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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昊帶他去了附近的蛤蟆山,整座山外型酷似張嘴打哈欠的癩蛤蟆,其實是一座廟。

  沿著縱橫交錯的田埂,山前有清澈的溪流和池塘,山中有多尊供人許願的菩薩。

  “我媽信佛,每年都帶我來這兒。你相信有神佛嗎?”十八歲的阮昊曾經問他。

  “我不相信這些。要是真能靈驗的話,我就許個願讓程立一輩子做飯給我吃,只做給我吃。”阮昊拉著他站在一尊佛面前,笑著對他說。

  “一輩子”這三個字真是太奢侈,年輕不懂事時說出的話總是帶著諾言一樣的憧憬。

  他們分開了八年。

  程立到現在也不會做飯,偶爾想進來擺弄,就只差燒廚房。

  阮昊拿著個小碗兒過來,裡面有青菜瘦肉湯,看起來很鮮美。

  他用小鐵勺舀了一勺,吹了吹熱氣,遞到程立嘴邊。

  “小心燙。”

  程立張嘴抿了。

  “味道怎麼樣?”阮昊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兜兜也換了個坐姿,蹲在阮昊旁邊,仰頭看他手裡的碗,眼神隨著阮昊手裡的勺移動,最後定格在程立的嘴唇上。

  它又饞又羨慕地低嗚了一嗓子,可惜沒人搭理。

  “好喝。”程教授點頭。

  阮昊笑著將碗塞他手裡,說:“先喝點湯暖胃,再過二十分鐘開飯。”

  程立說好,端著湯走了。

  四菜一湯,將程立那個從不用的小餐桌擺得滿滿當當。

  兩人對面而坐,金毛狗站在狗盆邊吃自個兒的大餐。

  飯桌上兩人不多話,都只是默默夾菜吃飯。無眼神交流,無敘舊話語。

  突而其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這份安靜。

  阮昊的手機在大衣兜里響,他起身去拿了接聽。電話那頭是唐滿。

  他皺著眉聽了一會兒,簡單的說我知道了,明天跟你一起過去,就掛了電話。

  程立放下碗筷看他。

  阮昊問:“吃飽了?”

  “那好,我去洗碗。”似乎被剛才的電話影響,他沒等程立回答,收起了碗筷。

  “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這些我來洗就行。”這是進屋以來,程立跟他說的最長的句子。

  阮昊站在水池邊,頭都沒回,說:“不用管我。”

  幾個菜他都做得清淡,少鹽少油。洗起來也快。兩道過水就把所有碗碟收了起來。

  程立還站在廚房外。

  阮昊隨意擦乾淨手,走到程立面前說:“我跟滿子合夥開了一家遊戲公司,目前遇到點困難,明天要去處理。”

  目前還是間空殼公司,技術人員不夠,正在招人。我從軍隊買斷出來的錢都投到這裡面,要到處跑業務,熬夜通宵是家常便飯。我們在談的一家借殼公司出了問題,廠里的工人在鬧事,就在我給你做飯的時候,帶人去打傷了公司老闆的小兒子,現在他們要我來解決好這件事。要是這個借殼公司攪黃了,我就徹底一窮二白。這段時間所有的計劃都化成泡影。

  這些他都沒說。

  他只是撐著門框,問程立:“知道我為什麼要來給你做頓飯嗎?”

  “我在追你。”他自問自答。

  “我就是為了追你來上海,報了T大的管理專業繼續修文憑,搬到你在的小區。“他深深地看程立,背對廚房的燈光,形成一股讓人心悸的魄力,“你得有這個覺悟。”

  他說完去拿客廳沙發上的大衣,都準備走了,又返回來,走到還在廚房外的程立跟前,抬他的下巴,湊近咬了他嘴唇一下:“這頓飯的獎勵。”

  “鍋就不帶走了,下次再來拿。”阮昊在玄關換好鞋,最後一句話。

  兜兜到門口搖著尾巴目送他。

  程立依舊站在廚房前,任憑心跳聲激烈地敲擊胸腔,看客廳的大門被從外面關上。

  他覺得阮昊變了,與當年的那個少年大相逕庭。

  第21章

  想要從頭再來的事,都是不容易的。

  阮昊蹲點在程教授家門口,進去做了一頓飯,又跟上個星期一樣,玩消失了。

  到周六下午才開著新車回小區這邊,阮昊在后座扯開了領帶閉眼小憩。

  唐滿將車停穩,並未急著熄火,看後視鏡一臉倦容的男人,說:“要不還是別住這邊了,去公司的開車正常開車都要一個多小時,再堵,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再來回四個小時你就在路上跑?”

  “你到底是當老闆還是在玩命啊?”

  “我付了半年的房租。”

  “哎呦喂,沒想到我們日天居然也學會勤儉持家了。”唐滿一臉揶揄。

  阮昊掀開眼皮在後視鏡跟他對視了一秒,說:“給老子熄火,別浪費油。”

  唐滿轉過頭扶著下巴看他。

  阮昊見他這副賤樣,笑著輕踹了一下駕駛座的椅背,伸個懶腰,下車了。

  唐滿也緊跟著下車,寶貝兒似的摸了摸車頭,跑過去搭阮昊的肩膀。

  新車是奧迪A6L,阮昊三十多萬全款付清,折騰了好幾月,就連卓寧遠也出面找了人,終於上了滬照。今天第一天開回來。

  “以後就當公司的商務車吧,見客戶時開著。”阮昊把鑰匙丟給唐滿,“你那輛暫時還是我開。”

  唐滿一聲得令,接住鑰匙。A6的官車形象深入人心,外型過於正派,不夠騷。當初陪阮昊去提車時他就問了怎麼看上這一款,還笑著侃他買老闆車。他跟阮昊“同穿一條褲子”的交情,三十多萬按他性格要選估計也是寶馬5系那類設計感,或者是騷的不行的雪佛蘭大黃蜂。

  “晚上加班回去路上能開去吃烤串嗎?”

