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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斐然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不太理解這位表姐的意思,決定不再跟她談論這麼複雜的問題,轉而拿出手機晃一晃:“表姐,你的聯繫方式可以給我嗎?”

  唐宓告知了對方自己的手機號和郵箱,孔斐然熟練地將她的號碼存好。唐宓注意到她那花里胡哨的手機,桌面是動漫人物,燦爛的手機外殼上也貼著唐宓不認識的二次元帥哥。

  “還有朋友圈微博,全都告訴我吧。”孔斐然興致勃勃。

  “我沒有這些東西。”

  孔斐然難以置信:“天哪,表姐,你還生活在原始社會嗎?”

  “是的。”

  她想,自己當年就被表弟說是“原始人”,現在被表妹說是原始人,也算首尾呼應,有始有終了。

  孔斐然挫敗道:“沒有就算了吧……表姐,我聽說,你在京大讀研究生啊?”

  “是的。”

  “好厲害,那你讀書一定很厲害。”

  “一般。”

  孔斐然小聲嘀咕著:“你可不要太謙虛啊。”

  唐宓搖頭:“我不是謙虛,比我優秀的人,學校里還有不少。”

  孔斐然撇嘴,用“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臉部表情表達了自己的不相信,在此之前,她已經從自家母親那裡聽說了唐宓的種種光輝事跡,深知這位表姐絕對是成色最足的那種學霸。

  唐宓對這個飛來的表妹感覺不錯——她天真活潑,想什麼都表露在臉上,目光里心機全無,沒有江家人的裝模作樣,唐宓不介意多一個這樣的妹妹。

  “世界上有很多優秀的人才。”唐宓指指她那花里胡哨的最新款手機,“在你看來,好玩的手機遊戲只是打發時間的工具,但在有些人看來,那不是遊戲,而是算法和公式;再比如,遇到一個複雜的問題,你花了五份鍾想出對策,但是對真正優秀的人,五分鐘時間足以讓他們想出十種對策並且選出最佳的那種。”

  “這,這樣啊……”

  孔斐然訥訥著不知道說什麼了。其實她沒太理解表姐的話,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她也能確定,這位表姐嘴裡的“優秀”,和自己完完全全不在一個境界。

  唐宓也沒打算充當她的老師教育她,轉而問:“你念幾年級?”

  “我上高二。”孔斐然很高興她轉移了話題,“不過我沒什麼可能考上京大,我爸媽說到時候送我出國。”

  那就是說,她大約比自己小六歲,比明朗也小一點。

  “出國也不錯。”

  “嗯,我也這麼想。大家都出去,好像我也只有出去啦。”

  “好了。到了。”孔斐然收好了手機,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墓碑,“表姐,舅舅在這裡。”

  寧海不是北方,就算是冬天,依然綠樹成蔭,無數松柏之下,一座座墓碑安靜矗立,氣氛更顯肅穆。恰好前幾天寧海下了雨,沖刷得墓碑很乾淨。

  方形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刻著一個名字——江凌柏,名字上方的照片不大,但是照片裡的人是那麼年輕,那麼俊美。

  唐宓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

  真的好年輕啊,皮膚一點皺紋都沒有,清俊眉眼透露出一點年輕人特有的朝氣。

  二十四歲,僅僅比她現在的年齡大了一歲。

  二十四歲,本可能是開創無限未來的時候。

  多麼難以置信啊,這麼美好的年輕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死於意外事故。

  傅女士走到墓前,用毛巾把墓碑擦得乾乾淨淨。

  “孩子,你女兒來看你了。”傅女士撫摸著瓷像,輕聲說,“過了這麼多年才帶她來看你,真的對不起。”

  氣氛雖然哀傷,好在她並未流下眼淚。

  再深切的悲痛,經過時間的洗刷,也會不由自主地慢慢淡化。

  江老看著唐宓:“你把花拿過去吧。”

  唐宓從來不知道自己父親被安葬在什麼地方,她不太想這個問題。

  小時候,她偶爾會做些關於父親的夢,夢中的父親眉目不清,但總會帶著糖果玩具禮物出現在唐家村的村口,笑吟吟朝她走來,然後在她看清父親的相貌之前驚醒。

  愛因斯坦認為,質量和能量是一回事,時間和空間也是一回事。“父親”這個概念,被時間和空間遠遠隔開,淡化成一個看不清的影子。

  再長大一點後,她終於不再做夢,用絕佳的自控力強行從大腦里砍去了關於“父親”的所有可能。對她來說,生活是一場無休止需要投入所有時間和精力才能打贏的戰爭,和外婆、學業無關的一切事情,她都不想思考。

  歷經了那麼多時間和空間之後,她終於站到了父親的墳墓前。

  唐宓俯身,輕輕放下手裡的鮮花。清冷的百合花倒映在黑色光華的墓碑上,一白一黑,對比十分強烈。每年過年的時候,她都要去母親墓前掃墓——母親的墓就在唐家村後山,普通的石碑上寫著她的一生,母親最後的居所面對著蒼翠的大山和清澈的河水,墳上野糙長過一茬又一茬,除之不盡。

  她想,父母生前不能在一起,死了也不行,依然葬在兩地,真的是沒緣分。

  江源生把果盤擺好,抬起頭看看唐宓:“不跟你爸爸說點什麼嗎?”

  有什麼可說?

