是要驗貨的。”

  鳳娣道:“既拿出來典當,自然得照著四通當的規矩來,只不過我余家的秘方,東家一人驗可,給旁人瞧去萬一泄露出去,在下可對不住我余家祖宗了,忠叔,給許東家驗貨。”

  余忠捧上來放到了旁側的八仙桌上,慎之的手在封條上滑過,鳳娣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真怕他打開,裡頭可是三百張白宣紙,一個字兒都沒有,若他打開,余家的名聲,慶福堂的將來,可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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