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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朧中,隱約聽到門外有兩個人小聲的對話--

  “該輸液了,你怎麼不提醒我啊,都過點了……”

  “現在輸來得及嘛,反正洪總又不在,你怕什麼?唉……這營養液全進口的,一瓶抵我們一個多月的工資,要不是有錢人,誰填得起這無底洞啊……”

  “噓……”

  “噓什麼啊,他睡著了。”

  “你別這樣,他挺可憐的,醫生都說他有可能癱瘓了……”

  “現在有人關心還不算可憐,等洪總過了這個勁……”

  “噓,你做事吧……”

  韓謙一動不動的躺著,連眼皮都懶得動,過了幾分鐘後,有人進屋來,輕拍他的手背,喚道:“韓先生?”

  韓謙沒有應,護工手腳麻利地給他紮上針,調好點滴,悄悄退出去。

  韓謙睜開眼漠然地看著液體一滴一滴進入自己的血管里,心似乎有怒,也有悲,卻不強烈。他覺得自己全身的機能都開始衰竭,心臟尤其負荷不了自己衰敗的血液,讓他連吐氣都困難。兒子對洪安東來說可有可無,對洪家倆老來說是寶貝,兒子的媽對洪安東來說是個掃把星,對倆老來說是功臣!於是乎,一場耗時持久的家庭戰爭開始了,洪安東一力主張把女的送到世界的哪個角落去,冰島、南非、甚至南極,越遠越好,孩子能帶走最好不過,要多少錢都行,趕緊的讓他眼不見為淨!倆老,特別是老太太,尋死覓活,一副沒有孫子就立馬跳樓的架勢。洪安東沒法:那好吧,兒子留下,誰愛養誰養,反正老子不管,至於兒子的媽,滾滾蛋!

  產婦虛虛弱弱地摟著兒子,淚涕交流狀:別想把我和兒子分開!

  老太太從來都是善解人意的,偏偏在這件事上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道,硬是固執己見,非得留下孫子不可。

  那麼解決方案是什麼?母以子貴,過氣的小明星有了洪家的獨苗,又聽說洪安東的男老婆半死不活了,暗喜得很,一心想留在蘭亭由小妾轉為正房太太。

  洪安東冷笑:想用孩子要挾我?沒門!

  這樣耗了半個來月,洪安東三五不時會被老爸老媽強行拖去蘭亭談判,談來談去都沒有談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浪費了一大把陪韓謙的時間--現在除了工作就是陪韓謙復健,其他什麼事都他媽浪費時間!

  原本涵養度就為零的敗家子來來回回,翻來覆去地勸說,最後耐性盡失,驀然狂性大發,一天乾脆揣著把槍到蘭亭,進門就將茶几一腳踹翻,朝天連放兩槍,然後直逼過氣小明星懷裡的兒子,喪心病狂地吼道:“斃了他算了,斃了他你們就都別爭了!”

  屋子裡一陣死寂,過氣小明星抱著嬰兒嚇得花容失色,連老爺子都被兒子唬住了。洪安東亡命之徒般持著槍在廳里來回走動,面目猙獰,緩了許久才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看了眼嬰兒的小臉蛋,不由笑了笑,笑得小明星四肢冰涼臉色慘白。

  洪安東丟下槍,不由分說抱過兒子親了一下,然後對小明星說:“我最後對你說一遍,我不和你爭孩子,算我求你,帶著孩子趕緊走!我會叫小潘給你安排,不會虧待你的。對不起,我只能用錢補償你,要是遇到好男人趁早結婚,別指望我了,孩子不用跟我姓,只是請你逢年過節帶孩子回來看看我爸媽,”頓了頓,又說:“我的遺產全部都是留給韓寶寶的,想要錢最好趁我沒死時多要一點。”他把孩子交還給小明星,不再多看一眼,“儘快給我消失。”

