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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心有靈犀,一個說的和另一個想的一樣,張准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看他坦然地繼續說:“她一個局外人,我的問題,我自己澄清。”

  李伶俐摔東西了,摔的座機電話:“澄清?你一露面就會被蓋章!”電話掉在地上,聽筒翻著,能聽到急促的忙音:“你十幾歲我帶你出道,不是讓你三十幾歲栽下來!”

  她的氣勢太強,強到一時沒人敢出聲,甄心憋屈地抵下頭,張准愣愣看著他,李伶俐站起來:“小鄧,”她掏出一張卡:“幫忙開間房,甄心暫時不回去住,劇組那邊我打電話。”

  “前輩,”小鄧接過來:“給你也開一間?”

  “不了,”李伶俐嘆了口氣,終於有了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力不從心:“台灣還有事,我中午就走。”

  隔壁兩間房全訂出去了,小鄧開的斜對面,甄心和李伶俐離開,大房間顯得空空蕩蕩,連塑膠袋的沙沙聲聽起來都很寂寞:“哥,吃點東西?”小鄧說。

  張准搖頭,無力地拿起手機,一個晚上,已經到了假消息滿天飛的地步,小鄧不想讓他看:“哥,你睡一會兒。”

  張准還是打開微博,各式各樣的爆料鋪天蓋地,有據稱是台灣資深媒體人的某先生,信誓旦旦揭秘甄心是雙性戀,列出了一張所謂的“前男友”名單,張准懶得點,他明明心力交瘁,卻忍不住往下翻,接下來是他的消息,來自某位認證健身教練:我和張準是一個武術隊的,他那時候就對男生有興趣,一起上廁所和洗澡的時候,他眼神經常往下瞟,就是那種很渴望很誘惑的,你們懂的!我和他不是一個宿舍,聽他同屋的人說,只是聽說,我也沒見過,他在宿舍就亂搞男男關係,反正是很亂的一個人!

  微博結尾是博主的手機號碼和健身房信息,還有一句“歡迎來電/店垂詢”,頭像是本人照片,穿著拳師褲秀肌肉,張准看來看去,不認識。

  “編得都沒邊了,你看那些幹什麼!”小鄧一副埋怨的語氣,可張准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唉唉鄧子澄,這有一條,說我和甄心戀愛好多年了!”

  他口氣像開玩笑,小鄧也明白,他哥是強顏歡笑:“那有什麼,”他抓著麵包過來,坐到張准身邊:“昨天半夜我接了個電話,是請代言的,我還納悶呢,結果是淡藍網。”

  “淡藍網是什麼?”

  小鄧兩個腮幫子鼓鼓的,賣力在嚼:“中國最大的同志網站。”

  張准像噎住了似的,消化了半天,才回過頭去看帖子,這條假消息編得很美,說他和甄心《走馬》的時候就相愛了,帖子用的詞是“天雷勾地火”,一段小心翼翼的地下情,等到合拍《北高峰》的時候,兩人就有意迴避對方,所以媒體才會連一張合照都沒有,博主很用心地配了圖,是時光久遠的片場照,張准一眼就看見了打在甄心頭上的那把傘。

  真是太美好的謊言,美好得張准都想相信了,小鄧手機這時“叮”地一響,是謝丹怡的簡訊,說採訪片段已經上網。

  他點開連結,是優酷視頻,發布者是天都娛樂,謝丹怡散著頭髮,穿著再簡單不過的白T恤,看得出廣東的天氣還很熱:“大家好。”她溫和地打招呼。

  不知道為什麼,再看到她,張准有股要落淚的衝動,她在視頻里澄清了整件事,解釋張準的性取向,解釋耳釘只是劇組行為,當被問到張准和甄心的關係時,她說:“他們談不上什麼關係,我知道在拍《北高峰》的時候,他們甚至不說話,最多……算是同事吧。”

  記者問她通過鏡頭有什麼想對張准說的,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用廣東話說了一句:“張先生,拍完戲回來,我在家等你。”

  視頻結束了,張準的愧疚卻結束不了,眼淚順著下巴往下掉,小鄧想分散他的注意力,晃著手機:“哥你看,甄心那邊的水軍很給力,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在罵劇組炒作!”

  門鈴突然響,才響了一聲就開始拍門,小鄧從貓眼裡看出去,果然是甄心。

  “神經病!”他拉開門,甄心推搡著進來,奔著坐在床邊的張准就去了。

  “喂!”小鄧想攔他,可他衝到張准面前,什麼話都沒說就一把抱住,像抱什麼即將消逝的東西一樣,那麼緊那麼用力。

  “我去!”小鄧嚇得趕緊關門,門關上再回頭看,張准兩隻細長的胳膊已經摟上甄心的後背,甄心塌著背,垂著頭,蠢動著。

  他們在接吻。小鄧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厭惡,飛快轉頭面向門,恨恨地瞪著門板,一拳砸在上頭,罵了一句:“我操!”

