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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斌雙眼發酸,眼淚在框內打轉,他微微抬高腦袋,想了想,輕搖了頭。

  趙支言見不得他這幅委屈的模樣,他站起身不看祁斌。兩人都不說話,直到祁斌手中的水冒不出熱氣,趙支言重新坐下,好像做了個了不得的決定,握住祁斌的手,說:“以後,你就住我這。”

  說完,他別開了臉。

  祁斌眼角餘光瞄向趙支言,看見他一張臉有些泛紅,就連緊抿著的嘴唇都好像比平時更紅一些,祁斌心裡一動,硬著脖子點頭。

  趙支言忍住沒笑,拍拍祁斌的手背,手指停在他的手背有些久了,才有意識的拿開。

  第3章第3章

  03

  秋天的時候,祁連上山捉了只野兔子。想著祁斌好久沒回家,收拾了幾件厚衣裳,剁了半隻野兔帶到南山來看祁斌。

  祁斌不讓他來,說路上不安全。祁連又長高了些,膀肥腰粗的,站在門口能遮了半門的光。

  “沒事,看見鬼子躲,看見土匪打!”祁連提起半隻兔子亮給祁斌看,“給祁林留了一條腿,這些給你們嘗鮮。”

  祁斌喜笑顏開,搓搓手,接過來遞鼻子前一湊。

  “腥。”趙支言在身後笑著提醒道。

  祁連整了整衣服,繃著臉皮,有些不自然地與趙支言打招呼。趙支言笑著朝他點頭,寒暄了幾句。

  不知道為什麼,祁連總覺得有些怕趙支言,看見他全身就不舒服,好像螞蟻上身。

  “我就上去。”

  趙支言拿過祁斌手上的東西,朝祁連點點頭,先上樓去。

  祁連見趙支言走了,吐出一口氣,說:“哥,你住在趙老師這兒,方便不?”

  祁斌想了想,忽然覺得有些難為情,訥訥說:“嗯。”

  祁連翻著眼試想下自己住在這的情形,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平常往日,祁斌跟著趙支言吃食堂,還真不知道趙支言能燒一手好菜。野兔肉的香味盪得整棟教師樓到處都是。

  顧良義尋香而來,祁斌打開門,見他笑嘻嘻地舉著隨身帶來的兩瓶酒,祁斌笑著側身,看到站在他身後的陳旭。

  陳旭長的比祁斌還要白淨漂亮,有些靦腆的與祁斌點頭,貼著顧良義進了屋。

  “支言!”顧良義放下酒,竄到陽台上去看趙支言。

  趙支言臨時在陽台上搭了個灶,去伙房討了些傢伙,正臨著秋風冒著汗地夾著一塊肉嘗,“味淡了些,把鹽巴遞給我。”

  顧良義抄著口袋撮了把鹽扔進鍋里,趙支言直起腰,瞪著他。

  “沒事,淡了淡吃,咸了咸吃嘛。我這一把撒的,准!”顧良義碾碾手指,微微眯起眼聞著香味。

  “吃總有你的份。”趙支言低頭笑,盛肉出鍋。

  祁斌又洗了兩副碗筷放到桌上,見陳旭默默地坐著,主動問他:“你要喝水麼?”

  陳旭收回落在陽台上的目光,望著祁斌搖頭,“海棠呢?”

  祁斌站著,這時就低頭回視他,陳旭的瞳孔顏色偏淺,看人時就多了分冷意,祁斌一愣,“哦,趙老師這會把它放在洗手間。”

  陳旭便笑了笑。

  祁斌擰開顧良義帶來的酒,倒了三杯。

  “你不喝嗎?”陳旭將酒杯擺開,輕聲問祁斌。

  祁斌這才想起,這道聲音他聽過——就是他與顧良義吵的架。祁斌不由得多看了陳旭一眼,心裡有股異樣的感覺,還沒捉住,就聽見顧良義說:“菜來勒!”

  祁斌忙給他讓出位置,也顧不得想其他的事了。

  顧良義喝高了。

  將襯衣從背帶褲里扯出來,他捲起一本書湊到口邊,指著趙支言他們說:“你們,”又指著自己的胸口,“我,都是懦夫,躲在這深山來當老師!懦!夫!”

  他張開雙手,仰起頭,高聲說道:“我想念上海灘晝夜不歇的燈光,我想念黃浦江汽笛的悠揚。”

  屋內很安靜,他的聲音甚至有了回聲。

  顧良義抬起左腳踩在桌上,趙支言皺眉,一掌打下他的腿,他後退一步,腳步有些不穩。打了個酒嗝,他眯著眼注視前方,忽然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陳旭,他用書戳著陳旭的後背,“你也是個懦夫!是個愛不起、給不起的懦夫!”

