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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第一次有人主動關心我,與我講話,我感受得到他目光里的溫良善意,心中的話忍不住就說出來:我母妃病了,大夫不來開藥,我擔心母妃的病。

  他問了我母妃病症,然後說,待他去問御醫,這樣的病症應開什麼藥方。

  你知道那種感受嗎?你孤立無援,憂心絕望,忽然有一個大人主動來幫你,有了解決途徑——我起身向他行禮道謝,他扶住我,我也不知怎麼了,伏在他臂彎中哭出聲——然後匆忙止住。

  他笑著替我揩去淚,說:“我的兒子都沒在我懷裡哭過。好啦,快收起淚,別被人瞧見了——”

  你父親那時任兵部員外郎,第二日上課時他攜帶來一副州郡圖給大家講,他點名要我回答問題,我答不上來,他便道:“這麼簡單也不會?罰殿下今晚把這幅圖臨摹一遍,明日上交。”

  課堂上是鬨笑聲,但我知道,他是為我好。他將那幅圖卷了裝畫匣里給我,用指節輕敲了畫匣兩下,他貌似嚴厲,可我抱過畫匣,心都輕忽跳。

  我跑回母親房中,屏退宮人,打開畫匣,取出畫,下有夾層,裡面有一個藥方,還有信,他說,因無脈診,只是依症狀開方,他說我可以去御醫院學診脈,御醫不敢不教。

  我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可以做什麼,沒皇上皇后旨意,御醫不來給我母妃看病,可若我去學醫取藥,是沒有障礙的。

  我依他的意思將信在火盆里燒了,用心描摹了地圖,第二日交還給他。

  如此他每天課上都提問我,說:“這個你也不會嗎?”然後罰我臨摹地圖。

  有一次他信里說:殿下要多交朋友,有朋友才有人相幫,人生路才好走。

  我告訴他,我不知道怎樣交朋友,我想和他們走近,可他們都疏遠我,嘲笑我,不理會我。

  他說,你就對人好,你對十人好,有一個人回應你,你就得一個朋友;你對百人好,有十人回應,你就有十個朋友。

  他說得很對,我從此不再在意別人怎樣對我,只單純對人好。因為我只得其中一人為友就行,其餘的人我也不必難過或失望。我就這樣結識了——簡意,從此不再孤單,知道哪怕你再失意、笨拙、沒有前景,都有一個人不計較所有陪在你身旁——

  淚模糊了宗韶眼睛,陶摯也揩去自己的淚,宗韶這樣艱難的在宮裡成長,能有今日這樣的心靈性情,想來也有自己父親的饋贈。

  而父親的善良付出也惠及自己,陶摯終於明白,宗韶為什麼發現僕人不會煎藥就留下來幫自己煎藥,哪怕陶宅的飯他根本吃不下去,住得也難受。——宗韶在回報父親的恩情。

  陶摯收了淚,笑道:“依你說,你描摹的圖都交給我父親了,你書房中怎還有全部的州郡圖?”

  “我後來自己在王府里畫的。”

  陶摯明白,宗韶是以此懷念自己的父親,但不解:“你明明能將所有的州郡圖默畫下來,我不信你現在就記不清。你為什麼不肯指出他們地圖的錯漏?尤其荀將軍那幅,將來若涉及戰爭——”

  宗韶有點臉紅:“我作為皇子,怎可以對州郡圖了如指掌,若被有心人拿了做把柄——而且我也不知哪一個版本就是對的——”

  陶摯才知,自己本能的就覺得父親的圖一定是對的,宗韶書房裡的圖就是對的,其實未必這樣。

  陶摯擔心給宗韶添了麻煩,宗韶笑安慰他:“我都去南梁了,沒事了。”

  陶摯拉了宗韶問:“我的父親是怎樣的長相容貌?”他那時太小,記憶里怎麼也想不清。宗韶的記憶里竟然有父親,那簡直是上天對自己的恩寵!

  宗韶道:“你的父親,是我宮廷里見過的最優雅俊美端莊的人,他出現在那裡時,沙漏都會為他暫停。他笑時暖如春暉,靜時潔若秋光,我覺得他的出現成全了我對人間最美好的想像,我譜曲子的時候,經常會想到他,希望自己能成為他那樣的人。至於容貌,與你有幾分像,但他似被世道打磨過的深遠完美,不似你,以本來的樣子呈現,光明潔淨純美幸福,貼近心靈。我喜歡你,你是上天恩賜給人間的珍寶。”

  陶摯要宗韶畫父親,宗韶欣然拿筆,可畫了再畫,終究擱筆:“這怎麼看都是你。”

  ☆、你再縱容我一回行不行

  第二日荀燦派人來請陶摯學兵法。荀燦請陶摯坐,然後將兩本薄薄的小冊子鄭重送給陶摯,目光中有無限深遠之意,讓陶摯心下暗驚。這荀將軍初見自己時目光里的不屑比廖緗初見時也不遑多讓,只因宗韶將自己託付與他,怎忽的就這麼大轉變?

  荀燦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陶公子,這兩本書是令尊所著,當年給我習讀——”荀燦說著,眼中有沉重傷痛。

  陶摯震驚了,手不由翻開書頁,裡面的字毫無筆鋒章法,哪裡會是父親的筆跡!即便自己記不清父親的字體,父親好歹是探花郎,這樣的字哪裡會科考取中!

  荀燦道:“令尊將兩部著作給我時便要求,謄抄後將原本毀掉。我初始捨不得,埋在樹下壇中,後來令尊被廢太子謀逆案牽連,我害怕,連夜將書挖出燒掉。——我有罪,令尊待我恩重如山,救我性命,我怕牽連,竟連他的手稿也沒留下——”荀燦大手掩住面,痛苦自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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