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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搖搖頭,“不,沒關係。”

  他轉向大哥,攤開手心,那是張存儲卡。他一語不發地掰斷了存儲卡,扔在了地上。起初我沒想明白這是什麼,看到他這個動作,終於明白了這大概是屋子裡的攝像器材的存儲卡。這個過程中,他和大哥一句話都沒說。

  大哥一句話都沒說,只揮了揮衣袖,抬腳走進了度假小屋。

  沈欽言伸手抱住了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很想哭——在沈欽言面前,我哭過三次。前兩次是因為委屈和辛酸,這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因為什麼想哭。

  我啞著嗓子說:“知道真相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沈欽言牽著我的手,走向小屋前角落裡的汽車,“我們回家。”

  “可是,我擔心我大哥……”

  “我們去車裡等他們出來。”

  秋天的夜晚也很冷了,沈欽言打開了暖氣,在我說話之前,先開了口。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又聽到多少?”

  “……差不多都聽到了。”

  他握住我的手,“我從來也不喜歡姚遙。”

  “我十七歲時,姚遙十五歲,她意外懷孕了,流產時背熟人撞見,她嚇壞了,就告訴我母親和繼父,說我強暴了她,孩子的父親是我,她為了不破壞家庭團結,一直忍受著。”

  “你繼父相信了她?”

  沈欽言沉默了半響,“嗯。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麼繼父和母親都寧可相信她而不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這麼多年,我正如她所說,覺得自己無辜而青白。”他低聲說,“現在被姚遙當頭棒喝,才知道,我也有錯。排斥是相互的,是一種你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惡性循環。我討厭姚家所有人,討厭我母親改嫁,打心眼裡討厭他們。他們自然也討厭我。我從未給過姚家人一個好臉色,而姚遙卻快快樂樂地叫我母親‘媽媽’,我的憎恨就像岩石那樣露在地表,冷漠日復一日地積累著,厭惡年復一年地增加……最後爆發出來,足以摧毀一個家庭。”

  我想,我能理解這種情緒。

  他就像《眾里尋他》里的那位心理醫生,被困在記憶中的城市,孤獨地守著那唯一的真實,並且永遠難以釋懷。

  “下午的時候,我本以為你大哥和她已經分手了,我的顧慮就小很多。所以想帶你去和姚瑤對質,讓你從她那裡知道真相——我自己的辯白未免太無力了。可後來我看到她和你大哥一起出現……”

  我點點頭,把下午發生的亂糟糟的一幕的前因後果聯繫了起來。

  沈欽言以為姚瑤和大哥又和好了,因為不想影響我和大哥,因此忍而不發,恰好姚瑤暈倒了,質問顯然不可能持續下去;而姚瑤本來就緊張,看到沈欽言出現在病房,顧慮到大哥在場,害怕他揭穿當年的事情,因此乾脆裝暈。

  “我知道她是裝暈,於是給她發了信息約她今晚在這裡單獨見面。我們總要談清楚。年輕的時候,出於義憤而出走,卻沒想到,這一出走,在我繼父和母親看來,和畏罪潛逃無異。我不能再被誤會十年。”

  他說得對,人生中根本沒有幾個十年。

  “我……我不知道怎麼說,”我握住他的手,“那不是你的錯,是姚姐姐的錯……但是……”

  “什麼?”

  我低聲說:“我覺得姚姐姐已經改了,勒索的事情,真的不是她讓郭毅做的。還有,郭毅已經不能再勒索你了。”

  沈欽言目光一閃,“你做了什麼?”

  我抿著嘴不予回答。

  他想說什麼,但最後終究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抱住了我。

  “下不為例。”

  “嗯——”

  當年的正確和錯誤,是一個無解的方程式。我的行為的正確與否,也沒有答案。答案也許只存在於我們的記憶之中。而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用記憶、失去和愛情這些看不見的鎖鏈連在一起的,糾糾纏纏,直到永遠。

  後來,我看到大哥和姚瑤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人背著光,神色都不分明,他們慢慢走到了海濱大道旁,上了車。我們的車子緊隨其後,一路往市區駛去。

  夜晚海邊露水很重,窗戶上凝結了一層白霧。

  回程的路上,沈欽言開著車,他開車還是那麼穩,穿過了跨海大橋。而我,不知不覺中靠著座椅睡著了,並且睡得很好。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了顛簸,睜開眼睛,才發現已經到了家。沈欽言正背著我上樓,他的步子邁得很穩。明明可以自己走路,可我就是不想下來,我抱緊了他,把頭埋在他的脖頸上,就是不做聲。

  他忽然說:“杜梨,此生能夠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不是的,”我貼著他的耳邊,“我才是最幸運的那個。”

  “你會陪著我?”

