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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的時候有次過年他約了朋友出去“遠足”。幾個人在長城上呆到日落。回家以後差點被父親拿皮帶抽死。說他不懂規矩,過年的時候一個人出去亂跑。如果老爺子召見呢?

  老爺子,老爺子,老爺子……

  他這次回去,老爺子居然還願意見他。可能是真的老了,就硬不起心腸,或者只想看看很多年沒有見過面的孫子。

  但見面以後,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他只看著老爺子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望著他,心裡有點很微妙的辛酸。

  曾經那樣叱吒風雲的傢伙……報出名號來,京城的地面也要抖三抖。

  現在卻連最荒唐最不要臉的孫子都願意見了。

  張河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他掏掏耳朵,又發了會兒呆,記得今天是初七。他昨天就從京城飛回了蘇州。實在是不高興在那邊留著了,煩得要死。聽說孔揚初一晚上就回來了。好命的傢伙。

  “去弄點咖啡……”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拖著拖鞋啪嗒啪嗒地往外走。剛推開門,忽然又一愣。

  他聽到廚房間有碗筷丁零噹啷的響動。

  他沒想著是不是小偷,先下意識地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挺好的,穿著很整齊,睡衣、睡褲、拖鞋……

  再摸了摸腰。也並不酸。今天早上除了莫名其妙的頭痛,簡直可以說是神清氣慡了。

  那就是說昨天沒帶人回來過夜了。

  那難道還真是小偷?

  張河精神頭一凜。其實並不是擔心害怕什麼的,反倒有點興奮。畢竟他從沒撞見過小偷——也算是一場人生際遇麼!

  但可惜老天就是不肯給他這一場人生際遇。

  “張河,你起來了?”

  廚房裡有人開口叫。男人。挺熟的男人。

  張河嘆了口氣,把剛剛抓進手裡的棒球棍又放到門後邊。

  “你怎麼來我家裡了?”

  他走出去,果然看到聶時俊從廚房裡探出頭來。他戴了一頂很可笑的浴帽,身上還系了圍裙。這條圍裙張河記得,是上次他帶回來的女伴特意買的,陪他玩裸體圍裙的戲碼……張河摸了摸鼻子,覺得有點癢。

  “我送你回來的。”聶時俊的表情像是十分無奈。他看著張河的眼神,活像張河是個十二歲還需要大人照料的調皮小孩。“你忘記了?”

  張河搖搖頭。頭還痛著。“不記得。”

  “哦,那是你喝醉了。”聶時俊又把腦袋縮回去。張河踢踢踏踏地走到門口去看,才發覺聶時俊在做早飯。大概是在煮粥,旁邊還放了兩大杯黑豆豆漿。

  “我喝醉了?”張河拿起豆漿咕嘟咕嘟先喝了一大半下去。沒辦法。早上起來口渴。

  聶時俊沖他微微一笑:“醉得很厲害。”

  “我什麼都不記得。”

  “那是因為你還被人打了頭。”

  張河吃了一驚,眼睛都睜圓了。

  “我還被人打了頭?”

  他連忙抬起手摸後腦勺。摸來摸去果然摸到一塊細小的紗布。他眼睛瞪得愈發大,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裡落出來了。

  聶時俊看得好笑,指指他的頭道:“你昨天在酒吧里喝酒,喝高了找人打架,被人拿啤酒瓶子砸的。”

  張河登時罵了一句,又急匆匆問:“那那人呢?”

  “被你砸得也不輕。”聶時俊搖搖頭:“醫生說你有輕微腦震盪,不要緊的,多歇歇就行。”

  他把張河推出去:“等粥煮好了叫你。”

  張河只好再回到門口站著。他雙手環胸站在那兒,雖然穿著維尼熊的睡衣,但仍舊身姿瀟灑,不愧當年京城第一糙包之稱。

  “你……”他砸吧砸吧嘴巴,像是在回味剛才那半杯甜滋滋的豆漿:“你不去部隊裡?”

  “我請假了。”聶時俊低頭拿著飯勺很仔細地在鍋子裡攪:“昨天他們打電話給我,我就只好請假麼。不然呢,把你一個人摞在那兒?”

  張河就不懂了。“誰給你打電話?”

  “醫院啊。很顯然,我在你的應急通話第一位。”

  張河又怔了怔。

  他怔了有好半天,良久才訕訕開口:“你是我應急通話第一位?”

  “他們還問我是不是你親屬呢。”聶時俊關了火,把鍋子端起來,繞過張河走到餐廳裡頭,把粥往桌上一放。

  張河撓撓頭,只好屁顛屁顛拿了碗筷,讓聶時俊分別盛了兩碗。他捧著自己那份,深深嗅了一口,一副說不出口的猥瑣樣子:“你還會燒飯。”

  聶時俊嘴角一翹:“我很多事情你還不知道呢。”拿著筷子往座位上一坐:“坐。”

  “怎麼搞的好像你是我家主人似的。”張河嘀嘀咕咕的,但還是乖乖坐下來。他雖然腦子昏昏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根據聶時俊的說法,聶時俊實在可算是他的救星。就算他們向來不是怎麼對盤,他這個人還是會感恩的。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安安靜靜地吃了一會兒,聶時俊忽然又道:“我做了茶葉蛋,還有三明治。”他說:“茶葉蛋還蒸著,你記得拿出來。”

  怪不得空氣里還飄著一股古怪的香味。張河皺皺眉毛:“你幹嘛做那些?”

