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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味不急不緩地道:“庶長選就是,庶長擅長什麼,我便擅長什麼。”

  徐福一怔。田味這話可實在有些挑釁,但是看他面上表情,又極為謙遜淡然,沒有半點驕縱之意。

  一時間,徐福倒不知該如何評判他的性格了。

  倒是馮去疾見田味一來便要挑戰徐福,頓時皺了皺眉,心下有些後悔貿然舉薦了他。相比之下,馮去疾雖然欣賞田味,但他心知肚明,徐福如今在秦國的地位和意義,田味貿然衝撞徐福,實在不好。

  就連嬴政也微微皺眉。阿福擅長什麼,他便擅長什麼,好大的口氣!

  “庶長不選嗎?”田味出聲道。

  明明還是那般寡淡的口氣,卻讓徐福感覺到了對方的輕視。

  徐福搖頭,“不是誰都能與我比試的,你既然求見王上,那自然要先展示你的本事。”

  田味點頭,“庶長說的是。敢問當初庶長見秦王時,是憑的什麼本事,得了秦王的青睞呢?”田味款款一笑,“今日,我也效仿庶長一番。”

  嬴政看向田味的目光冷了冷,“駟車庶長自是秦國獨一無二的,誰人能效仿他?你既說,他會的,你都會,那麼你便卜一卜,寡人何時拿下燕國吧?”嬴政似笑非笑,眼底一片冰冷。他沒將這人放在眼中。

  田味並不驚慌,點頭道:“此事並非一日可卜出的,還請秦王等上一段時日。”

  嬴政笑道:“如此你也敢與庶長論高低?若換做庶長,他何須那樣長的時間?”

  “是嗎?”田味仿佛好脾氣地笑了笑,情緒並不低落,更莫說有什麼自卑的情緒了。

  徐福出聲道:“先生還會什麼?”

  “煉丹。”

  他也會煉丹藥?徐福心中怪異感涌了上來。這人,倒像是他的復刻版一樣,他會的,對方都敢說也會。

  嬴政身邊已有徐福,哪裡還會對別的方士感興趣,何況此人口吻誇張,口中句句都牽連上徐福,令嬴政頗為不喜,便叫來內侍,“請先生在宮中住下,若是有真本事,寡人定然留下先生為秦國出力,但若是先生欺騙於寡人。”嬴政冷冷一笑,“先生怕是擔不起這個代價。”

  出人意料的是,田味依舊不驚慌,似乎他確實有真本事,而且他似乎自信能與徐福比肩。

  他點頭應道:“若是田味欺騙秦王,自然任秦王處置。”

  內侍跨進門來,將田味請了出去。

  馮去疾朝著徐福躬腰道:“是我考慮不周了,沒想到他……”

  “無事。”其實田味的行為是說得通的,真正在卜筮之道上有造詣的人,定然是巴不得多見些人,多與人切磋,見見人外人天外天的。若是徐福換到田味的位置上,說不準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只是田味與他太相似了。

  甚至就連田味那雙眼,都與徐福有幾分相似。這讓徐福有種陡然被哽住的感覺,不上不下,還怪不舒服的。

  田味的身影漸漸從徐福的視線中消失了。

  不過想到嬴政並未將他看在眼中,徐福就覺得舒心多了。

  人也見了,徐福覺得頗為沒趣,便又帶著胡亥出去了。徐福一走,嬴政的表情就垮了下來,馮去疾生怕再得罪了王上,忙找個藉口走了,心中還暗暗納悶,明明那人之前給他印象不錯,怎麼進了王宮便立即鬧出了麻煩呢?馮去疾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出來之後,胡亥揪了揪徐福的衣擺,“父親啊,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田味?”“我也不喜歡他!”胡亥皺了皺鼻子,不高興地道,“他很多地方,都像父親。不能讓父王喜歡他!”

  徐福:“……”

  經胡亥這麼一說,徐福自己心裡也有點兒彆扭,難道說他對田味排斥,是因為他心中……有醋意?

  徐福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自己像是亂吃飛醋的人嗎?隨便瞧見一個美少年,便心中擔憂?他不是!

  ·

  那田味被內侍帶走之後,消息便立即在宮中傳開了。人人都知,有一個方士來了咸陽,竟然大膽自薦到了王上的跟前,哇,還說要與庶長論高低,哇!這人好大的膽子!對於宮中眾人來說,也就多了這樣一個談資罷了。

  徐福聽過之後,也只是在心底一笑置之。

  那田味究竟本事如何,還得再看,反正不是這一時。

  徐福沒想到,沒過幾日,那田味便又來求見嬴政了。嬴政以為他已經卜出了結果,與徐福對視一眼後,便放人進來了。

  田味沒想到會在殿中又見到徐福,眼底閃過了驚訝之色,不過他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朝著嬴政躬身,道:“秦王。”

  “你卜出來了?”

  “並未,但我想請秦王見一見,我所煉的丹藥。”田味獻上了手中的盒子,內侍上前,接過盒子,一打開,發現裡面正躺著兩顆藥丸,比起徐福平日裡做的,看上去要大了不少。

  “這是何物?”

