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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郎突然想到——會死在這裡嗎?

  人總是會死的,可是為什麼會是現在呢?心想著怎麼會有這種愚蠢的事情,章一郎的眼裡突然流下了淚水。

  大概是眼前這黎明前的黑暗讓章一郎的心理承受不了吧。馬上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即使是死,也不要在這麼黑暗的地方,啊,快點天亮吧。

  男子停止拉緊電線,然後用異常悠閒的聲音問:“打野鴨子,是要用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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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讓章一郎把鞋和襪子都脫了。章一郎以一種很奇怪的樣子坐在駕駛座上,脫下了堅硬的鞋子和厚厚的襪子,就像是蝦被剝掉外殼一樣,被扒光的腳就這樣光禿禿地伸了出來。

  仿佛踩在積滿水的水槽里,只不過現在並不是水而是黑暗堆積在腳下。因為晚上的寒氣,柏油路上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寒氣如同會咬人的生物一般從腳底竄至全身,章一郎忍不住渾身哆嗦。

  無論是哪種職業,一旦認真做起來都是很困難的,開花店其實也是一種重體力勞動。需要花力氣這是當然的,就連很不起眼的“澆水”其實都很艱巨,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沒有真正做過的人是不會了解的。那些保存植物生命力的水,卻損害著花店主人的身體和健康。雙手當然是沒辦法,只好儘可能地讓雙腳暖和起來。

  現在腳上沒有了遮蓋的東西,腳尖很自然地踮了起來。

  章一郎的牙齒直打架,不僅僅是因為害怕,他覺得自己真是個既可憐又可悲的人。

  那男子從後面踢著章一郎的腰,手裡拉著纏在章一郎脖子上的電線,完全看不出來之前所說的膝蓋疼。男子重複著相同的話:“我不想幹什麼,就是想看看你射擊的樣子,只是這樣而已。”

  踩在路上走了幾步,腳底就麻木得沒有感覺了。有幾個小石子嵌進了肉里,但是已經不覺得疼,只是有一種腳底下不平整的壓迫感而已。

  即使腳被割破流血了,也都感覺不到了,腳底仿佛貼上了一層平板。

  寒氣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著他的體力,連思考能力都喪失了。不知道那男子是從哪裡得到的讓人赤腳的辦法,但是就消磨抵抗意志來說,確實非常有效。

  章一郎實在忍受不住了,跪倒在路面上。剛想要開口哀求,胸部就被狠狠踢了一下。

  從中學時代以來,他就沒有打過架了。更何況在這個肚子都已經突出的年紀里,是不可能打贏那個年輕人的。

  纏繞在脖子上的電線完全制約了章一郎的行動,男子像是檢查電線的鬆緊程度似的時不時地拉一下電線。章一郎感覺想吐。

  如果讓那男子看見槍的話,會出大事的,被他搶走的話肯定拿不回來。但是貼在地面上的臉被踢了一下,嘴裡全是鐵鏽的味道,已經……無法抵抗了。

  章一郎打開行李箱,從皮包中拿出槍,然後又從車裡的其他地方取出了藏在裡面的子彈。

  這個時候,遠處鐵橋那邊的天空中有了微微的亮光。

  裝填好子彈,剛想移動槍口的時候,那男子突然問:“你想殺了我吧?”一副無所謂的口氣。

  章一郎不斷顫抖著,用力搖了搖頭。不是沒想過朝著他的腳射擊,但是不管對方是誰,以人作為射擊的靶子,這是自己做不出來的。只要有一瞬間的猶豫,脖子上的細線就會被猛地拉緊,從而導致全身無力摔倒,脖子一瞬間被箍緊的話,也許會勒死的。

  “別害怕,看,走到這個堤壩上來開一槍,這就可以了。”

  男子繞到章一郎的背後,推他上了堤壩。雖然是冬天,但是仍然密密麻麻地長著矮矮的小草。章一郎光著腳,走在被露水打濕的草地上,哆哆嗦嗦地連站著都很困難,好不容易爬上了堤壩,堤壩只有普通房子的屋檐高。霜柱被踩碎在小草的根部。

  男子拿著彈匣跟在後面也爬了上來。

  來到地勢較高的地方,視野頓時開闊起來,章一郎這才發現天色已經迅速變亮了。

  堤壩上也鋪設著道路,是汽車無法通行的小路,站在這裡往下看如同從高處俯瞰山谷一般。

  也不知道是在河岸這邊的叢林裡還是對岸那邊的樹林間,早起的鳥兒唧唧喳喳叫著。往下俯瞰到的所有景色中都蒙著一層薄霧,就像是用手輕輕扯開的棉花一樣。河面看起來就像是顏色塗得很深的灰色緞帶。

  天地之間殘留著的暮色,被東邊地平線上漏下的光芒撕裂開來。

  正好在旭日東升的方向上,雲層間露出了縫隙。

  微微有風吹在章一郎的臉上,雖然只是微風卻讓章一郎冷得渾身發顫。眉毛好像凍住了一般刺痛。

  光腳站在地面上讓章一郎的體溫迅速下降,他忍受不住再次跪倒在地面上。

  這次那男子沒有踢他,章一郎一坐到地面上,就緊緊抱著兩腿,臉湊近膝蓋,手裡還緊緊握著電線的一頭。從遠處看起來,就好像是一隻縮著肩膀的猴子。

  章一郎的半個身子籠罩在晨曦中,影子拖得長長的。這是一天中最初的陽光。

  在這個還沒被污染的陽光中,遠方鐵橋上鋼筆大小的電車正行駛過來,看起來就像模型一樣。但是電車上已經有人了,他們過著平凡的日常生活,也是安全的生活。比起眼睛所見的距離,聽起來鐵軌發出的聲音上要近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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