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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他們都睡得有些沉。
翌日,敲門聲驚醒了徐福和嬴政,侍從的聲音緊跟著從門外傳來,口中道:“有人來請先生一聚。”
徐福披上衣袍,走過去打開了門,“誰人?”
侍從身邊站了個不起眼的下人,那下人笑得五官都擠一塊兒去了,“小的乃是公子嘉派來的,特來請先生一聚。”
第206章
只請他去?不請嬴政?
徐福看了一眼那下人,因為徐福容貌太過出色的緣故,光是這樣被多瞧上兩眼,那下人便禁不住臉紅了,結結巴巴又重複了一遍,“公子請先生前往一聚。”
“你家公子只請我一人?”
下人乍然聽見這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不由得抬起頭看了徐福一眼,隨後又匆忙忙地低了下去,“是、是。請先生快些隨我去吧。”
徐福頓時覺得驚奇了。
公子嘉既然知曉他到了邯鄲,那沒道理不知道嬴政也來了,可他卻獨獨邀請自己前去。若按常理,公子嘉不是應該邀嬴政這個“舊識”前去才對嗎?
“先生?”見徐福久久不說話,那下人不由得出聲低低催促了一聲。下人表現得極為緊張,似乎生怕徐福不隨他前去一樣。
“桑中,你隨我前去。”徐福低聲道。
桑中毫不猶豫,立即跟了上來。
帶桑中去,也不過是擺個架勢而已,若那公子嘉當真心有不軌,他帶上再多的人都沒用。公子嘉只要稍稍聰明些,就知道現在哪怕徐福和嬴政身在邯鄲,也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三人很快出了客棧。
嬴政靠在床榻上等了半天都不見徐福回來,他不由起身推門出去,問一旁的侍從,“徐庶長呢?”
“隨那下人走了。”
“走了?”嬴政的臉色頓時一黑,“方才?”
“走了有一會兒了。”侍從小聲道。
嬴政心頭對那公子嘉頓時就不快了,辦的實在是蠢事!竟是差人來將徐福單獨請走。
“可有人跟上去?”
“除了桑中跟隨外,暗裡還差了人跟上去。”
嬴政的面色好看了兩分,但心情終究還是不虞,於是他吩咐那侍從,“時辰不早了,去將扶蘇與胡亥叫醒。”
侍從“啊”了一聲,苦著臉去了。
不一會兒,還未睡飽的胡亥和扶蘇便頂著亂蓬蓬的頭,被拎起來了。
扶蘇左右環顧,不見徐福身影,只見嬴政繃著臉,他不由得道:“父親呢?”
“隨人走了。”短短四個字,好大的怨氣。
扶蘇:……
·
馬車搖搖晃晃行了許久,像是半天都行不到盡頭,徐福在馬車中小憩了會兒,一覺醒來,那馬車才終於停住了。
桑中見他睜開雙眼,忙為徐福掀起了車簾。
徐福往外瞥了一眼,遲疑道:“……這是,趙王宮?”
桑中艱難地點了點頭,“應當是。”他面上帶著極為明顯的憂色。
“先生,馬車不能再往裡去了,勞煩先生隨我走上一段路了。”那下人,哦不,是那內侍衝著徐福躬身道,姿態倒是擺得極低,也不知是不是公子嘉提前囑咐過了。
徐福下了馬車,視線緊跟著寬闊了起來。他打量了一眼四周,果然是趙王宮。
看來公子嘉不如那燕國公子丹啊,不似他那樣擁有自己的府邸。
徐福隨著內侍緩緩往裡走去。
進了一個宮門口的時候,徐福遠遠地便瞧見一個身著錦衣華服,面容清麗的女子在宮人擁簇下,從一頭走向了另一頭。
內侍忙低下頭不敢看。
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頭,於是臨時改了道,緩緩走了過來。
女子見著徐福的面容,吃了一驚,隨即笑了笑,那笑容說不出的動人意味,“誒,這是哪家的少年?怎的進宮來了?倒是生得好相貌,我從前怎麼沒見過?”
女子的話可以說稍微有些輕佻了,但是旁邊的人半點異色也無,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徐福隱約能猜到,對方的身份地位,應該不低。
內侍低著頭,哆嗦道:“他、他是公子嘉的舊友。”
“噢,公子嘉啊……”女子語調微微拉長,有點兒意興闌珊的味道。她的目光在徐福臉龐上流轉了好一會兒。
徐福巍然不動,任由她打量。
女子收回目光,柔聲道:“閣下叫什麼?”
內侍道:“奴婢,奴婢也不知。”
女子橫了他一眼,那一眼頗有點嗔怒的味道,若是哪個被她這麼瞧上一眼,定然覺得心都蘇了,不管她說什麼,都奉為箴言了。
“閣下的名諱不能說嗎?”女子的目光落回到了徐福的身上,倒也不生氣,只是語氣略略失望。
徐福只冷淡地看著她,依舊不說話。
女子驚異地道:“莫非是閣下先天不足?罷了,你們去吧。”女子揮了揮手,令一旁的宮女扶住自己,這才又款款離去了。
徐福回頭瞥了一眼,瞥見了桑中緊緊繃著的臉。
“別緊張。”徐福低聲提醒他。
桑中低下頭斂起了臉上的表情,再抬起頭來時便已經如常了。桑中也知道自己有些過於緊張了。
但是牽涉到先生,如何能不緊張?
