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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聽旁人說的。”劉據隨口解釋道。看著張湯不以為然的模樣,也不再多嘴。畢竟他也不能明說這是後來司馬遷寫進《史記》裡面的話。就是說了又有誰信?

  “昨日太子殿下進獻的紙張已然轟動朝野。如今看來清茶杯盞的風靡也不遠矣。可笑微臣閒暇的時候也喜歡享受人生,研習六藝。如今和太子殿下相比一番,倒真的是附庸風雅了。果然微臣還是個俗人啊!”張湯讚美之詞不絕於口。和旁人不同,作為漢武帝一朝最得聖心的酷吏,張湯自問對於陛下的心思還是略知一二的。見慣了陛下對待寵愛之人如同貓狗一般的不在意,對於這個被皇帝陛下放在心尖兒上異常寵愛的人,再怎麼奉承也不為過。有這個機會,張湯樂意巴結著。

  “張大人貴為朝廷九卿大員,有閒情逸緻享受一番自然是好。可是總得確保自己有命享受才是。”劉據慢條斯理的將不小心飛落進杯盞中的小蟲子剔出去,一邊意有所指的說道。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張湯沉吟片刻,暗自檢討一番自己確實沒有得罪過這位太子殿下,不由得開口問道。

  “張大人自少年時在父皇身邊,深得聖心。歸根結底就是張大人能夠明白父皇所想。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父皇安好。父皇想做而沒開口的,都被大人搶先做了。父皇想做而不能做的,也被大人一併做了。所以時至今日,大人行事乖張,目無法紀。父皇也可以說是放任著大人。不知孤說的可對?”劉據將手中的書卷輕輕放在桌案上,緩緩開口說道。

  “……太子殿下明鑑。”張湯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盞,低頭應道。

  “如果有一天,父皇發現目無法紀,所行之事都是因為你一己私慾。你說父皇會怎麼想?”劉據站起身,逆著日光走到張湯跟前,輕飄飄的說道。

  “太子殿下明察,微臣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聖上,沒有半點私心!”張湯突然跪地不起,額頭觸碰著地上冰涼的青磚,一股滲涼油然而生。

  “李息這人,向來是以和為貴,頗似公孫丞相。父皇向來喜歡這樣的人。張大人,你說對嗎?”劉據慢慢俯□子,目光灼灼的盯著張湯已然滲出汗水的脊背,緩緩說道。

  “太子殿下是說……”張湯有些不確定的抬起頭,詫異的直視劉據。

  “我聽說李中丞母親謝世之時,父皇親自賜書致哀,讚譽李母德比孟母,想來也是十分看重這位李中丞的吧!”劉據拍了拍張湯的肩膀,示意他起身坐好。又踱步回桌案後面,慢慢坐下。

  “李中丞深受皇恩,卻不思回報。居然犯下滔天罪狀,其罪當誅。”張湯回身在椅子上面坐好,又深呼吸幾次定了定心神,方才開口說道。

  “是嗎?可是孤聽說舉報李中丞的人是他手下的官吏魯謁居,而這位魯大人似乎與張大人的私交甚好。”在桌案後面正襟危坐的劉據稍顯無聊的攏了攏衣擺,意有所指的說道。

  “回稟太子殿下,這個魯謁居雖然和微臣有些私交,但是公事上斷斷不敢——”

  “這個你不必解釋。孤關心的也不是這個。只是李息一案處處蹊蹺。想來以張大人的經驗本事也斷斷不該出此差錯。孤不說,不代表有心之人也不說。”劉據隨手拿起桌上擺放著的毛筆把玩著。這麼說話可真是累,但願今後這樣的見面少點。

  “太子殿下是說……”張湯覺得自己腦袋有些轉不過彎兒來。太子殿下一舉一動明白不是蓄意找茬。可要是說單純想援救李息,也不太像。

  “孤聽說你手下有一個御史中丞叫江充的,似乎分外關注你在李息一案上的一舉一動。”劉據看了一眼張湯,不動聲色的說道。

  江充?張湯聞言,眼前閃過一個年輕稚嫩卻精明幹練的一張臉。心下有些瞭然。這位江充似乎不知何時得罪了太子殿下啊!

  “張大人行事如何,孤不予置評。不過多少年來張大人也算是對父皇盡職盡忠。若是一念之差獲罪身死便宜了暗中等著落井下石的小人,孤也於心不忍。”饒了半天,劉據終於把想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面上漫不經心的掃了張湯一眼,發現他正所有所思的沉吟著,心下又寬了幾分。

  太子殿下如此明顯的施恩,張湯自然感覺出來了。不光如此,他也隱隱察覺到了太子殿下對江充的憎恨厭惡,甚至是殺機凜然。雖然不了解細情,但是江充居然敢大著膽子將邀寵的主意打到他的頭上,已經是自尋死路。如今之事,關鍵還在李息身上。

  他與李息積怨已久,今次的大好機會,實在是不想放過。

  “父皇認為李息還有大用,張大人就算再不甘心,也該為父皇著想。況且李息一案若是鐵證如山,證據確鑿也就罷了。可是這其中的貓膩兒想必張大人比誰都清楚。事已至此,保命還是其他,在乎大人一念之間。”劉據有些疲乏的將身子靠在椅子上,神色倦怠的說道:“況且昨日求到本太子頭上的,可是平陽侯曹襄。”

