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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的話說到這裡,阿武已經面色冰寒,同時死死捏緊了拳頭。
假如王河此時在阿武的跟前,徐福覺得王河很可能被一拳爆頭。沒有誰還可以在這樣的時候維持冷靜。原本阿武有著美好的未來,但他的未來卻被人竊取了,不僅如此,他還患上了惡疾,忍受旁人的冷眼至今,徐福甚至都忍不住佩服阿武,竟然還能堅挺到如今。
“你說的……是真的?”阿武沉聲問。
“真的。”徐福道,“現在得找出王河,你才能真正恢復如初。以你我二人之力,自然找不到他。”
“所以我得送你回咸陽是嗎?”阿武抬頭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是。”
“……”阿武並沒有急著說話。
“你很久都沒回過家了吧,你害怕自己的病會傳染給父母家人,你害怕自己這張臉嚇壞家中年幼的妹妹……但是等你治好之後,你就再也不用擔憂這些問題了。若你是擔憂楚國責怪你,我會令人傳出你身亡的消息,等到治好了病,你再回到家中,沒有人知道你是阿武。你還是曾經那個俊逸風流的自己。你的父母會欣喜於終於在有生之年再見到了你。”
徐福的語氣很冷淡,但是不可否認,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對於阿武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當一個經歷了十年折磨,快要心如死灰的人,陡然知曉自己可以回到從前,可以懲罰那個害了自己的人,可以再安穩回到家人的身邊。如何能讓他不心動?
黑暗之中透入了久久不見的光亮……
阿武最後確認,自己無法拒絕。
什麼楚國,什麼秦國……他們要如何打仗,都不關他的事,他只想回到過去。
“好。”阿武終於應聲了。
徐福微微鬆了一口氣。
阿武肯答應就好。
“那就休息吧,休整一夜,明日我們就走。”
“那他……”阿武看向男子。
“扔在此處就是。”徐福對那男子可沒什麼同情心,若是他能活下來,那也是他的造化了。
和阿武會和之後,徐福又再度享受到了被伺候的滋味。徐福放鬆不少,當夜睡了一個好覺。只不過近來他做夢的頻率多了很多,他夢見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了韓終。
韓終朝著他投來了嫉妒又怨恨的目光,而此時有人從背後拽拉了他一把。
“別理他,走。”說話的是繃著臉的尉繚。
大約是那一下拽拉的力道有些大,徐福就從夢中醒來了。他揉了揉脖子,從馬車中坐起來,然後用阿武打來的水簡單洗漱了一下,又吃了些乾糧,便等待著重新上路了。
阿武曾經在外漂泊了很久,他的方向感極強,和他一起,徐福便安心了不少。
坐在馬車裡,徐福又掏出了包袱中的“日記”。
上面記錄的事,又瑣碎又無聊。
徐福看得累了的時候,就匆匆翻過。
既然他當初來了輿城,那麼接下來的城池他很可能也去過,或許這沿途,還能收穫不少記憶吧。
正想著,馬車突然劇烈顛簸了一下,徐福手中的絹布掉落了下去,他整個人都隨著力道往前滾了一下,幸好他伸腿用膝蓋頂住了,才沒有直接從馬車裡滾出去。
“怎麼回事?”徐福冷聲道。
“前頭……死人了。”阿武的聲音有些陰冷。
徐福有些不明所以,他掀起車簾,往外面瞥了一眼,就一眼,徐福就立馬把頭伸回來了,那屍體橫在路間,他們就這麼碾過去了。
“我們得快些離開此處。”阿武道。
徐福和阿武想到一處去了,路間出現屍體,說不準便是有什麼危險潛伏在暗處。阿武駕著馬車一路狂奔,徐福被顛簸得清醒無比。很快他們就入了城。這座城中的人很少,街上少見熱鬧的景象。
就算徐福好奇城中發生了什麼,他也不會去探看。就兩個人,還是不要自不量力來得好。
“走!”徐福簡潔有力地道。
阿武會意,立即又調頭出了城,然後繼續往前一路狂奔。
直到天黑下來,他們才尋了個地方。錯過了這座城,他們想要補給,就得去下一座城了。
不過二人的生存技巧都不差,這點兒時間,他們還承受得來。
接下來的幾日,他們都不敢有絲毫放鬆,好不容易,他們才抵達了新的城池。馬車駛進去,徐福聽見了人聲。
這才算是正常的。
徐福放下了心。
他們很快找到了客棧入住,隨後他們便從其他客人的口中,聽聞了上座城發生的事。
“那城中的人得了大病,都快死光了,如今誰還敢去?我聽說,楚王都要派人去將那城一把火燒了呢。”
“別胡說……”
“我可沒胡說……”
得了大病?應該是疫病吧,只有疫病會傳染,而且也只有疫病會讓古代的國君,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的子民。徐福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曾經救過了那幾座城。他不敢想像,這些城池被一把大火燒過之後,會變成什麼樣的死城,該是多麼的駭人和殘忍。
徐福回過神,對身旁的阿武道:“我們需要消毒。”
阿武不懂消毒為何意,他以為是排毒,便道:“我已經排過毒了,現在還要排?”