  第42章

  雨很大,沖刷著窗玻璃,方熾擰著身體,費勁地解安全帶,高准被他擠壓在座椅上,“嗯嗯”哼個不聽。窗外一片墨黑,雷聲追著閃電,驀地劈下一道白光,高准嘴巴完全張開,好讓方熾能來來回回地舔,口水順著下巴往淌下,耳朵里全是吸咬嘴唇的聲音。

  吮著高準的上唇反覆研磨了一陣,方熾喘著粗氣放開他,扶正擠歪了的眼鏡,他很不自然地撐起上身,似乎不大敢看底下的人:“好了,上去吧。”

  高准迷迷濛蒙睜開眼,嘴唇腫了,血樣的紅:“不……”他呢喃,啞著嗓子,額頭頂上方熾的胸口:“帶我回去吧,求求你。”

  方熾焦躁地皺起眉頭,因為窒悶還是什麼,他扯松領帶:“聽話,林林就快到了。”

  “我不想看見她,我……”

  方熾又把他吻住了,那麼急迫,那麼不知饜足,高準的話全被他吞下去,一點餘音都沒留下,這個吻很粗暴,像要把人撕咬開來那樣,高準的整個身體在他手裡顫抖,想放縱而不得,求解脫而不能,不要說招架之力,連呼吸都是奢求的。

  “方……唔唔……”高准微微掙扎,方熾解他的安全帶,解開了用力把他往懷裡抱,抱住了像做愛那樣一拱一拱地玩弄,高准興奮得不成樣子,搖著柔軟的腰肢,點一把火就能燒著的模樣:“帶我回去吧,我什麼都聽你的……”

  舔了又舔,拱了又拱,方熾放開他,看他咬著嘴唇難耐地扭了一陣,打開副駕車門,風雨灌進來,撲在高准臉上,把他驚醒了。

  “下車。”方熾決絕地說。

  “不……”高准要往椅背上蜷縮,被方熾拽散開,狠心地往下推,高准哭了,一條腿跨到車外,兩手執拗地拉著方熾的胳膊。方熾忽然想起來,高準的行禮還在後備箱,也是有幾分氣在,他甩開那雙手,頂著雨下車去取。

  高准驚恐地追著他的身影,後備箱門打開又合上,等方熾拎著行禮再繞過來,已經濕透了,高准眼看他把行禮提進大樓,他知道,他再回來就是要拖他的。

  他攥著指頭哆嗦,兩眼死盯著公寓大門,很快門開了,方熾走出來,跨著步子,直奔他來:“不、不要,”他無助地哀求,抓著方向盤不撒手:“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你了還不行嗎!”他在方熾懷裡打滾,揚手把方熾的眼鏡打掉了。

  方熾不管眼鏡,連拉帶拽把他弄下車,半抱著往樓里送,雨打得眼睛睜不開,高准就覺得一陣暈頭轉向,等從地上爬起來追出去,方熾的車子已經發動了。

  眼鏡還在地上,他踩過去追著車跑,一邊跑一邊喊,可方熾什麼也聽不見,只從倒後鏡里看著他那副越來越小的狼狽相,打開收音機,他的心太疼了,疼得像馬上要脹開,他一隻手開車,另一隻手捂著胸口,如果不是經過專業訓練,他真的一個調頭就要衝回去。

  開到家,他失魂落魄的,濕淋淋登上電梯的時候,他鼻子酸得想哭,抱住腦袋,像個無家可歸的瘋子。

  冷,喉嚨疼得厲害,一個激靈,方熾醒過來,看一眼表,半夜十二點半,他知道自己感冒了,顧不上吃藥,他抓起手機找到高準的號碼,稍一猶豫,撥了出去。

  他以為高准不會接的,他被傷了,應該已經恨他了,可也就幾秒鐘,電話通了,那邊除了沉重的喘息,沒有聲音,他喊:“高准!”

  “……你為什麼還打來?”高準的嗓子壞得不能聽,應該是病了。

  “你感冒了?難受嗎?”

  “有點發燒……”高准虛弱地說,用一種撒嬌的語氣:“你來接我好不好?”

  心口又那樣疼了,方熾強忍著:“林林在嗎,讓她帶你去醫院!”

  “沒有人,”聽聲音,高准像是流淚了:“我想你……”

  “沒事,別怕,”方熾輕輕哄他:“先睡一覺,睡醒了我就來了。”

  掛了電話,他給左林林打,也是很快就接通,一接通他就喊:“你在哪兒呢!”