  而平陽侯曹襄是平陽公主的兒子。平陽公主在劉徹心中,還是有些地位的。

  此言一出,成了壓到駱駝的最後一棵稻糙。本就心存猶疑的張湯立即跪身拜倒,口中說道:“太子殿下放心,李息一案,多有蹊蹺,微臣定會秉公辦理。還望太子殿下寬心。”

  “免禮。張大人既然心中有數。孤也不再多說。時候不早了,張大人快快出宮吧!”再晚一會兒,估計李息就沒命了。

  “微臣遵旨。微臣一時糊塗行止有錯,多虧太子殿下一言警醒。太子殿下相救之恩微臣謹記在心。”張湯恭謹的跪在地上,開口說道。

  “孤不過是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今後行事須當謹慎,遵於律法。相信以張大人的聖寵,就算不得丞相之位,也必有丞相之實。”劉據神情憊懶,一語雙關的說道。

  “微臣明白。”被劉據直指心中所想,張湯心中最後一絲輕狂也消散無影。最後看了一眼上首閉目小憩的劉據。張湯神色恭謹,輕手輕腳的退出了書房。

  殿外,艷陽高照,萬里無雲。

  火熱的日頭傾灑著流火,熨燙著張湯微涼的身心。最後看了一眼被日光籠罩得金碧輝煌的太子宮,心中冷笑——

  十二歲便心機深沉至此的少年……

  生性純良?寬和仁厚?性質溫潤?謙謙君子?

  誰信呢!

  59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太子宮內,劉據目光清冷悠然的看著張湯慢慢變小的身影,直至不見。

  身旁,任平端著新沏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地看著但笑不語若有所思的劉據。

  “太子殿下今天分外不一樣呢?”

  “怎麼不一樣,比之前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吧?”劉據揚了揚眉,滿不在意的說道。

  “太子殿下贖罪,奴婢怎麼敢這麼想。奴婢只覺得太子殿下如此很好。這樣才是我大漢天朝的太子風範。”任平躬了躬身,贊同的說道。

  “是嗎?”劉據隨手拿起任平放在桌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平時覺得清香宜人的清茶竟然稍稍有些苦澀。“看來沒有修飾過的茶湯,就算是再怎麼清新純淨,也會讓人覺得苦澀呢!”

  “可是太子殿下,也只有不加任何修飾的清茶才能讓那些士大夫們覺得有高風亮節之意。”任平垂下眼瞼,沉聲接口說道。

  “高風亮節?會有這樣的風骨,只是絕對不存在於宮中!”劉據隨手放下手中的茶盞,由於動作有些急躁。杯盞觸碰桌案的時候發出“砰”的響聲。

  平淡的掃了一眼桌案上水漬漫溢的地方,任平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服侍多年的太子殿下,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太子殿下如此示好於張湯大人,想必今後張湯大人一定會感念太子殿下的恩德。今後事事定會聽從太子殿下的吩咐。”

  “怎麼可能?”聞言,劉據自嘲的笑道:“張湯可是父皇的寵臣,贊他一句父皇的左膀右臂也不為過。這樣的人,只要不觸碰到父皇的底線,父皇便不會厭棄他。所以他的地位自然是穩固的。何況張湯與我的政見並不相同,父皇又向來是疑心頗重,所以張湯即便有向我之心,也斷然不會對我言聽計從。甚至會更加疏遠我,這才是長久平安的自保之道。”

  “那這麼說來,太子殿下此番用心豈不是白費了?”任平有些喪氣的說道。主辱臣死,只有太子殿下的地位更加鞏固了,他們這些底下的奴才才能更加風光得意。雖然現在的太子殿下也很得陛下聖寵,可太子殿下畢竟不是嬪妃,要是在朝中有自己的力量,豈非更好?

  “對於張湯這樣的死忠,孤從來沒想要拉攏過來。一則目前孤實力尚若,也掌控不了這樣的酷吏。二則孤更不想引起陛下的疑心。所以對於張湯,只要他念著孤的好處。孤失意之時不落井下石便是好的。即便是不能雪中送炭,孤也用不著他來錦上添花。”劉據輪迴幾世,只要看著任平的臉色就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麼。當下耐心細緻的對任平講道。畢竟任平現在是他身邊最得用的人,只要他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後的接人待物自然不會有所偏差,也不會讓人疑心誤會。

  “孤年歲尚小,受陛下的榮寵得以觀聽朝政,這是陛下莫大的恩德。如今又下旨意特許孤興建博望苑,用來接待朝中官員們有才能的子侄輩。這已然是陛下最大的聖寵。所以孤更不能辜負父皇的信任。今後,孤更要‘舉止嚴謹’,‘盡職盡責’,不能讓父皇對孤失望。”否則便是萬劫不復。劉據有些頭疼的撫了撫額,據前世的記憶,劉徹還有將近三十年的壽命。果然後世說的好,最難的就是給長命帝王當太子。前世心懷坦蕩,毫無不忠之意,最後依然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今世若不謹慎,恐怕……

  想到這裡,劉據突然心下一動。一股寒涼油然而生。前世之所以身死族滅,主要的原因是父皇的猜忌和百姓中頗為仁厚的名聲。而這輩子由於劉徹的心思有變,他已然留下了最大的污點——

  亂倫媚上,父子相jian。

  這樣的太子,如何繼任大統?

  父皇,你是有心,還是無意?還是真的懼怕衛氏一族權傾朝野,根本就沒想過傳位與我?

  父皇,你一直在利用我嗎?

  在衛氏一族花團錦簇的時候安穩衛氏一族的心,等到不需要了再棄之如敝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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