“我們進過那個城,為了不染上不該染的病,我想,還是消個毒更好。”徐福寫了一串藥物的名字,然後令阿武去買,買來後,徐福便立即放入了木桶之中。隨後兩人都先後換水泡了個藥浴。
之後徐福又給阿武分了顆藥丸,阿武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這個純粹起個預防作用。
大概就跟板藍根差不多的效用吧。
如此這般之後,徐福才覺得安心了。折騰完之後,他也覺得疲憊不堪了。他很快便睡到了床榻上,而阿武則還是守在他的屋中,權當保護他的安危了。徐福見狀也沒多說什麼。被瘋子輪番折磨了一下精神,徐福覺得自己是需要有人來護衛方能安心。
這一路走得實在太不容易。
徐福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對嬴政的思念了,這一思念,他便再度夢到了嬴政。
醒來後,徐福腦子裡一片混沌,不大能回憶得起今日的夢境。他揉著頭,站起身來,與阿武一同去用飯食。在大廳里,其他客人又說起了些閒談。
“他那府上又進了兩個美貌的姬妾,他那夫人,怕是被氣得不行了。”
“哈哈,且看這次她是要上吊,還是要割脖子……”
從他們的口吻中可知,這樣的事在城中已經發生過許多次了。
“你若有錢,便也能這樣啊!無數姬妾供你yín樂。”有人壞笑道。
聽著這些聲音,徐福覺得自己的食慾都減了不少,他糙糙吃了一些,正準備回屋子,卻驟然想起來,他之前在馬車中跌下去的絹布,似乎一直忘記撿起來了,也不知此時還在不在。
徐福留下阿武,獨自一人去找到馬車,然後將馬車搜尋一番,最後從墊子底下找到了。雖然上面記載的東西沒多大用,但好歹都是回憶,徐福並不希望弄丟了。他合上絹布,從馬車中跳了下來。
就在此時他見兩人從街道上走過。
當然,一般人並不足以吸引住徐福的目光,吸引他目光的是,那走在美貌女子身側的,是個肥圓的男子,而那男子,面相竟然還出奇地不錯!
具體細看,他的五官並不能讓人說出哪裡好,但是他身上籠著的氣運卻是極好的,大富大貴之象,而且他的臉上流轉著一層說不出的氣質,平白讓他整個人的格調往上拔了不少。
若說以前看見這樣的人,徐福也只會覺得面相驚奇,但現在見著了,徐福本能地覺得有點問題。
於是他主動走了上前,“我觀閣下面相出眾,可否讓我為閣下瞧一瞧?”
徐福的聲音清泠泠的,很是好聽,男子便抬頭朝他看了過來,面上閃過幾點得色,只不過在看見徐福之後,那人的目光閃了閃,眼底透著的分明是驚恐之色。
男子想也不想便摟著身旁的女子,厲聲道:“你是何人?竟敢想要騙我的錢?還不快走!”
那男子說完,便當先轉身了。
他這一聲吼,登時引得街道上的人都朝徐福看了過來。徐福全然沒想到對方的反應會是如此。他面色一冷,道:“閣下如此污衊我!哪能讓閣下離開?”
男子卻一邊往前疾走,一邊高聲道:“你們……你們快幫我攔下這歹人!攔下了我有賞!”
徐福臉上冷意更甚,“誰敢?”
他本身穿得不俗,氣質又極為出眾,那張俊美的臉,更是城中人少見過的。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怵,不敢貿然上前來幫那男子。
而此時阿武聽見動靜,快步躍了出來,“先生,何事?”阿武問道。
他威武的身軀更是震懾住了其他人,那些百姓自發地往兩邊退了退,而徐福已經認定那男子的面相有問題了,不僅有問題,那個男子還是見過他的!
“抓住他!”徐福指著男子離開的方向道。
阿武並不多問,腳下生風,疾步朝著男子而去,男子嚇得沒命地跑了起來,他身邊美貌的女子也被他推搡到了一邊去,什麼憐香惜玉都顧不上了。
一個胖子,如何能抵得過阿武的腳力和體力?很快,那男子便被阿武撲倒在了地上,扣得死緊,整條街上都能聽見男子口中發出的殺豬般的叫聲。
街上的百姓瞪大了眼,噤若寒蟬。
阿武抓著男子回來了,那女子哀聲道:“壯士要做什麼?放了我們吧,我們給你錢。”
阿武橫了女子一眼,女子便立即畏畏縮縮的,不敢說話了。
男子一邊痛罵一邊掙扎,見那女子也不來救他,嘴中登時罵得更為難聽了。
阿武又用了老辦法,一巴掌重重甩到男子的臉上,“安靜些。”
“你們……你們擅自在街上抓人?你們可知道利害?”男子縮了縮脖子,倒是不敢拿髒話來罵了,只弱弱地犟道。
“方才你污衊了我,又如何算?”徐福冷聲道。
“我……我給你道歉還不成嗎?”
徐福細細打量了一番他那張臉,還有他的身形,看得那男子滿頭冷汗,甚至忍不住蹭了起來,以此緩解內心的焦慮。徐福這才淡淡道:“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