  阮昊沒接他的話,只是拍了拍唐滿肩膀說:“這段時間都辛苦你了。”

  一句話勝千言萬語。踢了一片前途的前公司,現在整個公司的公關業務也幾乎都是他在跑,每天的壓力並不比阮昊輕多少。整個身家都搭進去了,說要跟著他一起打天下。總沒個正經樣兒的人做事卻樣樣靠譜。

  唐滿笑笑,說:“你要真想感動我今晚做一頓飯來吃,沒三個葷菜別端上桌子。”

  “飯店隨便選,飯不做。”

  “臥槽,剛剛跟老子煽情的是誰?”

  阮昊拍拍他肩膀說:“飯只做給老婆吃,懂?”

  唐滿被噎住了。他想了想,嘴裡那句掉節操的“老公”怎麼都開不了口。

  他心說,我他媽宇宙第一直。就算天天跟兩個基佬混日子,也是由內而外的純直血統。但還是對軟日天這種煽情煽一半擅自推翻友誼之船的行為很是鄙夷。

  他掏出手機翻APP,找附近最好的餐館,準備好好削軟日天一筆。

  兩人剛熄火下車,還沒走到家門口,又開著車去覓食了。

  就在半路上遇到了程立。

  應該說是不知從哪兒回來的程立,被半路等候多時的車給攔了。

  “靠邊停會兒。”阮昊坐在副駕座說。

  阮昊回來之前其實給程立發了信息,問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飯,依舊沒回。昨晚加他微信也沒有通過。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他能忍。大學時期長達幾個月都是這樣,他發過火罵過人,甚至最後動手打了他。

  有用嗎?暴力解決後兩人就徹底掰了。

  現在他總跟自己說慢慢來,他身邊沒人。上次在程立家看到那些藥他睜眼整整坐了一晚上。過去的很多事情從記憶深處翻湧出來,撞得他腦仁都疼,想理清一些因果,卻在這八年的蹉跎里,找不到頭緒了。

  唐滿隔著車窗看外面,低聲說:“來程立小區門口堵人,你這情敵套路就比你淺一點啊。”剛說完就哎呦一聲,阮昊懟了他腦袋一下。

  “看清楚點再扯淡行嗎?”

  “這人……跟程立長得有點像。”唐滿看到正面後給了評價,“不,這他媽簡直就是二十年後的程立啊。”

  “臥槽,我想起來了,這是程立他親爹。”唐滿拍大腿下定論。

  阮昊沒理他故意這一驚一乍的德行,不做聲地看程清硯拉開了后座車門,讓程立坐了進去。

  前面的車啟動,逐漸開遠了。

  唐滿重新掛擋開車,想起以前的事:“昊子,你還記得嗎,就高二才分班那會兒,程立不是住我們宿舍嗎,我跟張軍他們還總想著合夥兒懟程立。程立不是學費全免還每個月拿貧困補助嘛,就聽一班的郭勇說他老爸是大學教授,還開好車接送他,害我看不慡程立好多天。現在想想那時候真傻逼。”

  “其實我一直都沒問過你,大學時候,你跟程立到底是為什麼分了?”

  阮昊沒回答,只是說:“他爸和我們一樣。”

  唐滿沒聽懂。

  把車開上單向道琢磨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這句“一樣”的含義。情緒波動頓時由中樞神經傳達到腳下,轟了個油門又及時剎穩,車在路上神經質般向前拱了一下。

  “冊那!儂會不會開車啊!”有罵聲從沒關嚴的車窗外泄了進來。

  唐滿難得沒開車窗送對方一根豎直的中指,心直口快地說:“我不是那啥意思,就是有點想不通,那怎麼還跟程立媽結婚?”

  “其實想想,程立從小到大也不容易,算苦命娃了。他媽都那樣,他還一直照顧著。這個爹估計也是一言難盡。”

  阮昊沒接話。

  唐滿見他面色,以為說錯話,怕多說多錯,就閉了嘴。

  車堵在半路上,周遭都是急躁的喇叭聲。

  阮昊緩緩地說:“你跟寧遠一直想勸我,說我跟他不合適。當年出櫃的時候,我在我爸房間跪了一晚上。他雖然管我管得嚴但從未真正動手打過我。那次他拿藤條抽我,氣得發抖罵我。揍完他把自己鎖在書房抽菸。那時候高考才結束,我們六個人出去玩,我把程立折騰得發了三天燒。我就對自己說,他什麼都給我了,我得對他一輩子負責。回家後就跟我爸媽攤了牌,也受了好一頓教訓。我媽先妥協了,大一時看見程立照片,還說他瘦了,要我好好照顧他。我跟老頭子很多年都沒有聯繫,後來去當兵,更是傷他的心。”

  “我媽以前很喜歡他,總覺得是我把他帶壞了。讓我對他好點。這次回來,她也跟我說,不同意我跟他再在一起。就算把程立帶回去她也不認。”

  “滿子,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指責他不好。我父母,最好的兄弟。都說他負了我,他不值得。大二去當兵的前幾年,我也這樣認為。總是想他,又恨他。你看我為了他出櫃,跟親爹像仇人一樣多年不來往,還把最喜歡的專業丟了去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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