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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將徐福擁得更緊了些,唇挨上了徐福的發頂。

  “好,我們先休息吧。”

  拋開夢中不斷回放的前世,牢牢攥住現實中的人,嬴政這會兒覺得心底的擔憂和恐懼很快就消散了。

  兩人閉上眼,慢慢地,再次入了夢鄉。

  嬴政沒再做夢。他放下了心底的大石,睡得很是安穩。所有他想掌握在手中的一切,此時都掌握在了手中,還有什麼值得他再噩夢連連呢?

  但徐福卻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入了一個夢。

  只是夢中一片漆黑,他看不見畫面,只能隱隱聽見兩人的聲音。

  “會不會有一日,你我相見,再無這般仇怨夾雜其中呢?”

  這是嬴政的聲音,或者說是那一世步入中年的秦始皇的聲音。

  徐福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想要聽見更多,但是他仔細地聽,卻什麼都聽不見,接下來竟然只剩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是在和他說話嗎?

  “……朕知曉了。”久久之後,秦始皇的聲音才再度響起了。

  短短四個字,仿佛夾雜了奇異的嘲諷,還有種隱秘的快意,就好像終於得到了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是徹底令人絕去希望的,但卻讓人生出了破而後立的心思。

  或許就是從這時候起,嬴政就動了,這一世不成,那生生世世總有一次能成,於是乾乾脆脆把他綁起來了的心思?

  之後又是一陣死寂。

  徐福在夢中似乎遊蕩了許久。

  然後又聽見了一個聲音,“我是騙您的啊。”這個聲音充滿了惡意。

  徐福一下子就驚醒過來了。

  這個聲音是屬於那個老叟的!

  睜開雙眼,徐福坐了起來,外面已然日出了,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此時床榻之上只剩下了徐福一人,嬴政也不知往何處去了。

  徐福披上衣袍,下了床榻,冷著臉道:“來人。”

  下人們聞聲涌了進來,立即伺候著徐福洗漱穿衣,而後又將早飯盛了上來。

  “陛下呢?”徐福覺得,嬴政不像是會羞於見他的人啊,這般捅破窗戶紙之後,應該說是更大方自然全無後顧之憂了吧?

  下人道:“陛下在前面廳中,審一個人呢。”

  會是審誰?

  徐福快速地用過了早飯,而後便讓下人帶路,到了前廳去。

  前廳里跪了一個人,那人匍匐在地上,身體微微顫動,看上去極為害怕,似乎難以承受嬴政冰冷極具壓迫的目光。

  徐福走上前去,才看清那是個極為不修邊幅的男子,身上還穿著有些髒的官服。

  “你是誰?”徐福上前出聲問。

  那人小心地抬起頭來,看見徐福的時候,眼底掠過了一絲驚艷,但緊接著他就露出了驚恐的神色,或許是想到了徐福的身份。

  那頭坐在主位上的嬴政淡淡道:“你想找的人。”

  徐福心中驚訝,不由得再度朝男子看去。這就是……劉邦?

  劉邦似有所覺,頓時縮得更加厲害了。

  對劉邦的這副姿態,徐福倒是不覺得意外,劉邦在歷史上不就是個極為能屈能伸的人嗎?為了保住小命,讓他做出再瑟縮的動作都可以。按理來說,能屈能伸的人是值得人敬佩的。偏偏徐福實在難以敬佩這個後來的漢太祖。

  “你是劉邦?”徐福站在他的身側,淡淡出聲問。

  “是……是小的。”就劉邦身上的職務,連稱聲“臣下”都不敢。

  若是尋常人見劉邦這樣伏低做小,定然覺得難以下手,乾脆放過得了,但徐福很清楚,劉邦的身上究竟有著多強的韌性,而且歷史軌跡的作用,他不敢賭。

  徐福收回目光,輕描淡寫地道:“既是確定身份了,那就帶下去吧。”

  嬴政面上閃過了可惜之色,似乎是可惜沒能從劉邦口中問出更多的東西,比如劉邦究竟在何處得罪了徐福。

  嬴政一揮手,“帶他下去吧。”

  侍從涌了上來,劉邦卻是被嚇得變了臉色,“……陛、陛下,小的實在是何處得罪了國師啊!”

  嬴政已經沒再看他,只衝徐福招了招手,“怎麼這樣早便醒了?”

  嬴政當然不知道徐福也是從夢中驚醒的。

  徐福慢慢走上前去,“做了個夢。”

  嬴政微微色變,“什麼夢?”

  這頭兩人自顧自地聊著,那頭劉邦卻是陷入了一片絕望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惹來始皇帝和國師,他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出,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

  很快劉邦的身影便從廳中消失了。

  徐福搖了搖頭,“這個夢沒頭沒尾,很是奇怪。”說完,他忍不住定定地看向了嬴政,“現在你緊張什麼?”

  嬴政無奈道:“如若可以,我倒是希望那一世的記憶都不再有。”這樣方能算得上是半點風險也無。

  徐福掃了一眼廳中眾人,嬴政會意,便立即出聲讓他們退下了。

  “現在能仔細說一說那老叟了?”

