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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的懷抱很溫暖,裹挾著田野里的青糙香和汗味,卻不令人討厭,曉曉就任他抱著,一直抱到了飯菜上來,娘才道:“多大的丫頭了,還在舅舅懷裡磨蹭,也不嫌害臊。”

  她舅舅笑道:“多大?不過才九歲罷了,還是孩子呢。”雖這般說,卻放了曉曉下地,拉著她的手,從懷裡掏了半天,掏出個什麼東西,曉曉還沒瞧清楚,就給舅舅塞進了嘴巴里,曉曉待要吐出來,一股桂花的甜香瀰漫開來。

  她舅母笑道:“可見是惦記大妮,懷裡這塊桂花糖不知在懷裡揣多少日子了。”

  舅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小聲問了一句:“甜不甜?”其實這桂花糖熬得粗,有股子澀味,但舅舅這麼一問,曉曉忽覺,香甜無比,幾乎立刻,曉曉就喜歡上這個憨厚實在疼她的舅舅。

  屋裡的炕桌上擺了幾碗菜,舅母跟娘領著自己跟弟妹還有舅舅家兩個表哥在外間的地上放了張小桌吃飯。

  舅舅家兩個表哥都比自己大,大表哥得生十二了,長相隨了舅舅,才十二就老高的個子,瞧著就結實。

  二表哥得成比自己大一歲,五官像極了舅母,瞧著比大表哥文弱一些,性子卻一點兒也不文弱,吃了飯拽著自己就跑到了院子裡。

  舅舅家的院裡種著一顆歪脖子的老杏樹,估計就是她舅剛說的能結甜杏的,過了三月,杏花開過去,滿枝都是翠綠的葉子,天黑了,也看不清枝葉間是不是簪著杏果,得成搬了兩個小板凳在樹下讓自己坐。

  然後纏著自己開始絮叨他那些淘氣事兒,在哪兒掏了鳥窩,或是捉了一窩田鼠崽兒什麼的,說的洋洋得意,仿佛掏鳥窩是一件多麼了不得英雄事跡。

  曉曉骨子裡畢竟是個成人,實在不覺著這些有什麼可值得炫耀的,卻想得成才十歲,對於這麼大的男孩來說,淘氣就是最了不得的事業。

  曉曉不禁又想起了傻小子,小白比得成還要小上幾歲,許是有些半傻,從不見他對自己絮叨什麼,大多時候都是自己說他聽,有時應一聲,有時傻笑兩聲作罷,也不知道傻小子怎麼樣了,要是去了溪邊沒看見自己,會不會傻不拉幾的等著自己。

  曉曉瞧了眼東屋的窗戶,目光閃了閃,側頭跟得生道:“我們去那邊兒窗戶下坐著。”

  得生愣了一下,忽的笑道:“就知道你們丫頭都喜歡花,這有什麼,明兒你跟我去村西頭,大坑邊兒上開了一大片呢,什麼花都有,管保你看的都不想回家了。”

  曉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麼花都有,有牡丹嗎?”

  啊?得成眼睛都睜大了,撓了撓腦袋:“什什麼是牡丹?”說著仿佛不甘心被問住了似的,一梗脖子:“我不信你見過。”

  曉曉忍不住失笑,自己跟個十歲的小子較什麼真兒,遂搖搖頭道:“沒見過。”

  得成這才眉開眼笑起來,拉著曉曉去了窗下頭坐著,繼續說他那些事兒,曉曉卻豎著耳朵聽著裡頭的說話聲兒。

  先聽見她舅道:“我還說等忙過這陣兒去瞧瞧你們,去年我們這邊兒鬧了場瘟病,得生還好,到底大些,得成卻病了大半年,我還說這孩子保不住了,倒漸次好了起來,也怕過了孩子們病,便沒去,不想你們先來了,只正是忙的時候怎得空,趕是出了什麼事兒不成?”