  “不過低級丹藥罷了,它們能治病。頭疼,風寒,皆可治。”

  嗯,像感冒藥。徐福默默道,這樣的藥,他也制了不少,不過瞧田味這般鄭重的模樣,徐福登時便放了心。這藥幾年前他就制出來了,並不是什麼值得這般提起的玩意兒。田味拿出來這樣獻寶,可見是並不知自己的水平。

  “還有呢?”嬴政問道。

  田味小心打量了一眼嬴政的模樣,見嬴政面色平靜,心中更是佩服不已。難怪秦王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田味笑了笑,突然朝著嬴政跪地,口中道:“有,我還有更為神奇的丹藥。”

  “什麼丹藥?”

  “延年益壽。”田味說完,見其他人面上半點情緒也無,他就知曉他們不信。

  田味又道:“但我的煉丹術並不止於此。像您這樣的國君,像這樣強盛的秦國,應當是千秋萬代下去的。不待幾年,我便能制出長生不老之藥。而這,正是您將需要的。”

  若是早期的嬴政早將田味給驅逐出去了,什麼長生不老?哪有這樣可笑的玩意兒?但是同徐福一起待得久了,對這些未曾接觸過的東西,嬴政倒不會立即一口否決。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田味,“你說丹藥能治病,能延年益壽,能長生不老,寡人便能信了嗎?”

  徐福在這頭,看著田味的目光卻漸漸冷了起來。

  難道歷史上攛掇秦始皇追求長生不老的方士,便是此人?!

  他倒要看看,田味從何處變個長生不老藥出來?還是說這田味便要似他當初欺騙燕王、太子遷一般,也這般欺騙嬴政?不,嬴政不可能這般好欺騙!徐福暗暗咬牙,心中已經對田味生起了抵制之心。不管如何,從他宣揚長生不老開始,徐福就已經認定,此人不懷好意了!

  但是同樣徐福也覺得怪異。

  田味生了那樣好的面相,卻心懷惡意,這說不通啊!

  都道,相由心生,是確有道理的。一個人內心如何,便會呈現在臉上。田味生了副好皮相併不奇怪,哪怕是壞人也有可能長得不錯。但是長相和面相是不一樣的。面相囊括一個人精氣神,目光清與濁,甚至包括人的命格、氣運種種……

  若是心思邪惡,那麼他的目光便必定是陰沉渾濁的,面相也會給人以不舒服的感覺。

  而田味的面相太乾淨了,甚至是趨於完美,令人挑不出錯處來。擁有這樣的面相,田味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呢?他怎麼敢大言不慚地在嬴政跟前,蠱惑嬴政相信他的長生不老藥呢?

  不管如何……

  徐福都不會聽他再說下去。

  徐福面上閃過怒色,高聲道:“來人,將此人驅出去!”“你若本分卜筮,屆時與我一較高低也未必不可。但是宣揚什麼長生不老?你是何居心?這世上何來長生不老?”

  侍從們進到殿內,將田味從地上提了起來。

  田味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沉聲道:“庶長怎麼能這樣說呢?庶長怎麼知曉世上沒有長生不老呢?”他深沉地看了徐福一眼,又道:“秦王會需要我的,那丹藥,田味便進獻給秦王了,秦王可以試用在他人的身上。”說罷,他便順從地任由侍從將他驅趕出去了。

  嬴政全程未發一言。

  徐福發完火之後,驟然想起,自己似乎直接越過了嬴政,這樣……不大好。他轉頭看向了嬴政,嬴政對上他的目光,回以溫柔的笑。

  “世上並無長生不老的藥,不知那田味說出這話來,是想做什麼。”徐福皺眉,“許多方士慣用丹砂煉藥,但長久服食丹砂卻會令人致死,我實在不希望見到田味也拿此法來欺騙阿政。”

  嬴政點頭,溫柔道:“寡人知曉阿福的心。”

  嬴政這樣一說,反倒換做徐福覺得不大好意思了。

  旁邊的內侍們已經驚呆了。

  丹砂有毒……有毒……那玩意兒煉丹會死人……會死人……

  將田味驅走以後,徐福本以為就此便可告一段落了。但他未曾想到沒幾日,那田味便又去求見嬴政了,這次倒是說他卜出結果來了。嬴政並未召見他,田味也不氣餒,反而安心在宮中住了起來。

  徐福頗有些哭笑不得,這人實在太過韌性了!

  難道說他誤會了田味,田味不過是一心追求長生不老的人,而並非有什麼企圖?

  不過就算如此,徐福也不打算讓他接近嬴政。方士,卜筮即可,他要去奉常寺都可以,但要宣揚長生不老,絕對不可!

  徐福冷眼旁觀幾日,見田味安分下來,便也不再將他放在心上了,回頭去繼續專注於胡亥的心理健康。

  秋季轉眼即逝。

  待到入冬後,徐福便極容易睏乏了,尤其是窩在暖融融的被子裡,他便不願起身。生活倒是漸漸跟混吃等死差不多。沒有煩惱,不愁吃喝,用的也都是好物。徐福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想起來……啊,幾年前,他似乎是想當國師的……這樣驕奢yín逸的生活過下去,他都險些忘記自己最初的想法了。

  再等等吧,沒幾年了……

  應當沒幾年,秦便能統一六國了。

  徐福想著想著就睡過去了。

  恍恍惚惚間,徐福望見嬴政又坐在殿中,跟前站了一人,對他道:“您辛苦打下這般功績,可傳千秋。難道您不希望長生不老,永遠執掌權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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