  嬴政將徐福拉到身旁坐下,無奈道:“能。”他頓了頓方才接著又道:“我曾在咸陽召集天下有能的方士,尤其對長生不老有所了解的人。他便在其中。”

  徐福嘴角一抽,這還真是哪一世都不換套路啊,這一世竟也是混在方士中進了宮。

  “我將人召到宮殿之中,便是那時,他對我說,他知曉仙山、仙人於何處,他更知曉如何方能長生不老,甚至,他與我說,他能想辦法滿足我的一切執念……”

  “你就這樣信了他的話?”徐福實在不敢相信,嬴政竟也有這樣輕易被矇騙的時候。

  嬴政並未直接回答這句話,反而是問了起來,“那時候我已然擁有了天下權勢,擁有了至高之位,我有聰穎的長子,有智計出眾驍勇善戰的臣子,更有心愛之人在側。阿福知道我還缺什麼嗎?”

  不待徐福回答,嬴政已然當先道:“我缺的是永久擁有這些東西的資格。”

  所以他對長生不老有了欲望和執念。

  “阿福定然不知曉,一個人的執念能達到什麼樣的地步。”

  徐福一怔,“什麼樣?”

  “我想與你生生世世,你卻避我如猛獸蛇蠍。”嬴政沉默了一會兒,道出了那一世的想法,“我能擁有一切,卻唯獨難擁有你,更難永生地擁有你。我如何能甘心呢?”

  徐福也沉默了。這輩子他和嬴政之間並未經歷太多的波折,因而站在他如今的角度上來看,不得不承認,他心底也曾產生過,想要與嬴政長生共度的念頭。只是曾經嬴政求長生的失敗,深深影響了徐福。徐福覺得這個東西,宛如一種毒藥,令人入迷著魔,又令人為此丟掉性命。

  他是人,自然也會有欲望,他想要,但他克制住了。

  可嬴政呢?

  嬴政再度開口了,“那老叟說的話,確實令我難以抗拒。”哪怕是假的,他也會願意一試。

  徐福臉頰隱隱有些發燒。

  不過是為他罷了。

  “直到我死於沙丘,那老叟都一直在我身側。令我覺得怪異的是,他當真無所求。”嬴政的目光逐漸轉為冰寒,“這怎麼可能?”

  徐福也覺得那老叟著實怪異了些,他僅僅是給了嬴政想要的東西,卻沒要求嬴政給予他東西。怎麼可能當真無欲無求到這樣的地步?小孩子都知道,天上是不可能掉餡餅的。那老叟既然不提,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是這一次會提出,若是這一次都不再提出,就說明是那根什麼捆人魂魄的繩子有問題了。

  很顯然,嬴政也想到了這一點上,他冷聲道:“我倒是想殺了那老叟,可惜,如今還不能殺了他。”

  “劉邦已死,我們擇日回咸陽吧。”從前徐福根本不知道這中間還有這樣一段,現在既然確定那老叟不僅有問題,還是有大問題之後,徐福哪裡還能繼續滯留沛縣?

  正如嬴政所說,如今他什麼都擁有了。

  這一世,就連扶蘇都被教養得極為出色,胡亥也不必說了,無形中已然減少了歷史上的不少危機。唯獨餘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老叟。長生不老之謎,甚至還有這條姑且稱作捆魂繩的東西,全都指著從老叟身上挖出來。

  徐福心跳微微有些快,甚至恨不得迫不及待地回到咸陽。

  嬴政抬手輕撫過徐福的後頸,“只要他是活人,那就一定能從他口中問出來。”當嬴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徐福還未意識到什麼。等他回到咸陽,再見到那老叟,方才知曉,嬴政是如何將刑罰施於老叟身上的。

  徐福陷入夢境的回憶之中。那一世,嬴政為了留住他,究竟做了多少事?

  嬴政讓他靠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手輕撫過了徐福的臉頰。屋外颳起了風,樹葉打著捲兒進了屋來。嬴政盯著地上的樹葉,眼底飛速地掠過了肅殺之色。

  ·

  從侍從得到確認蕭何、劉邦死亡的消息之後。徐福和嬴政便啟程離開了沛縣。嬴政早早就傳信回了咸陽。什麼也不審問那老叟,先下手上刑。先讓他吃苦頭吃到將他威懾住了再說。如此手段,實在堪稱鐵血了。

  在回咸陽的路上,徐福發現他關於前世的記憶,甚至一些其他的記憶,都仿佛被嬴政一句話解了鎖一般,開始漸漸恢復了。腦子裡原本模糊的歷史,都跟著變得清晰了起來。這樣的變化,簡直堪稱奇妙。

  因著是逐步恢復的緣故,徐福並沒有因為一時間塞入太多信息,而導致頭昏腦漲。

  抵達咸陽的時候,徐福從來沒有這樣地清醒過。腦子裡所有被迷霧遮住的地方,仿佛都散開了。

  到這時候,徐福才完整地將自己所有的記憶都串聯了起來。

  第一世的,第二世的,和這一世的。

  於是徐福做了個大膽的揣測。

  他這一世來到秦國以後,之所以會對不少歷史人物、乃至歷史事件都很模糊,都不過是這個時空的規則,故意削弱了他腦子裡某個記憶的區域。而為了不讓徐福發現這一點改動,在某些大事件,以及國民皆知的事上,便有所放寬。好比後世沒有人不知曉秦始皇,再好比後世指鹿為馬典故中的主人公趙高,龍陽之好典故的主人公的龍陽君,還有出自法家的李斯、韓非,還有歷史上出名的扶蘇公子和秦二世胡亥,這些人在後世的名聲都太過響亮,是規則都無法抹去的。還有就是長城、靈渠的建造,這也是舉世知曉的。相比之下,鬼谷出身的尉繚、徐福名頭就顯得弱了不少。而六國先後滅亡的順序,當時各國的國君都是誰,這一類的信息,在後世都沒多少人能記得準確,自然規則就可以毫無壓力地將徐福的記憶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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