  舅舅話音一落,喬家爹嘆口氣道:“說起來也不知真假,昨兒去趕集,半道上在山神廟哪兒遇上了雨,便進去避雨,不想倒遇上了個故人,叫喬大可,原也是我們喬家村人,我家南邊不遠那兩間破房子就是他家的,八歲上死了爹娘,虧的我娘時常照管些吃食,才沒餓死,小時候也常與他一處玩,十歲那年,跟著個老道走了,一走這些年不見回來,不想昨兒在山神廟裡遇上了,先開頭也沒敢認,穿得體面,帶著十幾個人,個個面色不善,後他先喚了我的名兒,才認出他來,他叫我在一旁問我這是去哪兒,我便說去趕集,又問家裡有什麼人,我一一告訴了他,待雨停了,我要走的時候,他在我耳邊道,速速家去,帶著老婆孩子走,若晚了些恐有殺身之禍,得了這話兒,如何還去趕集,忙著折返回去,也顧不得旁的,帶著巧娘孩子就出來了。”

  曉曉這才知道她爹慌亂亂的回去是這個緣故,只那漢子隨便一句話她爹怎就信了,若是玩笑哄騙他的,豈不白跑了一場。

  忽聽她娘道:“你與他這些年不見,如何他一句話你就信了?”

  她舅舅卻道:“那漢子念著妹夫一家的活命之恩,怎也不會哄騙妹夫,想來是有大事的,你們先在我這裡住下,明兒我出去尋人掃聽掃聽,若無事再做計較,若真出了事,你們也別回去了,先頭我就說,親家娘既去了,那喬家村也沒了旁的親戚,地也不多,倒不如挪到我這裡來安家,近便些也得照管,地里的糧食打了,也足夠咱們兩家人吃了,入了冬,妹夫跟著我去外頭給人挑幾趟腳兒,賺些銀錢回來,日子總也過得去。”

  舅舅說道這裡,便聽舅母道:“這話你哥跟我念叨多少回了,你麼若挪過來,也省得他見天想大妮,見了人家差不多大的丫頭,就跟我絮叨一陣兒,大妮也長這般高了吧!那丫頭自小身子骨弱,也不知生沒生病,念叨得人心忙,你們若挪過來,倒正襯了你哥的心,一家人在一處也親熱。”

  曉曉聽著心裡忽覺熱辣辣的,這個舅舅倒真是實心實意的疼自己,剛想到這兒,旁邊兒湊上得成的大腦袋,趴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可聽見我爹跟我娘說,要把你娶到我家來給我哥當媳婦兒呢,我跟你說,我哥可跟木頭樁子差不多,不會說不會笑,真給我哥當了媳婦兒,看不悶死你。”

  曉曉愕然瞪著他,心說,這小子莫不是想毛遂自薦,就自己這個青黃不接發育不良的小樣兒,沒想到還是個搶手貨,且不說這個,這小子才多大,就知道搶他哥的媳婦兒了,不對,莫不是舅舅真有這意思。

  先不說近親結婚生出的孩子是白痴,再有,自己才多大啊,還不到十歲,曉曉忽想起大表哥剛瞧著自己有些不自在,莫不是他早知道了,曉曉扶著額頭嘆息,這完全是照著種田文的路子一去不回頭了啊,嫁給莊稼漢也沒什麼,可表哥……想到此,曉曉忍不住一陣惡寒……

  ☆、第4章

  “公子,不,殿下該走了,慕容丞相還在驛站等著迎殿下回京呢。”慕容丞相?這個人從把自己藏到這裡不就等著今天嗎,白子毓,不,朱子毓,如果能選擇,自己真想再也不回去,便那座宮殿再好,也不是他的家,卻他的家又在哪裡?

