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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趕忙加一句:“有可能是我聽錯了。”

  手底下那隻小小的薩摩耶似乎感覺到他心裡隱約的驚惶,又伸出舌頭把他舔起來,仿佛是在安慰他。

  孔揚卻顯然沒有把他後面加的那一句聽到耳朵裡面。

  “林老師的同學?”他用很優雅的姿勢站起身:“不去打個招呼?”

  李晉東忙放下狗崽,伸手去拉孔揚:“不用了吧,也不是什麼很熟的。”

  “不熟?”孔揚嘴角嘲諷似的揚起:“不熟,一聽就聽出來那個聲音?”

  他這個口氣像是在指責。但李晉東不覺得自己應當被指責。他自己擴展交際圈,似乎並不需要得到孔揚的同意。

  因此就沉默下來。

  而那隻圓滾滾的雪白的小狗站在桌上,歪著腦袋,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著兩個男人拉鋸。

  但拉鋸很快又被打斷。

  是三姨領著那個男人上了樓。

  李晉東眼神飄過去,心裡就一沉。他沒有聽錯。果真是張河。

  張河也很快就看到他。這個男人原本沒多少表情的臉上,陡然就多出來一種邪異的、挑逗的笑。

  就像是飢餓許久的貓終於見到一隻老鼠,瘋狂的餓意驟然將要得到滿足,它心中的欲望就不經意地擴大,轉而想要將手底下的獵物慢慢玩耍。

  “李老師……”張河繞過正要給他介紹的三姨,徑直走向李晉東。

  李晉東也只好站起身體。

  小薩摩耶就汪汪叫了兩聲。

  “喲。”張河視線一轉,看了看桌上的小狗崽。薩摩耶也好奇地望他。“李老師買寵物呢?要養?”

  李晉東看了看旁邊筆直站著的孔揚。孔揚臉上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測,眉毛輕輕皺著,但似乎又像是在笑。很禮貌的那種笑。

  李晉東隨手揉了揉狗崽的頭頂:“是……”

  他話剛起了個頭,孔揚突地就向張河伸出手:“你好,我是孔揚。”

  李晉東悻悻地住了嘴。

  張河則笑著和孔揚握了手。

  “張河。”他道。

  孔揚說道:“上次多謝你。”

  李晉東站在旁邊,還在想是什麼上次。張河已擺擺手:“沒事。我該做的。”又和一頭霧水的李晉東道:“是上次你和那個蔣正龍拼酒喝醉了。孔先生過來接你回去。別人來攔你們,我幫你們擋著了。”

  李晉東哦了一聲。

  但他覺得脖子上邊隱隱有熱度在往上蔓延。

  因為孔先生不只是把他接回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孔揚。可孔揚還在看著張河。

  而張河卻又笑道:“李老師,之前沒有跟你說過這個吧?你看,我也幫了你大忙的,卻不說。當代活雷鋒啊。我從不挾恩自重,可見我還是個好人吧?”

  他說話輕飄飄的,語音輕柔,臉上笑容也滿得像是就快要溢出來。

  “那你還生不生我的氣?”

  孔揚的眼睛慢慢地就從張河的身上移到了李晉東略顯蒼白的臉。

  “生什麼……氣?”他很輕聲地問。

  張河唉了一聲,手臂在半空里隨意一揮,“那天請李老師吃飯,說了些話,惹到李老師了。”他衝著李晉東眨眼睛:“給李老師發簡訊,李老師也不回。打電話也隨便就掛了。沒想到李老師脾氣這麼大。比我以前女朋友還難搞。”

  原本還在擔心張河會說什麼胡話,這會他話音落下,李晉東眉毛就猛的皺起。

  “你他媽拿我跟你女朋友比?”

  張河聳聳肩,臉上笑意愈濃:“李老師別亂罵髒話嘛。不過是個比喻。”

  明明是那麼和善的語氣和模樣,如果李晉東再沖他發火,確實沒有道理。

  而且也確實只是個比喻。深究的話,只會顯得自己想得太多。

  李晉東只覺得自己面對張河,就好像一拳頭打進了棉花堆,什麼力道都使不上來。

  他覺得很丟面子。

  尤其是在孔揚面前。

  不僅丟面子,還特別難以解釋。

  張河卻又轉移了話題。

  “這個是薩摩耶的幼犬吧?”他抱起桌上的狗崽。小狗有點驚慌,緊緊地扒住他的手臂,尾巴胡亂搖擺,嘴裡也發出嗚嗚的叫聲。

  “薩摩耶挺好養的。”張河撓了撓狗崽的下巴:“也聰明。不過李老師一個人養的話,估計時間不夠呢。單身男人總是事情特別多……”

  他似乎意有所指,然而李晉東故意裝作沒聽到。

  卻是一直安安靜靜站在一邊的三姨插了話。

  “不是晉東一個人養哦,張少。”這個女人嘴角揚起一抹媚意盎然的微笑:“是孔揚和晉東一起養呢。”

  張河這回終於愣了一下。

  孔揚淡淡道:“我和阿東最近一起住了。養寵物,也是同居以後的想法。”

  他又道:“最近我們在想,我這也算是喬遷新居,是不是請朋友來家裡吃一頓便飯。原來倒沒想過張先生。但現在看來,你和阿東關係還不錯。那如果張先生不嫌棄的話,到時候請務必前來。”

  李晉東心裏面咯噔一下。

  他們什麼時候說要請吃飯了?

