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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雲洞房花燭的那一夜,他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喝了一夜的酒,卻怎麼也不明白為什友人只是成個親,便會讓一切淪落到如此地步、更讓自個兒心底難受得直如給挖空了一般……可他不能問,也無從問,以至於這滿心的糾結困惑便一路隨他隨到了杭州守備任上,直至於江南那迥異於地字營單純的繁華糜爛中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原來,兒女情長並不只限於兒女、男歡女愛也並不只限於男女;所謂情愛,也終歸只是對那份心意的命名,而非只有一男一女才能談情說愛、才能勾搭成奸、才能兩情相悅、才能長相廝守。

  原來,他和靖雲之間能夠萌生的情感不光只有友情,也同樣可能是愛情;而彼此之間的關係也並非只能是兄弟、是摯友,而同樣可能是情人……又或愛侶。

  接著他想起了。

  他想起了彼此第一次互相撫慰的那一夜,當他要求靖雲日後繼續幫他宣洩、也只能幫他宣洩之時,靖雲先是遲疑而後決然的應承;也想起了彼此第一次的久別前夕、靖雲說出「我喜歡你」四字時的不安,以及得著他一句「我自也是的」時歡欣異常的表現。他更想起了彼此終得重逢那夜,當他心滿意足地抱著靖雲躺在床上,卻提及了親事、提及了自個兒有意成家之時,懷中人那突如其來的質問與身子難以壓抑的輕顫……可笑他當時還以為對方是因給自個兒脫了個精光、身子受寒才會震顫如斯,卻不曉得當時他自以為是且想當然耳的諸般言詞,對聽著的人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的愚蠢和無知,重重傷害了曾一心一意喜歡他、愛他的靖雲。

  所以那一夜之後,已然心冷的靖雲開始有意無意地避著他,更毅然決然地做出了成親的決定,從而將彼此之間的曖昧難明徹底了斷、就此回到曾經單純的友誼上頭……可那時的他卻依舊傻傻地不曾察覺,卻是直到靖雲親口拒絕他的求歡、而他也親手將本只屬於他的靖雲推到了那個女人的懷裡後,才終於漸漸察覺了異樣。

  ──然後,在遠離對方的這江南之地,痛切地理解到自個兒究竟錯過了什麼。

  靖雲是愛著他的;而他對靖雲的那份在乎與獨占欲,也從來就不是此前所以為的友情。

  便如靖雲愛著他一般,他其實也是愛著靖雲的;所以才會總壓抑不住對靖雲的渴望、所以才會總著迷于靖雲因己迷亂的姿態──可他卻發現得太晚。

  晚到……已將那個深愛著他的人傷得那麼徹底、更已將曾經擁有的一切極其愚蠢地遠遠推了開。

  當他終於明白自己對靖雲的感情時,那個曾深愛著他的人,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了。

  想明一切的那一刻,齊天祤只覺心底那股隱隱約約糾纏許久的痛瞬間變得無比鮮明,不僅讓那時在守備府後花園的他當場發狂地打爛了一堆假山盆景,更隨即不管不顧地縱馬出府、連食糧行囊都不曾準備便想一路趕回京城見見對方──可卻連杭州府都沒能出,便因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而給阻住了行程。

  那一日,置身於冰冷而滂沱的雨勢中、看著城中忙著避雨忙著堵水的人群,他不期然間憶起的,卻是彼此第一次分別前、靖雲要他給出的承諾。

  『還記得你曾說過的話麼?「緣乃天定,只要兩人有緣,便是遠如天南地北,亦能不知不覺地在緣分的牽引下彼此相會聚首」……背景天差地遠的你我能受緣分牽引至此,又豈會因我回京便就此絕了聯繫?不過是由以往的對面相見變成了魚雁往返而已……』

  『天祤……機會不是憑空得來的,而需得自己去爭取。當年我爭取了,所以才能進入破軍、才能與你相識……而你我要想再次重逢,所要做的,無非也就是如此而已。』

  『如此,我會等你的。』

  『我會等著你我重逢的一日、更會等著你我同殿為臣的一日……所以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如果他竭力爭取、如果他真正實現這個承諾……那麼,他們之間,是否還有挽回的可能?

  內心深處,齊天祤知道自個兒這樣的想法不過是逃避現實、自欺欺人而已,可卻一旦動了念,便再也揮不開、舍不下……所以他終究還是回到了守備府,迎著暴雨做出了自個兒力所能及的種種防範──照著臨別前靖雲贈與他的諸般建言──指揮手下的兵士就此護得了一方太平。如此往複數回,積攢而下的功勞讓他三年未滿便得了再次升遷的機會,而終得懷著滿心交雜回到了有靖雲所在的京城裡。

  ──真正入京、真正見著對方前,他不是沒奢望過靖雲其實並不愛妻子、不是沒奢望過彼此仍有重續前緣的機會。只是入京之後,他先是聽著靖雲和妻子如何登對如何恩愛的議論紛杳而來,接著又親眼見著靖雲一家三口那坐實了傳言的和樂親昵……便知這一切全都是他自找的,眼前的一切卻仍讓齊天祤痛得幾乎難以承受,卻是再顧不得其他、假託旅途疲憊便先辭別那兩大一小回客房歇息去了。

  而不知該讓他慶幸又或糾結的是:許是他先前的表現太過反常,當天晚上,他雖婉謝了靖云為他擺開的接風宴,卻仍在晚膳過後迎來了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那滿懷關切與溫柔的熟悉目光讓齊天祤根本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語,而終只得強忍著心頭難以平息的疼痛與懊喪將對方請入了屋裡相伴著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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