  “會的,永遠。”

  番外之一Memories

  我真的很幸運。沒有得到的固然很多,但已經擁有的,就絕對不能放棄。

  Ⅰ

  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我習慣性地打開電視,冷不防看到自己的臉。屏幕上的我面帶微笑,和嘉賓侃侃而談。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做這期節目的時候我心煩意亂到了極點,簡直想砸了電視再砸牆。

  然而我終究沒有這麼做,我只是關掉了電視,頹唐地倒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紅酒。

  人是情緒化的動物,但我到底是成年人了,不比小時候,發起脾氣來可以毫無愧疚感地肆意破壞。說到底,這屋子的一花一糙都是我自己辛苦賺得的,因為一時氣憤而砸掉,委實不是聰明人的做法。

  端著酒杯走到落地窗前,我靜靜看著這座熱鬧的城市。新年臨近,街上張燈結彩,車水馬龍,即便是從高樓上看去,也是一派喜慶氣氛。

  因為新年的緣故,我的節目暫停兩周。同時,我一直努力爭取的新年晚會主持工作也落到了旁人手裡——用某些人的話說,我最近狀態不佳,工作時不能全身心投入,屢有失誤,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人在劣勢,就如逆水行舟,稍不留心,就會被水流排擠到一邊。

  這個微妙的藉口讓我失去了所有的工作,得到了將近二十天的假期。

  這是我自二十歲以來,第一次得到這麼長的假期,長得簡直讓人覺得寂寞。

  我是一位電視人,如果要更具體地劃分,是欄目主播。

  我整天活躍在屏幕上,採訪時下最熱門的人物,並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日復一日地工作、工作、工作,我犧牲了所有的休息時間,犧牲了自己的隱私,一切的付出都是為了更高的收視率,也是為了得到眾人的認可。沒想到工作越努力,失去的就越多,就像流水一樣,根本止不住流失的速度。

  我從忙忙碌碌中回過頭來,發現愛過的人,不知不覺間已經離開我了。

  而我一直注視和憧憬著的人,早已不需要我的凝望。

  我不是沒有覺悟。得到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名聲,就應該失去比他人更多的自由,背負起更多的責任。我的要求並不多,只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在我身邊陪著我——只需要一個人,足矣。

  若是以前,總還有沈欽言會陪著我。可現在,他已經去陪別人了。於是,在我三十三歲這年的冬天,我忽然發現,居然再也沒有人願意在我倦怠的時候,朝我伸出雙臂。

  在徹底醉死之前,我打了個電話給助理。

  Ⅱ

  我醉眼朦朧地上了飛機,坐進頭等艙。空姐遞過來最新的雜誌問我是否要看。雖然宿醉讓我頭昏腦漲,但我還是瞄到了雜誌的封面。我不由得笑了,因為封面是我所謂的前男友——沈欽言。

  當名人就是這點不好,往往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被熟人看到自己的臉。我跟空姐要了條毯子,把自己捂了個結結實實,繼續睡覺。

  對沈欽言最初的印象,僅僅是跟在學姐身後的男孩。

  那時候他大約二十歲,非常年輕,長相俊美,性格沉靜,我對他印象不壞。但那時,我的全部心思都在別的事情上,也沒想過要和他成為朋友——對我來說,他更像是學姐身後的一個影子。

  後來學姐和顧持鈞遠走瑞士之前,曾單獨請我吃飯。她以為那時的我已經在Max站穩了腳跟,兼之有家庭做後盾,所以請我在可能的時候,多幫忙照顧一下毫無背景的沈欽言。

  我沒有和學姐解釋我的難處,只是點了點頭。

  只要是她的要求,我沒有不應允的。

  那之後我和沈欽言才漸漸熟起來。

  沈欽言這個人,不論他在銀幕上的表現如何,私下裡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行事低調,從不為難工作人員,不逛夜店,不買奢侈品,連醉酒都沒幾次。平時的愛好就是看書,看很多的書,並且會把好作品都背下來,譬如他能背下莎士比亞大部分的作品,背下《戰爭與和平》里大段大段的文字。

  他說,人的記憶力深不可測,就像刀劍,越磨越亮。

  他回到學校里勤勤懇懇地念書,結交資深演員,從他們身上學習一切能學習的優點。

  我曾經也問過他為什麼這麼努力。他回答說,成為演員,在一般人眼裡就像是億萬大獎的獲獎者一樣幸運,只有提高自己的素質才不會讓這幸運淪為無用的裝飾品。

  雖然他比大多數人的運氣都要好,但只有運氣的話,他也不可能在演員的路上走得這麼遠。他的成功,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圈子裡的不少人都是用演員這個職業來博取名利,願意把演戲當做一項普通工作來做的人不算多,沈欽言就算是一個。他是那種只要銀幕需要,他就會演到九十歲的人。

  雖然我是受學姐所託才跟他深交的,但現在想來,這麼多年,其實一直是他在照顧我。

  比如為我做飯,幫我戒酒,在我被工作的壓力逼得透不過氣的時候拉我一把,更不用提他幫我承擔了多少來自我家庭的壓力。

  並非因為他是我的偽前男友,我才對他如此褒獎。

  實際上,連我的姑姑——安氏集團的董事長都這麼覺得。

  Ⅲ

  我的姑姑安樂,是商業圈著名的女強人,作風強硬。她比我年長十二歲,恰好一輪。

  她得知我和沈欽言分手的消息,很吃驚。她之前本來並不待見沈欽言,但和沈欽言三次會面後就同意了我們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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