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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璐笑笑,點頭應允:“謝謝你,我都記住了。我想,他昨天既然放過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對我有太大的威脅。”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魯建中想起她昨晚遇到的危險,喉頭緊了又緊;如果不是還要加班,他肯定會送她回去;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臉,於是他開口叫住她。她回頭,表情詫異,魯建中一時失語,而她的驚訝之色越來越濃,沉默了片刻,他指了指天空:“要下雨了,路上走好。”

  若有所思回到公安局,一抬頭,發現幾個刑警隊年輕小警察看著他,笑嘻嘻:“魯隊,怎麼不去送送人家?”

  魯建中板著臉,目光凌厲的從他們臉上掃過去。

  “翻臉了翻臉了,”大家開始笑,“那鍾記者不錯啊,那麼漂亮,身材又好,這個案子結了就去追人家吧,省得一輩子孤家寡人。”

  魯建中笑微微開口:“手裡的事情都幹完了?那明天一早把調查報告交給我。”一句話蝦得眾人做鳥獸散,他在原地站立片刻,等待著心裡某個地方發芽開花。

  看著車窗外越來越密集的雲層,之璐心想,果真要下雨了。雲層越來越低,從這個城市高大的建築群頂端掠過。風艱難的從開著的車窗溜進來,從另一側溜出去。風不算大,可路上的行人行走的卻格外艱難,遇到熟人打個招呼,幾乎沒有笑容。

  可是之璐預料錯了。她回到家,做飯,吃飯,等到楊里下晚自習回來,這場雨還是遲遲沒有落下,雲層更低,風聲更大,就是沒有雨。

  楊里的頭髮給吹的亂七八糟,這場欲下未下的雨給這個暖冬帶來了冰冷的味道。她凍得哆嗦,坐下好一會才緩和過來。之璐坐在她旁邊,用手指幫她把頭髮理順,然後拿出一隻九成新的手機給她,說:“小里,你以後隨身帶著這個手機,裡面有我和魯警官的電話號碼,遇到什麼事,馬上聯繫我們。”

  楊里愕然,不肯接受。之璐知道她會這個反應,一五一十的把昨晚遇到的事情說了一次,看到她的臉色一變再變,於是補充道:“兇手能找上我,也有可能會找到你。拿著,有備無患。”

  這樣一說,楊里聽話的把那隻小巧的紅色手機接過,目光依然直愣愣的盯著前方:“之璐姐,殺我媽的那個兇手,跟你要文件,然後也要殺你麼?”

  勉強的笑了笑,之璐端著玻璃杯灌了幾口水,貌似冷靜的開口說:“小里,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有這樣一份性命攸關的文件?”

  楊里慢慢的回答,聲音輕得好像要飄起來:“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

  那個樣子真叫人心疼,之璐不忍心再追問,拍拍她的頭:“我相信你。我不再問了,去睡吧。”

  楊里聽話的回了臥室,之璐為她蓋好了被子。楊里睡著了就像個小孩子,眉心蹙著,清秀的面容寫滿了忍耐到極限的疲乏。之璐默默看著她熟睡的面容,忽的有些羨慕,想起以前,從來不知失眠為何物,而現在,想睡好覺而不得。難怪哲人說,能睡覺是至高無上的幸福。

  回到臥室,之璐把每一盞燈都摁亮,又打開家庭影院,開始看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電影《指環王》,她把聲音關的很低,可牆壁卻還在震動。起初她是詫異,忽然的巨響之後,她起身拉開窗簾,方知何故——

  黑夜茫茫,兩個小時前還算溫和的風在此時變成驟風,帶著不可言說的霸道,狠狠拍打的臥室落地窗上鋼化玻璃,每一聲都宛如獅子的怒吼;而窗戶外面電閃雷鳴,慘敗灼目的白光上過,雷聲震耳欲聾,閃電雷聲如此密集,幾乎毫無間隙,極響的一個驚雷之後,暴雨如注狂瀉而下,仿佛帶著造物者的旨意,任務就是吞噬這個世界。別說此時是四月,就連炎夏的時候都很少有這樣的狂風驟雨。

  她站在窗戶後看了一會,覺得疲倦,就在她轉身的一霎那,所有的燈光都失去了。臥室里一片漆黑,黑暗覆蓋了一切,包括她的視覺。

  之璐極其怕黑,她條件性反she的開始哆嗦,身體各個部分和潛意識都在提醒她,今天的情況相當不妙。她努力壓下越來越強烈的恐懼,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牆上的開關,“啪啪啪”的摁了幾下,確信下來一件事——停電了。

  片刻後她的眼睛適應了臥室的黑暗,大致可以看清門上的把手在暗處閃閃發亮,忽然急促的拍門聲一聲重過一聲的響起,伴隨著是楊里驚恐失控的聲音:“之璐姐,之璐姐,你起來啊……”

  她打開了門,楊里一下子撲到她懷裡,歇斯底里的叫:“之璐姐,我剛剛看到了一個人,在屋子裡,我看到一個人……”

  之璐猛然抬起頭來。一到閃電劃破天際。客廳的落地窗簾沒有全部拉上,還有一條半米長的fèng隙,雪白的電光透過那fèng隙鑽進了客廳,照亮了一切。她站在臥室門口,客廳的一切一覽無餘。光芒轉瞬即逝,之璐依稀看到,客廳的最遠處,廚房和酒櫥交接的地方,一道模糊的身影立在那裡。

  [十]

  何為恐懼?

