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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巴不得蔣周文把他大哥哄回學校去。

  祁斌叫祁林去倒水,自己藉機打了水又洗了把臉,低頭在身上嗅了嗅,覺得還不是很臭,才懷著激動又忐忑的心坐到了趙支言對面。

  方才月光下,只能看清人的高矮胖瘦,這會燈下一看,祁斌才發現原來趙支言這麼年輕,人這般體面,登時就自卑起來,不敢再看他一眼。

  趙支言自在放鬆地坐在竹椅上,手裡端著祁林倒的水,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我聽說了你家的事,”他忽然開口,對祁斌說,“節哀。”

  祁斌眨了下眼,鼓起勇氣又看向了趙支言。趙支言坐在燈下,昏黃的光打在他身上,令他顯得格外溫柔,祁斌忽然覺得委屈,就點了下頭。

  趙支言放下手中的水杯,傾身靠近祁斌,“想不想跟我,一起做《育樹》?”

  “您創辦的校刊?”祁斌瞪大眼,看著趙支言問。

  趙支言低頭笑,邊點頭邊說:“對,就是那本難產的校刊。”

  剛從祁連那兒脫身的蔣周文,進來正好聽著這麼一句,忙接話:“祁斌啊,趙老師很喜歡你做的文章,認為你很有潛力。他缺人,你過去正好可以幫忙。”

  祁斌聽了前半句話,臉紅心跳,後半句都沒聽進去,他飛快地看了趙支言一眼,垂著腦袋小聲說:“嗯,謝謝趙老師。”

  第2章第2章

  02

  趙支言養了一株白色麗格海棠。

  祁斌來找他的第一個早上,就見他提著水壺在陽台上澆水。

  聽見祁斌叫自己,趙支言從花後伸出腦袋,笑著朝祁斌招手,“來啦,快上來。”

  趙支言住在南山教師樓的二樓,樓房又舊又破,人踩在樓梯上,還會發出嘎吱聲。不過趙支言的房間倒是乾淨,只是哪兒都扔著書,書多到令祁斌有些驚奇。

  房間不小不大,中間用藍色帘子隔開,外面擺著一張沙發,沙發配著兩把椅子,窗下有張書桌,書桌上堆滿了書。帘子後應該是床,祁斌看不到,也不好意思看。

  趙支言洗漱完畢,從衛生間裡出來,邊擦頭邊招呼祁斌,“隨便坐。”

  他穿著白衣白褲,頭髮軟軟地垂在額頭上,也沒戴眼鏡,祁斌愣愣地看了會,覺得這人陌生的很,於是便侷促起來。

  趙支言摸著眼鏡戴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點起煙,見祁斌還站著,就迷惑地看向他。

  那晚他沒看清祁斌的五官長相,這會大白天見了,驚覺原來他長的這般白淨好看,這年頭在他那樣的家裡,還能長出這幅模樣來,可見底子多好,被照顧的多好。趙支言微微眯起眼,目光飄向陽台上的海棠花,都是尤物,要費人心思的。

  “坐。”他彈掉菸灰,指著對面的椅子對祁斌說。

  祁斌坐下,背繃的筆直,垂著目光盯著自己的膝蓋看。

  趙支言覺得好笑,就笑出聲,說:“你又不是來接受批評教育的,怎麼緊張成這樣?”

  祁斌掀起眼皮看趙支言,見他慵懶地靠在沙發背上,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又不好意思起來了,“沒有。”

  趙支言不再跟他糾結,掐滅了煙,站起身走到書桌前,自亂七八糟中翻出一本書,遞給祁斌,“這是我在信里跟你提到過的《新青年》。”

  說到書,祁斌立馬放鬆下來,他雙手接過,拇指划過書頁,扇起一陣風,吹開他的劉海。

  祁斌笑著對趙支言說:“太好了。我在小平林沒找到這書,還沒看過。”翻開第一頁,見上面寫著‘趙支言’三個潦糙的字,又說:“我還寫信想請你給我借一本。”

  趙支言斜靠著書桌,右手撐在桌面上,聞言笑著側身,“哦?我沒收到。”

  祁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咧嘴笑,“我還沒寄出來。”天真的模樣讓趙支言深深地收進眼底。

  見他肯說肯笑,趙支言放下心,拍著手說:“學校里沒多餘的地方,你就在我這看書寫稿,”他指著桌上累成山的書,面朝著祁斌,“月底得有稿子。”

  趙支言白天上課,祁斌就坐在他屋子裡看書寫字,要是遇上需要與趙支言討論的地方,他就等到趙支言晚上回來。

  南山離祁斌家有些遠,走路需要一個小時。趙支言就將學校分配給他的單車給祁斌騎,好方便他晚上回去,這樣一來,祁斌就有了白天開小差的機會——反正白天寫不完的話,晚上可以寫完了再回去,而且他樂意跟趙支言待在一處。