  解決掉這個大麻煩,洪安東如釋重負的回到家裡,正巧遇到韓謙在大發脾氣。事情的起因很簡單,洪安東早上出去時囑咐護工給韓謙洗個澡,近來他忙得腳不點地,這類事都是護工做的,於是到點時護工就敲門進來勸其洗澡,韓謙原本一直都是很順從的,可這次不知道怎麼回事,態度強硬地要自己來。護工覺得他沒有這個能力,執意要幫他,兩個人較勁的過程中韓謙從輪椅上摔下來,這一摔不得了,韓謙像受傷的動物一樣含糊不清地大吼大叫,不讓任何人靠近他,一個人在地上笨拙地爬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護工和保姆們手足無措,連廚師和門衛都被喊來幫忙,觀賞他難堪的圍觀者越多,韓謙就越是激怒,洪安東衝進臥室時他正抓著床單奮力攀爬,全身發抖,臉都漲紅了。

  洪安東撲過去狠狠抱住他,朝身邊的人大喊:“都滾!”

  臥室里很快安靜下來,洪安東在韓謙沒有丁點血色的唇上吻了一下,柔聲安慰道:“乖,別鬧,我扶你。”

  韓謙摸索著抱住他的腰,討好地喚聲:“洪安東。”

  洪安東撩開他額前被冷汗浸透了的濕發,溫溫和和的應道:“唉。”

  韓謙抬眼望著洪安東,張張嘴,話未出口,先紅了眼圈,他揚一下唇角,壓抑著顫抖的嗓音,一字一字說:“你,多花點時間陪我。”第一次,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向人示弱,原本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可這樣的日子讓他生不如死,他不知道抓牢什麼可以讓自己不那麼寂寞恐懼,話說出口,眼淚便也磅礴而出。

  洪安東緊了緊手臂,心裡酸澀的無以復加,他低頭吻韓謙臉上的淚水,帶著無盡的愧疚歉然道:“對不起對不起,我肯定會多花時間陪你的,我除了陪你還能陪誰呢,不哭了……”韓謙臉上的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浸濕了洪安東胸口的衣裳。是不是流了淚,把苦說出來,就會有人心疼?那我就捨棄自尊,討取你的同情和重視,畢竟除了你對我僅存的一絲憐憫,我一無所有。然而洪安東沒安穩幾天便離開他飛往美國,那裡的確有重要的生意,不得不去,少說得一個多禮拜才能回來。洪安東前往機場之前,在家裡磨蹭了許久,他坐在韓謙的輪椅下面,一邊囉囉嗦嗦的介紹他此去的行程,一邊給韓謙穿襪子,先套一雙雪白的棉襪,再套一雙彩虹花紋的毛線襪。韓謙穿著暗灰色的棉質便褲,上身是藏藍色長袖T恤,外頭披一件長式黑色薄棉襖,腳上那雙彩虹毛襪就顯得尤其好笑。洪安東抱著韓謙的小腿笑了一陣,把下巴支在他的膝蓋上,不知害臊地撒嬌捨不得走。韓謙摸摸老小子的腦袋,對他說:“注意身體。”

  洪安東握著韓謙的手,放在唇上呵一口氣,又貼著臉頰捂熱,笑容燦爛的道:“那當然,我得強壯身體才能照顧你一輩子,不然沒有我你該怎麼辦?”

  韓謙很不滿的反駁道:“我有寶寶。”

  洪安東失笑道:“笨,寶寶以後有她的家庭,我們倆老頭子要自覺點別拖累孩子。”韓謙僵了一瞬,聲音暗啞:“我會不會康復?”