  上大一的時候,之璐曾經花過大量時間閱讀《在細雨中呼喊》這本書,並為它撰寫了數篇評論。那時候她以為自己徹底的讀懂了這篇深刻的小說,可此時此地,她再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知。她詫異自己的遲鈍,居然在這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才首次想到,小說里瀰漫著的從來不是對黑夜的恐懼,也不是對未知的恐懼,而是——對人生的苦難,對活著的恐懼。

  人生的無助,無望,無用逼得她走入恐懼的想像里去,像霧靄一般不可避免地緩緩升起,模糊了她的來路和去處,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宛如黃泉路上。是啊,黃泉,還不如死了好。

  偏偏不能。她活著。之璐張張嘴,說:“誰在那裡?誰在那裡!你在找什麼東西?”

  沒有人回答,雷雨拍打窗戶,嘩啦作響。之璐在黑暗中摸索著回到了床頭,拿起座機,指示燈沒有亮,聽筒里沒有任何聲音。她又順著床頭摸手機,本來習慣把手機放在枕邊,可今天什麼事情都偏離了正常的方向,自然,手機不在以往應該待著的地方。她又驚又急,楊里提醒了她:“客廳也有電話。”

  從敞開的臥室門往外看,客廳漆黑一片,是包容一切的黑暗,那裡面,藏著太多的可能性,其中之一就是手握兇器的兇手,有著猙獰的面目。可客廳不能不去,電話是她向外求救的唯一方式。

  她跟楊里互相攙扶著來到客廳,手心都是冷汗,目光謹慎的四處亂晃。窗外的雨下的正酣,屋子裡每一聲響動都能使她們心跳劇烈加速。之璐摸著沙發坐下,擱擱絆絆的摸到了電話,拿起來,依然沒有聲音,指示燈依然也沒亮。

  電話打不通,手機找不到。她抱著楊里,想,莫非是她們今天要困死在這裡?一道白光乍現,她目光低垂,渾身發寒,隨即否認了這種可能性——在那些時不時閃起的白光里,她目光隨著電話線一路遊走,電話擱在兩張沙發的中間,靠著牆壁,稍微往茶几後一看,就能清楚的發現——半截電話線吊在空中。

  整整二十七年來,鍾之璐的人生從未象這幾天時間這樣波瀾壯闊過。陰謀和陷害,絕望和反抗,謀殺和被殺,而如今是終極思考,生存和死亡。

  忽然楊里把她的手機遞過來。楊里也看到那跟被剪斷的電話線,恐懼襲上了心頭,說話也不利索:“之璐姐,這個,你的手機,在沙發上,剛剛我摸到了。”

  宛如一線生機。之璐撥電話給魯建中,他一下子就接了電話。警察就是不一樣,聲音很亮,非常有威懾力,讓本來惶惶不安的之璐鎮定下來。魯建中聽完敘述,聲音一沉:“那個人還在你家裡?”

  “應該是,不過我沒看到人。”之璐開口。

  魯建中知道她家房子大,藏一個人太容易不過,他讓自己安心,說:“小里在麼?”

  “她在我身邊。”

  “找一樣可以防身的東西,看門鎖好了沒有,去鄰居家躲一躲,”魯建中說,“一定要冷靜,就算正面遇到那人,也試圖講道理。”

  之璐壓低聲音:“我不敢動……我們停電了……”

  “那就呆著不要動,”魯建中急速的說,“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那人沒有現身,說明他目前不會想要害你們。”

  掛上電話,之璐環顧了一圈屋子,沒有人從黑夜裡潛出來,仿佛那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她看到的那個影子不過是某物體的陰影而已。楊里的聲音似乎在發抖,說:“或許走了吧,啊,肯定是走了。他有辦法進來,也有辦法離開。”

  “怎麼進來的?”之璐接著她的話往下問,同時自己也有了答案。她再次翻開手機,根本不翻電話本,直接輸入了一串十一位的數字,撥了出去。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機舉到耳邊,等待著那個聲音的出現,每一聲細長的“嘟”都是一種凌遲。

  電話無人接聽,斷了。之璐再撥了一次,這次那個她期待已久的聲音終於在手機那頭響起來,既遙遠又熟悉:“餵。”

  毫無疑問,被電話吵醒前,葉仲鍔正在睡覺。他聲音慵懶,有點沙啞,因而顯得非常性感。幾年夫妻,哪怕她再粗心大意,他某些方面的一些小細節她也不可能不注意到。例如這種聲音。果不其然,另一個柔軟嬌媚的聲音響起:“仲鍔,是誰這麼晚打電話來?”

  仲鍔仲鍔,叫得真是甜蜜,聽的人心都融化了。極少女人能這麼親密的叫他。之璐覺得窒息。前兩分鐘前她還覺得那半截電話線是她遇到的最恐怖的事物,可現在她才知道,這個女人的聲音才是最有殺傷力的,疼得五臟六腑移了個位子。他從來都不缺女人暖床,就像鄧牧華說的,她這一離任,不知道多少女人都會倒貼過去。唯一安慰的,是葉仲鍔沒有回答。

  她沉默了一會,而那邊也沉默著。仿佛是隔了天長地久,之璐終於開口:“是我。”又怕他聽不出自己的聲音,忙忙解釋,“是我,鍾之璐。我問你一點事情。”

  葉仲鍔仿佛沒有情緒,聲音不見波瀾:“我在聽。”

  “家裡的鑰匙,你那裡還有一套吧?現在還在不在?”之璐說。婚是離了,這棟房子的鑰匙他也帶走了其中的一套。

  葉仲鍔停了停:“應該在。”

  “沒有丟?也沒被人拿走?”

  葉仲鍔短促的笑了一聲,很平淡,誰都不可能聽出什麼別樣的東西:“你覺得,我會把家裡的東西亂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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