  “你今天不是要爬山?”

  聶時俊表情平淡。

  張河手裡的筷子就頓了一頓。他沒有抬頭,眼睛直愣愣盯著桌面上的碗,還有碗裡飄著的那層浮粥。很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

  他覺得聶時俊都可以報名去做神仙了。

  聶時俊聲音還是低沉又平靜:“今天是他祭日嘛,我還是記得的。”

  張河撓了撓頭。

  “他最後死在蘇州,所以你才會來蘇州的,不是麼?你不必騙我。”聶時俊抬起頭,目光清澈:“京城裡人風言風語,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張河嘴角揚起,露出的卻是苦笑:“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聶時俊沒有說話,抬著碗仰起頭,碗沿抵住唇線。張河盯著他的喉結,看到喉嚨那裡上下不停地動,咕嘟咕嘟的吃粥的響聲,快活得仿佛幼稚園裡小朋友比賽吃飯。

  然後聶時俊把碗砰的在桌上一放。他吃完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他說:“反正我也沒事。”

  張河很無力地辯解:“我沒有說要去……”

  聶時俊站起身,拿著碗筷回到廚房,根本不給張河拒絕的機會。

  於是聶時俊在廚房裡洗碗洗鍋子的時候,張河縮在沙發里生悶氣。

  前邊電視很喧鬧地重播著春節晚會。今年的春節晚會照例是沒什麼看頭,趙本山也沒上。不過圍脖上簡直是吵翻了天,一幫腐女在那邊興奮得要命。張河的妹妹也屬於其中一員,大年三十硬是拉著張河看了半天,一雙眼睛狼一樣得放綠光。

  張河想到自己妹妹的樣子,打了個冷戰,隨即低下頭,無聊之極地掰著腳趾頭。

  廚房裡水聲嘩嘩的。聽得原本鬱悶的張河,又有點昏昏欲睡的錯覺。頭後邊還是隱隱痛著,但痛得恍惚,讓他覺得在做夢。

  他以前也多希望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家。他在這邊看電視打遊戲,廚房裡老婆幫他洗碗做飯。

  他以為那個人能幫他圓了這個夢,可後來才發現,這個世界上誘惑太多了。只有愛,成不了什麼事兒。再說,你又怎麼知道你愛的人真的愛你?

  “你妹妹說老爺子想幫你相親。”

  聶時俊的聲音透過水聲傳出來。

  張河渾身輕輕一震,終於從若有似無的困意里清醒。他摸摸鼻子,抽了張紙打了個噴嚏,才道:“沒有的事。”

  “那你妹妹撒謊騙我了?”

  張河翻了個白眼。

  “好吧,是有這事,行不?但我拒絕了。老爺子也知道我肯定要拒絕的。還說。誠心不想讓所有人過個好年。”

  他往旁邊一歪,倒在沙發靠枕上面。軟綿綿的沙發,軟綿綿的枕頭。舒適得像是情人的觸摸。張河有時候想他其實也不需要情人了,裹一床軟軟的被子就能當做情人。

  他為自己這個念頭有些吃吃地笑起來。

  聶時俊走出廚房,擦著手站到他跟前,看著一個人在那邊傻笑的張河,囧得不行。

  “你妹妹說的沒錯,你真要成瘋子了。”

  張河把面色一整。

  “你別聽她瞎說,不就是我想問她她朋友的手機號碼?就罵我瘋子。”

  聶時俊嘆了口氣:“你就不能正經一點?恩?多大的人了。”

  “比你大就是了,別想教訓我,小屁孩。”

  聶時俊眉毛一挑,忽然膝蓋往沙發上跪下去,整個人就覆到了張河的身上。張河微微睜開眼睛,只覺得身邊都一沉,然後一道黑影把他上空全部擋住。

  他近距離地看到聶時俊的臉,英俊的、線條硬朗的、鋒利但又柔和的臉。還有那雙眼睛。很嚴肅、但偏偏又溫柔得要命的眼睛。

  他記得妹妹偷偷問他:聶時俊和他什麼關係。他很不耐煩地說屁個關係。她又問他能不能給她聶時俊的電話號碼。

  據說聶時俊現在已經是京城裡的閨閣少女眼中最佳丈夫人選了。

  可這會兒聶時俊的臉就離他不過幾厘米的距離。溫熱的呼吸,鑽進他臉上、脖子上、胸口……所有細微的毛孔。張河只覺得心臟在胸腔里很沉悶地一跳。

  “我不能教訓你?”

  聶時俊這會的嗓音比剛才要低啞很多。張河很清楚這種低啞。他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心懷期待呢,還是心懷恐懼。

  他沒有動,近乎發呆一樣地聽著聶時俊的聲音。竄進他的耳朵,性感地像是在出入身後某個地方。

  “張河,你看我能不能教訓你……”

  聶時俊的臉愈貼愈近。他的嘴唇就要碰到張河的嘴唇了,溫軟動人又狂暴的觸感,張河是很記得的……

  但他猛然回神,一把把聶時俊推開了。

  第74章 番外一·遠足(2)

  聶時俊有點愣愣的。

  張河也有點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聶時俊侵略到這個地步。

  他以前和聶時俊很合不來。小時候他是孩子王,聶時俊就跟在他屁股後面跑。拖著鼻涕、還光著屁股,睜著一雙水汪汪軟綿綿的大眼睛叫他“張河哥哥”。可惜張河就是不喜歡他,覺得聶時俊小姑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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