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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後,安娜又陷入了剛才憂鬱的狀態。她感到不安,就像四周有無數極長又極細的鋼絲在顫抖,卻不知道是什麼引起顫抖,仿佛遠端有野獸在咬著鋼絲相互撕扯。

  這一天米哈伊爾·布瓦伊過得非常愉快。

  當他到安娜的新房間和她道晚安的時候,破例多待了一會兒,說了幾個笑話,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然後他哼著歌回到自己的房間,看了幾封無關緊要的信,喝了一小杯酒,躺到床上睡覺。

  深夜,布瓦伊被耳畔傳來的「噼啪」聲驚醒,他睜開眼,卻被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原本淡黃色、橙色細條花紋的天花板上突然出現無數像破碎的瓷器上的裂縫,它們如蛇般蜿蜒向前,互相交錯,發出「吱嘎」聲,一塊塊的碎片和石塊雨點似的掉落滿地,那些「噼啪」聲正是它們發出的。

  慢慢地,裂縫開始自天花板延伸到四面牆壁上,碎裂的壁紙和水泥粉末紛紛落下。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布瓦伊難以置信地喊著。「是地震嗎?僕人!僕人!」但是沒有人回答他。

  碎石塊越掉越多,天花板和牆壁的某些地方已經形成空洞,從外面照射進一道道紅色的光芒。布瓦伊看看窗戶,發現覆蓋著窗簾的窗戶非常黑暗,顯然外面應該是黑夜,但這些紅光是哪來的呢?緊接著,窗戶也開始碎裂,而透過黑漆漆的裂縫照射進來的是紅光。

  布瓦伊覺得害怕,他跑到門口,想打開門,但他怎麼使勁門就是一動不動,而身後,碎石塊落得越來越密了。

  終於,隨著「轟隆」一聲,天花板徹底垮掉,四壁也隨之倒塌,紅色的光線一下子湧進來。

  布瓦伊站在床前,腳邊是依然翻騰著灰塵的瓦礫堆,而再往前,不是大理石走廊,不是掛著油畫的牆壁,而是黑色淤泥的沼澤,這片泛著水光的沼澤向四周延伸到無邊無際,好像整個世界突然間被它覆蓋,而布瓦伊和他那被毀掉的房間,正處在沼澤中央。

  「怎麼回事……」布瓦伊驚恐地低語,「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我瘋了?難道是我犯了什麼罪過……」

  「的確如此。」一個聲音說。

  布瓦伊迅速回頭,發現在他身後的沼澤地上站著一個人,是他的女婿——安東·霍斯塔托夫。

  「安——安東——」

  「你居然還記得我。」年輕男人說,「也對,是你阻撓我和蕾妮結婚,是你為了除掉我而把我派到波士尼亞,因為我知道你和塞奧羅斯的卑鄙的勾當——」

  「不、不,我不知道你會死在那兒,我非常悲傷——」

  「悲傷?」安東冷笑著,「在得知我死訊之時你不是和塞奧羅斯舉杯慶祝了嗎?在給蕾妮寫信的時候你不是還假造了眼淚痕跡嗎?」

  「哦,哦……」布瓦伊開始擰起手指。安東注意到他的動作,說:「好好愛護你的手指吧,因為你在臨死的時候會感激我提醒你的。」

  「你說……什麼?」布瓦伊覺得渾身發冷,就好像有人把一大塊堅冰塞進了他的胸口。

  「我說,你會死去,就像我一樣。」說著,安東·霍斯塔托夫挺直了身軀,無數從空氣中突然出現的子彈穿透他的皮膚、肌肉、骨骼,爆開一片片比紅色的天空更陰暗的血漬。他頭朝後倒下去,被黑色的泥沼緩緩吞沒。

  布瓦伊看著這可怕的景象,渾身上下頓時起滿了雞皮疙瘩,不停地打著顫。

  「哦,上帝啊,上帝啊。」他徒勞地呼喚著,「讓我離開這個鬼地方!」但他還沒說完,剛才安東倒下的地方又出現了一個人,他是米哈伊爾·布瓦伊的父親羅伯爾·布瓦伊,他容貌枯槁,眼睛裡面充滿淚水,一看到自己的兒子,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掉。

  「唉!我的兒子!」他的聲音像摩擦的粗礫石,「你為什麼在這裡!你怎麼也會到這步田地?難道我的罪過要連累你,即使我受了那麼多的苦都無法挽回嗎?」

  「父親!您說的——難道是那個秘密?!」

  老人點點頭。

  「是的,一切都是從那兒開始。你將看到我的死亡,然後看到為什麼我會死亡。」

  最後一個字剛出口,老人的身體便開始抽搐,他的手、腳以及身體的每個關節都異常的扭曲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積壓他的身體,然後,那些關節被撕裂,白色的骨頭粘連著血肉奇形怪狀地支棱著,這副骨骼與肌肉的混合物伴隨著他的呻吟聲深入了沼澤。

  但還未等布瓦伊驚叫,在那個位置上再次出現了一個人,他全身的皮膚和毛髮都是白色,只有嘴唇和瞳孔是鮮艷的紅色。

  布瓦伊不認識他,但卻猜出了他是誰。

  伯努斯·莫拉托夫跪在那裡,他猛烈的呼吸更像啜泣,一枚子彈發出巨響,從他左邊的耳際穿過,然後,像時間被突然放慢一樣,伯努斯的身體和那些飛濺的血液飄飄然倒下,而這次屍體並沒有被泥沼捲走,而是重新站立起來,變成了一頭碩大的白色獅子,它的鬃毛映著天空的紅色,飄蕩如同火焰,它一步步向布瓦伊逼近,血紅的眼睛盯著他。

  「饒恕我,饒恕我!」布瓦伊驚惶地後退,他感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恐懼和絕望,它們如此冷酷,把他和一切溫暖、活生生的人類接觸切割開。他退到了沼澤邊上,白獅就站在他面前,隨著一聲震動大地的怒吼,它向他張開了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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