待那女子走遠了,內侍才抬起了頭,“先生,請。”說著便繼續帶路了。
但徐福卻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眼底一閃即逝的輕蔑和不齒。
徐福心中對那女子有了個模糊的想法,但是又不敢確定。
一路上他們只遇見了些宮人,其他人倒是未再遇見了。內侍領著徐福到了一小院外,然後與門口的守衛低語了幾句。守衛讓開了路,徐福這才隨著內侍進門去了。
身為趙國的前太子,曾經的趙國王后之子,如今卻是獨居一小院,說起來還真有些寒酸。
內侍將徐福送到了門外,便頓住腳不動了。
有人從裡面將門打開了,徐福一眼就看見了公子嘉的身影。公子嘉跽坐在桌案前,桌案之上擺著一八卦盤,盤中丟著幾枚錢幣。
公子嘉聽見了腳步聲,低聲道:“請教先生,此物如何使?”
桑中不自覺地在後面皺了皺眉。公子嘉這般做派,總讓他說不出的不滿。這行為,像是刻意在學先生一般。
徐福漠然地瞥了一眼,“無法可施。”
“先生何出此言?”公子嘉站起身來,滿面失望。
徐福卻是懶得說了。
硬要他說的話,這八卦盤,包括八卦盤中的錢幣,還有盤上印的字符紋理都有毛病,一項項,他說著都嫌麻煩。
公子嘉這桌案上擺的,就是個極其拙劣的仿品,連他八卦盤的半分靈韻都沒有。
不過……
徐福暗暗皺眉,其中有一枚錢幣,瞧上去似乎有些奇怪。究竟哪裡奇怪,徐福一時間倒也說不出來。
見徐福不語,公子嘉身後的侍從表露出了怒色。
徐福心中覺得好笑。公子嘉玩這麼一出,就是為了故意威懾他一下?實在是個玩笑。公子嘉哪及嬴政半分?自己在嬴政身邊什麼樣的沒見過?公子嘉以為這樣便能震懾住自己?他是將他自己看得太高,還是將他徐福看得太低?
“嘉對八卦盤興趣濃厚,只可惜沒有半點天分,身邊也沒有先生這樣厲害的人物。”公子嘉嘆了口氣,請徐福落座。
徐福卻並未坐下來,他將這個屋子打量了一眼,問道:“我在路上遇見一女子,身份似乎不低,言語肆意,那是何人?”
公子嘉招手讓那內侍進來問了兩句,隨後嘆了口氣,臉上似笑似怒,諷刺道:“那便是倡後了。”
徐福心中的猜測被坐實了。
之前徐福不敢確認,就是因為那女子瞧上去年紀可不大。不過此時想一想,倡後也應該是如此的。能以倡jì之身入了趙王的後宮,還能將前王后給擠下位,自己不僅深受趙王寵愛,還順帶扶了兒子一把,讓趙王立其子公子遷為太子,讓公子嘉被送往秦國為質。
個中手段,可見一斑。
方才那女子,舉手投足韻味頗豐。
趙王宮中,也只有倡後如此了。
不過令徐福微微膈應的是,倡後說話竟是那樣肆意輕佻。
公子嘉見徐福面色冰冷久久不語,嘆道:“先生勿要介懷,她本性如此。見了年少俊美的人物,便心生好感。自我父王重病後,她在宮中便絲毫不作掩飾了。”
徐福暗道,公子嘉這話說得應當都算委婉的了。
公子嘉咬咬牙,一臉忍著羞恥的模樣,道:“這也就罷了,但她卻是……卻是與那春平君公然來往,二人合謀欲置我於死地。”
徐福對倡後與誰通jian的關注度並不大,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公子嘉的模樣。
變了。
這公子嘉不僅變了,而且變化還頗大。想一想他到秦國時,還帶了點兒青澀,雖然有些小心機,但實際上還很稚嫩。這回了趙國才多久,便能將情緒掩藏得極好了,演戲也是隨手拈來了。
公子嘉演給他做什麼呢?
難不成還指望自己用色誘術幫他把倡後給搞定?腦子裡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徐福都覺得好笑極了。公子嘉不至於這樣蠢吧?
徐福在桌案前跽坐下來,粗暴地岔開了公子嘉的話題,“為何只邀我一人前來?”
公子嘉臉上的表情僵了僵,沒想到徐福全然不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畢竟身份的緣故,出入趙王宮還是不大適宜。”公子嘉勉強笑了笑。
哦,沒說實話。徐福只瞥了他一眼,就立刻在心底下了定論。
公子嘉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罷了,我與先生說個實話吧。秦王威勢懾人,從前我以為秦王還能記得過去情誼,待我寬和些,但後來卻發現秦王心中並無半點情誼。於是如今……我是畏懼秦王的……”
這回倒是實話了,但是徐福覺得他實在是太老實了些,突然間說得這麼直白,公子嘉動的是什麼念頭?
“秦王這般冷漠……我連見都不敢見他……”公子嘉苦笑。
徐福冷眼看著公子嘉演戲。
哦,公子嘉還在玩當初那一套呢,隱晦又婉轉地告訴他,當初公子嘉和嬴政確實是有過情誼的,只是秦王這人鐵石心腸,愛以威勢懾人,所以現在公子嘉心灰意冷,不敢與秦王接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