  洪安東並不正面回答他,而是吻吻他冰涼的指尖,自顧自呢喃:“韓謙,就算你永遠不會康復我也不在乎,你昏迷的時候我就打算守著你一輩子,而你醒了,老天對我已經夠眷顧了,我很知足……”

  洪安東自認自己這番話完全能夠安撫韓謙,只可惜他不在乎的韓謙在乎,他知足而韓謙不知足,這話無疑是暗示韓謙永遠不會康復了。韓謙神情漠然地聽著,只覺自己腳下的路瞬間坍塌,而自己跌入萬劫不復,這一輩子都得釘死在輪椅上。

  洪安東走後,韓謙慢慢轉動輪椅,毫無目的地在樓上的各個屋子和陽台上遊蕩,面寒如霜,不主動向任何人尋求幫助。

  洪安東意外地候機大廳巧遇小明星和兒子,不是搭同一班次的飛機。當爸的人忍不住捏捏兒子的小臉,很是不舍,乾笑幾聲對小明星說:“我不是東西,但你也別和兒子說我的壞話。”洪安東上了飛往東京的航班,小明星上了飛往新加坡的航班,而拍到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狗仔隊們大顯神通,很快查到這倆人的最終目的地都是紐約,只是到不同的地方中轉而已。當天娛樂新聞狂轟濫炸的播報這則花邊新聞,家裡的幾個保姆看到了,手忙腳亂地將電視關了,人人都抹一把冷汗,慶幸韓謙沒有看新聞。

  洪安東到了紐約第一件事就是給韓謙掛電話,黏糊了半天,韓謙終日寒冰一樣的臉色有點兒消融,雖然話不多,眼神卻柔和了。

  放下電話後,韓謙轉著輪椅滑到樓梯口,想喊保姆開飯。樓下大廳里的電視在轉播昨天的娛樂頭條,他在樓梯口處呆呆地聽著電視裡繪聲繪色的描述,並沒有很大的情緒起伏。接著電視聲戛然而止,傳來一個保姆的低罵:“要死啊你,怎麼開著這個台?”另一個保姆委屈的說:“我在廚房幫忙,沒聽到……”

  “小心點!”

  “知道了,沒關係的啦,他在樓上……”

  韓謙無聲無息地退回房間裡,當晚他什麼都沒有吃,家庭醫生只好把他扶到床上躺平,給他掛了一瓶營養液。

  第92章 關於韓謙(14)

  深秋天涼,韓謙半夜開始咳嗽,天亮後家庭醫生驚恐地發現他在發低燒,忙自作主張地給他換藥水掛上。韓謙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掛完藥水還有營養液,他望著點滴一點一滴的敲打,等著時間一點一滴從他的生命里流逝,他沒有多大的想法,除了消磨時間,他的未來沒有別的事可做。今時不同往日,他不止一次勸服自己放穩心態,可他是一個如何如何驕傲的人!以前站得越高,如今跌得越慘。

  服藥輸液,護工們給他做按摩,然後將他脫得一絲不掛,給他翻背擦身,他不需要羞恥,自己就像個活死人,一無是處,真的沒有必要醒來。

  他的感冒治療及時,隔天就沒有大礙了,然而他卻躺在床上,再也沒有起來。起來也是發呆,躺著也是發呆,起來還給人添麻煩招人嫌,何必呢?他任人擺布,誰的電話都不接,不開口說話,能做的只是望著天花板。洪家倆老帶著寶寶來看過他一次,他閉著眼睛裝睡,連女兒他都不忍心再看--女兒這么小就註定要負擔一個癱瘓的爸爸,多可憐!

  剛開始兩天,他回憶以前的事,想想開心的事,想得淒涼,想想難過的事,想得悲傷,晝夜顛倒,度日如年。後來,他對這種生活麻木了,什麼都不想,數著一分一秒度過他望不到頭的孤寂人生。沒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他也不需要別人理解。

  洪安東的行程安排是十天,可他去了五天,什麼事都沒辦成便風塵僕僕往回趕,韓謙不接他的電話,他問家庭醫生出了什麼狀況,家庭醫生也解釋不清楚。生意和老婆有什麼可比性?天大的生意都先滾一邊去!

  韓謙漠然面對洪安東的歸來,漆黑的眸子裡沒有一絲生氣,洪安東俯身抱住他,親熱的吻他的額頭,說:“寶貝,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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