  他將趙支言扔在沙發上,床頭柜上,斗櫥上的書都整理到書柜上,趙支言的窗簾總是捲成一個球掛著,祁斌不知從哪兒弄來兩顆釘子,在兩邊窗框上各訂了一布條,將窗簾拉開捆在兩側。

  趙支言回來怎麼看怎麼覺得哪兒不對,但就是沒看出來。他有些狐疑地坐在沙發上抽菸,看著祁斌背對著自己,低著頭認真地寫稿。

  祁斌感覺到趙支言放在自己後背上的目光,好似那目光燙人,令他起了一層薄汗,暮春的夜裡是溫涼的,風不斷從窗外飄進來,吹的祁斌的心湖起了陣陣的漣漪,晃的他心神不定。他將視線移到牆上的鏡子上,鏡子裡的趙支言直直地看著陽台上的海棠花,原來並未看著自己。

  祁斌失望地將目光攏到紙張上,卻怎麼也寫不出一個字。

  趙支言見不得祁斌那雙好像永遠含著兩泓泉水的眼睛,裡面總盪著一點迷茫和一絲別的什麼,像一隻迷路的小鹿,渴望著被人撿回去。但這樣背對著他時,他又覺得祁斌是那海棠花,安靜著,嬌貴著,令人賞心悅目,不忍褻瀆。

  他沒再看祁斌,起身往衛生間走,說:“今晚就到這吧,回去路上小心。”

  祁斌合上筆蓋,將稿件疊好夾在書里,背著布包回家去。

  夜裡睡不著,他爬起來去看了那株月季,月季挺爭氣,竟然開了一朵不大不小的花,紅的似血,祁斌心情大好,回到床上做了個好夢。

  第二天早上,祁斌剪下那朵月季,剪刀落下時,花朵顫了下,抖了祁斌一手的露水。

  這天祁斌沒等趙支言先回家了,趙支言回來時,就看見沙發前的桌上放著一朵玫瑰,花插在一個汽水瓶里,兩片綠油油的葉子支在瓶口,像兩隻召喚他的小手,於是趙支言走過去,將花抽出來,湊近鼻子聞了聞,沉醉的笑了。

  半夜時分,他被鬧鐘鬧醒了。趙支言以為在做夢,翻了個身繼續睡,誰知那鬧鐘響個沒完沒了,趙支言掀開毯子坐起身,茫然地聽了好一會鈴響,起身走到書桌前抓起鬧鐘研究半天——這玩意半年前就壞了,今晚怎麼忽然鬼哭狼嚎?

  趙支言打了個哈欠,目光停在祁斌留下的手稿上,會心一笑,他用手指點著那幾張薄紙說:“臭小子,修好了鬧鐘不關掉,吵老師的覺!”

  半個月後,祁斌交出了初稿。

  祁斌起初還信心滿滿,見趙支言越看眉頭皺的越深,心裡就打起了鼓。

  趙支言將眼鏡摘下,自下往上的看著祁斌,他長著一雙丹鳳眼,這樣的角度看下去,祁斌只覺得他眼角眉梢都帶著柔情,可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又分明寫著不高興,祁斌生怕令他失望,戰戰兢兢等著他說話。

  於是趙支言說:“你的文章寫得很好。但是,”他掐了掐鼻樑,“文字太優美了,文章的思想就會被讀者忽略。人對美的注意力,總是特別強烈的。”

  祁斌羞紅了臉,低著頭不敢看趙支言,他沒想到這層意思,只想著要寫的美,好似女為悅己者容,他筆下的文章,也是為了博趙支言一夸而已。

  趙支言站起來,他比祁斌高出半個頭,這時就微微彎腰,與祁斌平視,他扶住祁斌的肩膀,“好的文章都是平實里見大章,還有半個月,不要著急。”

  他離祁斌太近,祁斌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春天田埂上野花的味道,祁斌抽抽鼻子,迎著趙支言的目光,定定看著他。

  趙支言的心“突”的一跳,好像被揪住耳朵的兔子,他慌張的別開眼,鬆開祁斌,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還好有人敲門,趙支言暗地裡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這是要走火入魔。

  來人是住在隔壁屋子的顧良義,祁斌還沒看見他人,就聽見他的大嗓門,“阮玲玉服毒自殺了!”手上揮舞著一份報紙。

  趙支言側身讓他進來,不急不緩地說:“你打算回上海一趟麼?”

  顧良義被噎住,十分生氣地指著趙支言,半天說不上話,轉過頭來,看見站在書桌前的祁斌,明顯怔了一下,隨即壞笑著用手肘捅了一下趙支言,擠眉弄眼地說:“金屋藏嬌啊!”

  趙支言反手關門,淡淡地說:“我這屋子能算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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