  可他看到張河不加掩飾、陡然變得不好看的臉色,心裡也是有些暗慡。

  而孔揚更加是直接從張河懷裡把小狗抱走,和三姨往一邊去取手續證件去了。竟是懶得再多說話。

  “你……”

  張河的神情晦暗不明。半晌他還是笑了一下,只是以皮笑肉不笑的成分居多。

  “原來你和這個孔揚同居了。”

  李晉東撇撇嘴:“同居也不算。只是他搬到我的家裡來住……”

  他話沒有說完,張河忽然逼近上前。那張英俊的、總是在笑的臉孔,倏忽扭曲成一種近乎憤怒的模樣。

  “我還以為你不忍心把你這個發小拖下水,但原來你就這麼饑渴?”

  李晉東猛地怔住了。

  隨即胸口陡然湧起一股怒火。

  幾次相處下來,他知道張河是一個說話相當刻薄的人。但並不見得張河這個人不好。客觀來講,如果不是他自己痛腳屢屢被張河戳中,他還必須承認,張河是頗為風趣幽默的。

  所以像林晴慧那樣眼光挑剔的漂亮女老師,也對張河頗為推崇。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張河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已經不是單單傷人所能夠形容。

  可他尚未來得及反擊,張河又尖利地道:“養狗?真是有趣。原來你不僅饑渴,還特別下賤,看著孔揚一個人養你們兩條,你開不開心啊?”

  李晉東狠狠一拳揍到了張河的臉上。

  他用的力氣極大。張河又是沒有防備的,登時往後蹬蹬蹬連退三步,腳上又一不小心絆倒地毯,當場整個人就摔下去。

  轟隆一聲,沉悶的巨響,像是夏夜裡半空中遽然炸響的驚雷,把黑沉沉憋悶的天空劈成兩半。

  三姨轉回頭一看,登時吃了一驚。

  “張少!”

  她叫著,要去把張河扶起來,李晉東卻先她一步,上前彎腰揪住張河的衣領,又是往他臉上砸去極重的一拳。

  張河被打得唇角都破裂,他狼狽地咳嗽一聲,嘴裡嗆出幾顆血珠子。

  “打得好。”他卻還在強撐著說話,臉上甚至還在笑:“打得好,李老師。”

  李晉東知道張河的意思。這個男人是在說他惱羞成怒。只有被狠狠捏住了最尷尬心事的人,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李晉東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三姨卻已經跑了過來,驚慌失措地捉住李晉東的手。

  “晉東!”她叫道:“你怎麼打人呢!”

  張河眯著眼睛,眼神里是那種他慣有的嘲諷和挑釁。好像在叫李晉東儘管拿拳頭往他臉上招呼。

  李晉東哼了一聲,把手從三姨手裡抽出來,也從張河腰上站起身。

  “不打了麼?”張河揩了揩嘴角的血漬。

  三姨眼裡都要泛起水光:“張少,你少說兩句!剛剛你又說了什麼?”

  看來這位三姨也知道張河是個嘴上得勢不饒人的主。

  張河就聳聳肩。嘴角牽扯出一個瀟灑的微笑。但和高高腫起的臉頰配在一起,顯得異常滑稽。

  孔揚抱著那隻小薩摩耶,冷冷看了一眼被三姨扶起的張河,又看了眼站在旁邊,漲紅了臉的李晉東。

  “不好意思了,三姨。”他道。

  三姨苦笑幾聲,沒有接話。

  孔揚就抓住李晉東,拉著他匆匆下樓。

  孔揚的手上勁道一向很足。李晉東覺得手腕又有瀕臨捏碎的錯覺。加上剛才揍了張河,關節處還隱隱作痛,兩人到了樓下,他立時就呼痛:“放開我,孔揚。”

  孔揚卻沒有鬆開手。

  孔揚當然不會鬆開手。如果李晉東說什麼孔揚就照做,恐怕這個孔揚已經是被外星人占領了身體的山寨貨。

  他們走過門口,那隻懶洋洋趴臥在櫃檯邊的藏獒陡地就抬起了頭。但不過看了一眼趴在孔揚懷裡、極乖巧的小薩摩耶,隨口叫了兩聲,又趴伏下去。

  李晉東忍不住道:“那三姨她……”

  “不用管三姨。”孔揚抱著薩摩耶的手一動,就聽滴的一聲,停在門口的車子開了鎖。他拉開後車門,把小狗崽擺進去,又拉著李晉東把他塞進副駕駛座。

  李晉東覺得自己好像幼稚園的小朋友,一舉一動都被控制,但也不敢表露出不滿。

  他已經在為自己剛才暴怒而起、毆打張河的舉動發慌了。

  孔揚繞到一邊,低頭也坐了進來。

  李晉東抿了抿唇,還是道:“張河的傷……”

  孔揚一邊發動引擎,盯著後視鏡,一邊道:“現在想這個有什麼用?剛才打他幹嘛?”

  后座的小狗崽汪汪兩聲,好像在附和孔揚的指控。

  李晉東就有點發窘:“他說的話實在難聽……”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孔揚握住方向盤:“別人說難聽的話,你難道還是第一次遇上?”

  李晉東尷尬地轉過頭。

  那不一樣。

  張河說的一切,都像是最尖的針,一根根毫不留情扎在他的心口。

  車子平穩地往前開始行駛。

  後視鏡上掛著的風鈴,叮鈴一響,在沉默的車子空間裡格外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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