  陳旭推開他的手,有些懇求地看著顧良義,圓圓的臉上青白交加,是生氣的很了。顧良義沒看他,還在繼續嚷嚷。

  趙支言也喝的有些上頭,聽顧良義沒完沒了,便忍無可忍地扯下顧良義手上亂舞的書,沉聲說:“閉嘴了。再說,就請你刷鍋洗碗!”

  顧良義聲音小了下去,最後真的閉上了嘴。

  祁斌睜的一雙清亮的眼眸,困惑地眨了眨,埋頭收拾一塌糊塗的桌面。

  第二天,祁斌給海棠澆過水,去食堂買了早飯,就去敲顧良義與陳旭的門,沒人應,他只好端著早飯又回來,見趙支言還睡著,便坐在書桌前看書。

  這時,門外敲起了匆忙的腳步聲,祁斌放下書,凝神聽了片刻,好像是來了好幾個人。

  祁斌起身開門,狐疑地探頭去望。

  黃主任正朝這邊走過來,看見祁斌先是眉頭一皺,背過手去,語氣輕慢地問:“趙支言呢?”

  祁斌不認識此人,搖頭朝著他身後的樓梯口望,看見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背著垂著腦袋的顧良義,祁斌一怔,再往後一瞄,陳旭也被人背著,眼睛緊閉,一幅不省人事的模樣。

  祁斌大驚,欲上前去探看怎麼回事。

  黃主任伸手攔住他,語氣嚴厲起來,“趙支言呢?在不在家?”

  祁斌收回視線看向黃主任,黃主任又高又胖,穿著黑的發亮的緞面馬褂,好像剛從油缸里爬出來一般,祁斌向來不喜歡這號人物,輕輕蹙眉,說:“趙老師在,我去叫他。”

  黃主任哼了聲,轉身就走。

  祁斌關了門,跑到床前叫趙支言。

  趙支言半夢半醒,頭裡好像跑著野馬,又暈又疼,迷糊間好似聽到了祁斌的聲音,他以為是做夢,便笑著閉眼嘟喃了句,“別鬧啊,寶貝,要再睡會的。”

  說著,用手臂擋住了眼睛,連同那個曖昧的笑一起遮住了。

  祁斌身體猛地繃直,反應了會,料想是趙支言做夢夢到了哪個相好的姑娘,他撇了撇嘴,覺得趙支言真無聊,手上的力氣也加大了,“趙老師!醒醒了趙老師!”

  趙支言被他推的一個歪身,搖晃著半睜開了眼,迷瞪了幾秒,才猛然醒過來,坐在床上搓了搓臉龐,聲音沙啞的問:“幾點了?”

  祁斌把衣服替他拿來,忽然不知道眼光應該落在哪兒,“顧老師和陳老師,被人背回來了!一個主任模樣的人叫你過去!”

  “嗯。”趙支言脫掉睡衣,露出精瘦的胸膛,拿過背心套到頭上,“嗯?你說誰?”

  祁斌背過身,雙手在書柜上忙個不停,也不知道要拿哪一本,“快去顧老師屋子吧!”

  趙支言三兩下穿好衣服,跳下了床,也來不及好好收拾一番,趿著拖鞋奔去顧良義那。

  屋子拉著窗簾,光線有些暗,趙支言沒戴眼鏡,幾乎看不清情況,“良義?”

  “聽人說你們昨晚聚在一起喝酒了?”黃主任站在床邊,醫生正在處理顧良義的下身。

  趙支言眯起眼,對著聲音的方向說:“黃主任。”他走近兩步想看看顧良義,“是,我們昨天喝了點酒。”

  黃主任嗤了聲,指著顧良義說:“喝了點?只喝了點能把人搞成這樣?”

  趙支言看不清顧良義到底怎樣了,聽黃主任的口氣,不像重傷要死,趙支言鬆了口氣,也沒辯解,模糊中看見有人在擺弄顧良義的身體,便朝著那團身影說:“大夫,他怎麼樣?”

  大夫尷尬地咳嗽了聲,“要趴著多休息。”

  趙支言沉默了會,大概是在琢磨,一會兒,他猛的蹙起了眉頭,聲音有些急促而緊張地問黃主任:“主任,他這是....”穩了穩心神,又問,“陳旭呢?”

  黃主任好似被人塞了塊土進了嘴,乾巴巴地答:“日本人幹的,兩人都給禍害了!”

  趙支言一個沒站穩,險些磕到邊上的桌椅。他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聲音暗啞的如同沙石滾地,“怎麼會這樣?”

  “哼,今早日本人送來的。說是昨夜在後山搜山,撞到了這兩人,以為是土匪....”黃主任指著顧良義,“兩人半夜跑後山去做什麼?趙支言,在學校聚眾酗酒,酒後又鬧出這種事,學生們知道了,該做何感想。”

  趙支言聽的心裡發笑,好像躺在床上沒了知覺的是行兇人而不是受害人一般!黃主任是出了名的“親日派”,恨不得把良心挖了交給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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