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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渥倫德說。

  “你想想吧,法蘭克。1939年德沃何家族在凱斯華有何止數百畝地。他們在城裡有幢大房子,在攝政公園那頭。還有錢。很多很多錢。”他沉吟著。“我不知道他們現在財富多少。應該更有錢了,我想;因為索林在城裡很有前途,而且我曉得他發了戰爭財——老實生意,當然!”眼見渥倫德的眉毛聚攏,他匆匆補充道。

  “噢,嗯?也許吧,是我憤世嫉俗。然後呢?”

  “再說,1939年的時候我算哪根蔥?盧普頓的語言老師,一年300鎊外加我的生活費。挺好的老公立學校,沒錯。生活安適有保障,沒什麼好憂心的。但是娶老婆?我可不敢想。”

  “不過現在你可是唐納·何頓爵士,坐在金山銀山上頭。”

  “對,”何頓的語調酸苦。“而且很不快樂,因為兩個哥哥——我這輩子別想有他們一半好——得先戰死沙場好讓我繼承爵位。總之,言歸希莉雅……”

  “怎麼樣?”

  “我現在也老大不小了。我想,整體來說,當初我確實表現得像個大驢蛋。不過現在多說無益。我已經失去她了,法蘭克,而且他媽的真是活該。”

  渥倫德跳站起身。

  “少來他媽的這套垃圾!什麼意思,你已經失去她了?她結婚了不成?”

  “不知道。很可能,嗯。”

  “你說的其他人:他們——還在嗎?”

  “還在,我想。除了媽媽咪;她在1941年冬天過世了。不過其他人都安好,就我所知。而且生活幸福。”

  “你最後一次看到希莉雅是什麼時候?”

  “3年前。”

  “最後一次寫信給她呢?”

  何頓看著他。

  “你自己已經指出來了,法蘭克,”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打從傑瑞開始招供,你就分派了好幾個任務給我。1944年我在德國。1945年你派我直接到義大利追捕史多本。而且,要是你記不起來的話,過去15個月來——15個月,聽好了!——照說我可是個死人。”

  “去他媽的,我已經道過歉了!凱普曼天殺的真夠大意,沒跟……”

  “官方那頭的事就不提了。法蘭克。咱們面對現實吧。”

  也許是窗口焚燒的陽光吧,何頓覺得頭皮又厚又熱。他離開窗邊,瘦削的棕臉——含蓄,陰鬱,固執——和雙眼一樣深不可測。他站在那兒,在渥倫德的書桌上敲擊指節,一敲再敲,騷動不安。

  “我們在部隊時,”他說,“有個錯誤的觀念,以為家鄉的人事永遠會保持原樣。其實不然。誰也不能寄望它們保持原樣。說來也真詭異。昨晚——我在倫敦的頭一晚——我去看了出戲……”

  “看戲!”渥倫德蔑聲道。

  “別打岔,等我說完。這齣戲講的是一個人人以為他死了的人返鄉。他大鬧家鄉,搞得雞飛狗跳,因為他老婆不戀舊情、另結新歡。

  “但誰能寄望她眷戀舊情吶?物換星移,人事已非,歲月如流——!這種《玫瑰傳奇》(譯註:the Roman de la Rose,法國中世紀長篇敘事詩,內容為中世紀貴族的典雅愛情觀)遺留下來的高貴感情觀,早就跟著中世紀一起死去了——如果世上真有過這回事。走了個男人,女人終究會發現她跟著另外一個也一樣好過;而且這——總之,這是明智之舉。至於希莉雅,久遠前我表現得像個天字第一號大驢蛋……”

  他停頓一會兒,然後補充說:

  “昨晚,當然,我不曉得大家都以為我死了。不過我的確曉得有那麼段隔絕的時光,一道因歲月累積而無法跨越的鴻溝。雙方都杳無音訊。我站起來,鬼魂般踅出戲院。現在我可領教到了,”他笑了起來。“老天在上,我領教到了。”

  “胡扯!”渥倫德說道。“你現在還——呃——愛那個女孩嗎?”

  何頓差點氣炸。

  “我還……!”

  “好吧,”渥倫德冷靜說道,“她人在哪裡?還跟瑪歌跟那個叫什麼來著的住一起嗎,或者是自己跑哪兒去了?”

  “我上回聽到她的消息,聽說她還跟瑪歌和索林住在一起。”

  “呃,那我們就假設她還在那裡。說來他們倒是在哪兒?城裡嗎,還是在凱斯華?”

  “他們在城裡,”何頓答道。“昨晚我從那出要命的舞台劇脫身以後,在旅館大廳首先拿到的就是《閒談者》(譯註:Tatler,知名時尚雜誌)。上頭登了張索林的照片,看來跟他那輛勞斯萊斯一樣光鮮亮麗,正從他格羅卻斯特區的豪宅大門踏步出來。”

  “很好!”渥倫德輕快地點個頭。他指向他書桌上那排電話。“電話在那兒。打給她吧。”

  長長一段沉默。

  “法蘭克,我辦不到。”

  “為什麼?”

  “我得提醒你幾次,”何頓詢問道,“人家以為我死了?死——了,死了。希莉雅不像瑪歌那樣身強體健活潑開朗。她——容易激動。媽媽咪以前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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