  她看著墓碑上俊美的年輕人,想,人都已經死了。

  “當年那個司機,最後怎麼處理的?”她最後問道。

  “坐了五年牢。”傅女士說。

  二十四歲的年輕生命,僅僅換來肇事者五年的牢獄之災。

  “當年我們趕走你媽媽,真是錯得離譜。”江老緩緩開口,“阿宓,別恨我們。”

  唐宓搖了搖頭,沒有解釋“我不恨你們”之類的話語,她看著墓碑前的兩位老人,忽然覺得,比起幾年前的暑假在唐家村第一次見到他們,他們也老了。

  回到市區,時間已經走到了中午。傅女士在回程的車上提議,唐宓去江家吃午飯,再送她回唐衛東那裡。坐上對方的車了也是沒轍了,唐宓想了想,只能應允了這個提議。江家的房子是套別墅,就在市區內環以寧海的房價,能在市內有一套別墅,充分說明了江家的財力和地位。

  她跟在孔斐然身邊直接走進了飯廳。飯廳很大,隔著飯廳的玻璃,她看到了漂亮的花園,綠樹繁花,和這個季節簡直不搭調。

  阿姨正把燉湯和各色菜系——端上來。唐宓在長桌的一邊落座。飯菜極其豐盛,偌大一張桌子被各種式樣的盤子擠滿了,放眼看去,山珍海味應有盡有,各種食物精美得堪稱藝術品。

  唐宓這輩子吃過最高檔的飯,也就是大三在國投實習的時候,和部門的領導一起出去在裝修精緻典雅的高級餐廳包廂里吃的那頓,當時餐桌上的那些菜品絕大多數唐宓聞所未聞。彼時的那頓飯和此時相比,居然尚有不足。

  "阿宓,你嘗嘗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傅女士笑著說。

  江家人的小心翼翼她是百分之百地感覺到了一一對待她就跟個瓷器花瓶一樣,她覺得這種態度也不壞。

  她在眾人的注視下,以一種做作業的認真態度,開始吃飯。

  傅女士把各種菜往她面前推,並且試圖用公筷給她夾菜唐宓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想起了外婆,在家裡吃飯的時候,那么小的桌子,伸手就可以夾到菜,但是外婆還是把盛菜的盤子往她面前推,幾乎快要碰到她的碗才肯罷休。

  “媽,讓小唐自己夾菜好了。”江源生笑眯眯打岔,“小唐又不是外人。”

  “是啊,不是外人。”傅女士放下筷子,抱歉地跟唐宓一笑,“你姑姑說得對,多吃點,“謝謝。”

  面前這頓飯的口味還算不錯——比大學食堂的略好一點,比外婆的飯菜差一點。

  住校多年,她不自覺地養成了吃飯速度很快的習慣,等她放下碗筷的時候,在座其他人還在細嚼慢咽。

  孔斐然再次震驚了:“表姐,你吃飯速度真快啊!”

  江源生也問:“是不好吃還是吃不慣?”

  “都不是,習慣了。早點吃完飯就可以早點回教室看書。”

  孔斐然吃驚地笑了:“有那麼誇張嗎?這能節約出多少時間啊?”

  唐宓說:“時間會積少成多的。”

  她能通過勤學苦讀從那麼個偏僻的小山村走出來,到達如今的程度,所付出的勤奮和汗水絕不是普通的學生可以比擬甚至想像的,說出來的話自然有金石之音,聽得孔斐然訥訥不敢言語。

  孔先生敲了敲女兒的頭:“聽到沒有,所以你學習沒有姐姐好,要多跟你姐姐學學。”

  “我知道了,爸爸。”孔斐然抱著孔先生的胳膊撒嬌。

  孔先生微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髮。

  孔斐然的活潑參與,掃墓所帶來的陰霾漸漸從眾人的意識中散去。

  傅女士食量也不大,她放下筷子,看著一家人其樂融融,心裡有著難得的滿足感,在飯桌上說起閒話來:“難得一家人齊全了,這事兒還要感謝澤文呢。”

  唐宓瞬間抓住敏感詞:“澤文?李澤文?”

  傅女士心情不錯,微笑著回答:“是的。李家的老大,你應該認識他吧?他的弟弟,李知行是你同學。”

  唐宓大腦混亂了一會兒,但極高的智商讓她很快鎮定下來,回答:“是的。是他和你們提到我的嗎?”

  “是啊。”傅女士回憶著徐徐道來,“幾年前我們在一次活動上遇到他,他跟我們提起你,我們才明白過來,原來我們還有你這個孫女。否則,都不知道我們家要被李如沁瞞到什麼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大一的暑假,知道這事兒後我和你爺爺去了唐家村找你。”

  “這樣啊。”唐宓吃驚之餘也陷入了思考。

  沒想到,促成江家來尋找自己的,居然是李澤文。

  她有很長時間沒有再跟李澤文聯繫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跟他聯繫,對他的近況一概不知。但李澤文不惜浪費自己的時間幫她解決那些難堪的麻煩,她一直感恩在心,這幾年來,她的閱歷也有所增加,仔細回想起和李澤文接觸的寥寥幾次,越發覺得李澤文這個人深不可測。他絕不會無的放矢做什麼事。

  大一的暑假——彼時她和李澤文的交集幾乎是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李澤文卻已經一清二楚。不過,這或許不值得奇怪。以李澤文的能力,也許可以搞清所有事情的真相,前提是,他自己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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