  這個山明水秀的小山村,也不過是一時寄居之地罷了,只因他是皇上的兒子,哪怕是被皇上丟棄了的兒子,也是皇子,想必他的父皇也沒想到,最終繼承那個皇位的,只剩下自己這個他最不喜的兒子。

  只不過八歲的自己能做什麼,回去了也是個傀儡,或許這正是慕容蘭舟要的,自己根本沒有決定的權利。

  朱子毓站了起來,手裡的烤雞已經冷了,身邊兒木桶里的小魚卻游的歡實,前頭那個破瓦罐早已裝不下,這個小木桶是大妮拿來的,跟他說用木桶養著這些魚,等到過年的時候就能做紅燒魚了。

  他提回去日日看著它們,盼著它們快快長成大魚,然後,大妮做紅燒魚給自己吃,想起大妮,朱子毓若死水的目光里划過一絲光亮,卻瞬間沉寂下去。

  他在這裡從晌午一直等到現在,朱子毓抬頭望了望,天邊兒最後一絲亮光也即將消失,就像他未卜的人生。

  想到此,小臉暗了暗,提起木桶走到溪邊,把桶里的半桶小魚一股腦倒進了溪水裡,元良楞了一下:“殿下……”

  自從殿下遇上那個丫頭就變了,近身服侍殿下五年,從沒見過殿下笑過,可在那個鄉野丫頭跟前,殿下卻常笑。

  元良能看得出,殿下很喜歡那丫頭,跟那丫頭在一起的殿下,既不孤僻也不怪異,像個正常的孩子,也正因如此,元良並未把那丫頭的事兒上報給丞相,私心裡,元良倒希望殿下能快活一些,說到底,殿下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罷了,而這些魚是殿下的寶貝,睡覺前都要看上一會兒,今天卻倒了。

  朱子毓未看他,提著空木桶,上了旁邊等著的軟轎,轎子抬起來,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村落,朱子毓才放下轎簾,腦子裡卻想起大妮的臉,小臉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她喜歡揪自己的臉,說自己的臉圓圓胖胖,肯定是吃烤雞吃多了,她會逼著自己笑,不笑就會搔自己癢,她總是小白小白的喊自己,像是喊她家的大黃狗。

  她還喜歡捉弄自己,有時會在自己頭上插根糙,有時候會放一條大青蟲,他從沒見過這樣淘氣的丫頭,宅子裡有幾個丫頭,都像木頭啞巴一樣,不說話,也不會笑,更不會捉弄自己,她們跟大妮不一樣,在自己眼裡,那些丫頭就像他房裡的柜子一樣,是個死物,而大妮卻是活的,她那麼有趣,只要跟她在一起,便什麼都不說不做,心裡也說不出的歡喜。

  就在昨天,自己還想,若能永遠跟大妮在一起就好了,想來自己不該奢望的,忽聽轎外的元良道:“殿下若放不下,待屬下回去把她帶來跟殿下一起回京。”

  朱子毓先是一喜,卻想到自己的處境,連生死都不知,帶著大妮回去豈不害了她,想到此,忙道:“不,不必了。”

  元良暗暗嘆了口氣,回頭望了望遠處的村落,本來還想救那丫頭一命,既如此,也是她的命數。

  當夜,喬家村遭了天火,火勢奇大,直燒了一宿,因是半夜裡起火,人不及逃出來,一村二十二戶人家無一生還。

  曉曉第二天晚上才知道喬家村燒了,後脊樑都跟著冒寒氣,若不是她爹遇上那個什麼喬大可,自己一家豈不也活活燒死了,說是天火,不過掩人耳目,不定是想掩蓋什麼,曉曉忽想起傻小子,暗道,難道是衝著他家來的。

  喬家村燒了,曉曉一家雖僥倖活命,卻真成了無家可歸,只得依著舅舅在這裡落戶,舅舅家這個村子有個通俗好聽的名兒,叫梨花村。

  第二天給得成拉去村子西邊溜達了一圈,曉曉才知道,村子西邊種著一片梨樹,得成頗遺憾的道:“你來的晚了些,若早一個月來,這裡的梨花都開了,遠遠看去像冬天的大雪,可好看了。”

  曉曉給他形容的差點兒笑噴了,不過得成淘氣歸淘氣卻蠻可愛的,雖是小屁孩,貌似對自己真有點兒意思,有事沒事兒就遊說自己別嫁給他哥,曉曉只當笑話聽,就算將來要嫁人,她也不會嫁給這哥倆兒,血緣太近,回頭生個白痴出來,就算舅舅再疼她也沒用,而跟這幫古人講基因血緣,沒準被當成妖精燒死,所以,她堅決杜絕這種悲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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