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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有愛的感覺真好

  最後的箱子裡只有三層畫匣,畫的時間停在玉泉山酒會前一日。上面放了一些書,皆包著藍色的皮,是宗韶床頭的那些書,書頁都卷了,應是宗韶常看的,但陶摯對那些書已經沒有翻開的興致。

  他與宗韶朝夕相處已七個月了。除了那日畫曇花,宗韶再沒畫過自己。

  是,有那幅櫻花圖,掛在畫室的牆壁上。

  除了學畫,陶摯自己只畫過一回畫,畫王府里的花和樹,他清楚記得自己畫的時候心中是怎樣的情意,所以,這些畫,這近十年的時光,宗韶對簡意是怎樣的情意?

  簡意對宗韶說:“你為什麼就不能是我的呢?”那一定是因為他沒有看到這些畫。

  畫樓無門,畫箱無鎖,簡意竟然沒有看到。所以宗韶畫了一幅櫻花下的自己,掛在牆上,讓簡意看到,讓簡意去成婚。

  因不是真心,所以沒有向自己展示的樂趣。

  所以畫了一幅曇花圖,彌補自己。

  簡意曾說:我是真心想成全你們,就是心痛。

  簡意成婚前一日,拜託自己照顧喜宴上的宗韶,雖然宗韶沒去。

  宗韶說,簡意曾勸他來尋自己,做朋友。

  簡意是家中獨子,不得不成婚,就安排自己結識宗韶,陪伴宗韶。

  這樣的情意。

  他們都只要對方好。

  宗韶最初對自己說的是:你陪我三年可好?

  宗韶從不對自己親昵。

  宗韶不想讓自己來王府。

  來了,也不想自己住下,要自己去道觀寺廟住。

  宗韶對簡意說的:“我喜歡上陶摯了,我想用一生來陪伴他。”原來只是為了安簡意的心、絕簡意的念。

  卻被自己當真了。

  他們兩人一直在心中深愛,只是不得不分離。

  陶摯將箱蓋一一合上。他覺得自己還好,雖然心在顫,手有些抖,身體開始不能控制的哆嗦。

  陶摯鎮靜地鎖好庫房,慢慢走在王府里,屋宇軒廊,皆靜默肅立,他不知道這個地方他還怎樣可以呆下去。

  他任淚在眼眶裡溢滿,然後對自己笑一笑。宗韶說過了啊,三年可好?三年後你就成年了,再做決定。

  陶摯擦去淚,對跟著的僕人說:“告知你們王爺,我去宣陽長公主府了。”

  陶摯再走到街道上時,覺得空落落的。從沒有一刻,覺得此身這麼飄如浮萍,單薄孤弱,一無所有,一無所寄。

  路上的人都在惶然議論著什麼,發生大事的樣子,陶摯不關心,木然地走進宣陽長公主府。

  這才知道,前方戰報傳來,與南梁交戰的五萬大軍因貪勝冒進,中了埋伏,全軍覆沒,屍體被拋入長江,塞了江流。從領軍的元帥到軍官士兵,無人生還。

  陶摯震呆,看著那些人的不信、驚恐、哭泣和哀嚎。簡岱和宣陽長公主都不在府中,去了宮裡。

  所以今日宗韶被傳入宮,到現在還沒回來。

  陶摯一時不敢相信,簡意!

  忽然就想到宗韶,宗韶如何接受這變故,此時是怎樣的悲痛絕望?

  陶摯呆立一會兒,猛然明白,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在宗韶身旁,陪伴他,安慰他,否則宗韶怎樣走過這錐心徹骨的悲痛?

  陶摯急跑至宮門口,怕接不到宗韶,還好福王的馬車在那裡,陶摯到的時候,隨從們皆惶然地看著他,說:“簡公子出事了。”

  陶摯點頭。

  皇宮裡陸續有人出來,每個人都面帶悲悽。終於宗韶出來了,腳步虛浮,目光茫然,陶摯立即趕上去,扶住他手臂。宗韶看著陶摯,如受傷的孩子見到了親人,眼中的淚倏然流下,嘴唇哆嗦,說不出話。

  陶摯攙扶他上了馬車。宗韶掩住面,控制不住地哭出聲來。他的哭聲壓得很低,更是讓人難受,陶摯紅了眼眶,攬住宗韶,用力地擁住他,用自己的溫暖給他力量。

  宗韶終於漸漸止了抽泣。

  陶摯感受得到宗韶在拼盡全力壓下哭聲,他倒寧願宗韶放肆地哭出來,別這麼壓抑自己。

  陶摯扶了宗韶入臥房,宗韶虛軟坐在窗前榻上,木呆呆的,淚無聲自眼中流下。陶摯坐他身邊,悲憫地擁攬住他,命僕從退下。

  宗韶哭出聲來,依舊很小聲的,控制不住的嗚咽,心碎腸斷。陶摯陪著落淚。他用絹帕給宗韶拭淚,待絹帕濕透了,就用衣袖給宗韶擦。宗韶不住的哭,無盡的淚。

  宗韶沒有說一句話。

  時光悲哀地過去,宗韶一徑的哭,直到昏昏沉沉,頭無力向後倚靠在軟墊上,陶摯愛憐地看著他,不知怎樣安撫他的傷痛。

  宗韶閉著目,淚仍自眼角滑下,臉上滿是縱橫淚痕。陶摯的衣袖已濕透了,這麼冷的天,陶摯憐惜地看著絕望的宗韶,終於忍不住,那一刻魂靈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低頭用唇吻去他臉頰上的淚。

  他只想安慰他。

  宗韶察覺到了他的吻,抽泣止住,手也僵住。

  宗韶沒有睜眼,也沒有動。

  陶摯滿懷悲傷,自己的心亦被絕望填滿,用唇溫柔地在宗韶的眼角、臉頰滑過,吻去他的淚,他那麼愛的宗韶的淚。

  宗韶不再流淚了,他好像自悲痛中稍稍抽離出來,怔怔的等待著陶摯的吻,不知多久時光過去,他在陶摯的溫柔里漸漸安穩下來,迷迷糊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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