  “計程車上,”聽口氣她不高興,大概是對他發脾氣不滿:“飛機晚點了。”

  方熾也覺得自己的態度過分,壓下火氣,他說:“高准發燒了,你快點回去帶他……”

  “哎喲,”左林林打斷他:“你們倒是哥倆好啊,”她也是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我告訴你方熾,當年我就是為他甩的你,別拎不清!”

  方熾讓他噎得說不出話,給了一句:“總之,你趕緊回去!”說完掛斷了。

  第二天是周六,沒有病人,方熾坐立不安,不知道幹什麼好,幹什麼腦子裡都是高准,熬到中午,他跑到電影院看了大半天電影,昏昏沉沉混到十一點,回家洗澡睡覺。

  明明想睡,翻來覆去卻睡不著,他瞪著眼睛撐到一點半,受不了地爬起來,撥了高准家的電話。電話響過一通,斷了,他再撥,又快斷的時候,左林林接起來:“餵?”語氣很不好,顯然睡得正熟:“誰呀!”

  “我,”方熾放低姿態,輕聲問:“那個,他怎麼樣?”

  聽到是他,左林林態度好了一點:“哦,他呀,還睡著呢,好點了吧。”

  很隨便的口氣,方熾騰地竄起一股火:“你沒送他去醫院?”

  “是他不去,”左林林的調門跟著高起來:“我進他屋他都不讓,他說要跟我分手!”

  方熾覺得心都要被捅碎了:“他在發燒!”他激動得甚至咆哮,嗓子扯得嘶啞:“昨天到今天,他至少燒了一天一夜!”

  “你是在指責我嗎,”左林林的聲音冷下來:“我走了這麼久,昨天半夜才下飛機,我怎麼沒聽你關心我一句?”她是想放狠話的:“我告訴你方熾……”

  電話卻斷了,她不敢置信地瞪著話筒,他從沒這麼對待過她,連她提出分手那時候也沒有,她立刻撥回去想跟方熾理論,可沒人接了,她抓著話筒歇斯底里地叫喊了一陣,氣哼哼地回屋睡覺。

  二十多分鐘,最多半小時吧,有人拍門,左林林扯著頭髮第二次從被窩裡爬起來,摸黑從貓眼往外看,居然是方熾,她那股氣一下子頂上來,一連打開三道鎖,推門就要罵,方熾卻正眼都沒瞧她一下,擦過去往高準的房間走,因為屋裡黑,在客廳還絆了一跤。

  “方熾你是不是有病!”左林林跟著他,她有點搞不清狀況,方熾像變了一個人,大半夜的來興師問罪:“你要是想跟我這兒找存在感,麻煩你白天來!”

  方熾的世界裡壓根沒有她,推開高準的門、點亮房燈的一剎那,他就被一口吞噬了,吞進了一股狂飆的激流,是愛嗎,或是恨,跌跌撞撞的,讓他無處可逃:“高准?”

  他叫,床上的人沒動靜,那嘴唇是慘白的,臉頰卻通紅,被子那麼薄,把人裹得像個包袱,他顫抖著走過去,膝蓋癱軟得幾乎要跪倒。

  左林林看出他不對勁,好心想扶一把:“你幹嘛,他只是感……”

  “你給我滾開!”方熾卻搡開她,很用力,把她推出去撞在牆邊的角柜上,能聽到“咚”的一響,她兩腿大開滑坐在地上。

  太狼狽了,左林林紅著眼往上瞪,她以為方熾會後悔莫及,會大驚失色,可他只是小心地拍了拍高準的兩腮,然後吃力地連人帶被往懷裡抱,被子實在太大,他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算是托住。

  “你要幹嘛……”左林林已經忘了發怒,呆呆看著他,方熾轉過身,明顯是要把高准從這裡帶走,經過她面前的時候,她死死拽著他的褲腳:“你要帶他去哪兒!”

  方熾是意亂情迷了,是走火入魔了,猛地從她手裡抽出腿,大踏步走出去,走到半掩的大門口,他使足力氣抬腳一踹,折鋼斷鐵一般的聲音,嚇得左林林一把捂住耳朵,她忘了從地上起來,花容失色的,眼看著他從視線里消失。

  出門,乘電梯,方熾不知道是怎麼摁的按鈕,直到高准眨著眼睛醒來,他才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他,像個痴心的傻瓜:“別怕,”聲音出口,纏綿悱惻的:“我們上醫院。”

  接著,他想他看到的一定是幻覺——高準的眉目只是微微動了動,卻像石頭開出了花,剪刀發出了芽,多情得絲絲入扣:“你真的來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那雙春波眼裡打落:“像你答應的那樣……”

  方熾啞巴了,心裡肺里都被某種與世為敵的決然填滿,這決然發酵著膨脹著,多少維持了那麼幾分鐘,當他把高准抱上副駕駛,掛檔點火,繫上安全帶,松腳剎要開出去的時候,才倏忽冷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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