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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福沒有說話,只冷冷地看著對方。

  總歸對方也是燕國公子,他總不能直接斥責對方,我瞧不上你,你別想那麼多吧。

  公子丘接受著徐福的目光,他還將這理解為了,是徐福在審視衡量他的目光。公子丘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心道他的模樣自是比不上對方的,但他長得也並不差了,何況他是燕王的兒子,日後或許會繼承燕國的,到那時,便如秦王那樣寵愛他,又有何妨?

  兩人誰都不開口,馬車內陡然間安靜了起來。

  徐福暗自皺眉,出聲道:“公子為何會生出此意?”

  “我能給國師想要的,國師也能給我想的,你我二人再合適不過。”他頓了頓,湊近了附在徐福耳旁道,“若有一日,我定然也如魏王那般,封國師為君。”

  到那時,手中掌的可就是切切實實的權利。

  足夠他在燕國成為人上人,活得無比暢快了。

  這樣的條件,對方還能不動心?他和秦王不同,秦王此人殘暴且以國為先,未來秦王可不會捨得賜以他君爵的位置。而自己卻能啊!

  公子丘在心中已經篤定了徐福的反應。

  徐福將公子丘的表情皆收入眼底,差不多也猜全了公子丘的心思。

  公子丘是想要燕王的位置吧,他應該出身不高,雖得燕王喜歡,但也並非燕王最優秀的兒子,他察覺到燕王不會立他為太子,所以自己的出現,便成為了打破平衡的關鍵。他看出了燕王對自己的重視,也看中了自己身上的本事。連燕王都忍不住心動的人,公子丘豈會不心動?公子丘其他燕國公子不同,其他燕國公子還著眼於小事上的時候,公子丘便捨得放下架子,主動與自己結交了。

  哦,甚至連自薦枕席都厚著臉皮上了。

  這樣能屈能伸的男人,若是少了個太子丹,他必然能成事。

  但他和太子丹相比,一個又應當是太過會鑽營,另一個才是真正將心力都放到家國之事上。

  如此一看,燕王的兒子們,還真沒幾個好的。也就一個太子丹拉出來還能勉強瞧一瞧。徐福想不明白,燕王還有什麼可自豪的?或許在他眼裡,他的兒子個個都出色優秀吧,若是給自己做個情人,那還是自己走大運了。

  “聽聞國師是姬丹請回來的?”見徐福根本沒有搭理他,公子丘也不生氣,轉而問起了這樣一句話。

  哦,改變策略了,試圖激起自己內心對姬丹的不快了?

  徐福配合地皺了皺眉。

  公子丘面露驚訝之色,道:“難道國師瞧上了姬丹?”

  徐福突然間有了一種置身男頻後宮文中的感覺,只是任自己挑選的對象,是男性。

  徐福的眼中飛快地閃過厭憎之色,當然,是做給公子丘看的。

  公子丘自以為敏銳地發現了徐福的情緒,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心中笑意,道:“是我猜錯了,國師怎麼會瞧上姬丹呢?且不說姬丹姬妾成群,在來時的路上,他應當惹得國師不快了吧?”

  徐福裝作極為不耐地打斷了他,“??不必說了,我的確對姬丹無意,但公子若要我應下來,怕是還欠缺一些誠意。”

  “什麼誠意?”公子丘雙眼微亮,立即來了精神。在他看來,只要徐福鬆了口,那麼之後的事情就是一路順利了。

  徐福湊在他耳旁,低聲說了些話。

  公子丘面頰微紅,強自靜下心來,聽完了徐福口中的話,越聽公子丘的臉色便越發驚心,“??這,這。”

  “怎麼?不敢?”徐福掀了掀眼皮,冷淡的目光中還帶了幾分輕視。

  公子丘咬了咬牙,面上閃過種種情緒,最後定格在了堅定之色上,“自然是敢的,國師便是要我如此獻上誠意嗎?”

  “不錯。”

  心中目的明確的人,又怎麼會糾結上許久呢?公子丘心中激烈掙扎的也不過是,擔憂之後自己是否會受到牽連罷了。他笑道:“國師定要記得今日之言。”想到未來的事都能順利發生。公子丘的呼吸都不由得粗重了兩分。

  “自然會記得。”徐福說完就閉上了眼。

  他指使了公子丘做什麼呢?欲望、權利可以讓一個人與自己為敵,也可以讓那個人變成自己的盟友。公子丘想要奪得太子丹的東西,就必然要將太子丹扳倒才行。徐福將自己之前告知燕王的箴言說了出來,讓公子丘幫助自己動一些手腳,將這個禍指向太子丹,逼得燕王不得不棄掉太子丹。

  公子丘當然不敢對太子丹下手,但是有了徐福從旁協助,他登時就有了膽量,心底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兒,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公子丘怎麼會放過呢?

  徐福也不擔心公子丘是在騙自己。因為人的面相不會說謊。徐福看見他的那張臉,就立即看穿了他整個人。

  想到這裡,徐福也能理解為什麼燕王會對自己心存畏懼了。

  誰都不成為那個被自己看穿的人吧。

  徐福擺出了小憩的姿態,公子丘當然也不好再擾了他,只得默默閉了嘴。

  公子丘一路將人送到了府門口,然後才下馬車帶著隨從離去。

  徐福一抬頭,卻正對上了姬丹的目光。他竟然在門口?那不是看見公子丘從馬車上下去了?

  姬丹看了一眼公子丘離去的方向,面色稍冷,道:“國師何必與這等人相交。”

  姬丹竟是這般瞧不起公子丘麼?徐福故作不解,反駁道:“你們都是燕王之子,堂堂燕國公子,何為這等人?莫非你不喜這位兄弟?”

  姬丹面色稍緩,總算瞧上去沒有剛才那樣氣勢咄咄了,“公子丘善鑽營,他的母氏低賤,將他教得品行低劣不堪,這等人,不過有個燕國公子的名頭,但他卻沒燕國公子的品性,自然不能與之相交。”

  公子丘的確是善鑽營,但還遠沒到姬丹所說的地步吧……

  頂多就是心思手段不比旁人磊落。

  但這有何妨?

  徐福微微皺眉,當即出聲駁斥道:“出身豈是他能選擇的?”若都要論出身,嬴政的出身也算不得好。沒有好的出身,若是不為自己鑽營,又如何能活得更好?“有什麼樣的母親,便武斷說他的品行低劣不看,不配為燕國公子。閣下真是教我好生見識了一番。”徐福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繞過他走進了府門。

  下人們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忙徐福引進去了。

  姬丹被徐福噎得說不上話來。

  若是平時,換作他人,他定然能疾言厲色地反駁,但是面對徐君房的時候,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姬丹頭疼地揉了揉額角。而且他竟然還會有種慌張無措的感覺。他本能地不想從對方口中聽到駁斥的話。

  子丘都能得到他的讚賞?為何反倒自己越發不招他喜歡了?

  姬丹百思不得其解,一邊轉身跨進府門,一邊在他心中越發覺得公子丘會鑽營了。

  不然又怎麼能平白討得徐君房的好感呢?

  徐福用飯食時,姬丹自然同他坐到了一起。

  只是因為剛才在府門口的對話實在不愉快,所以二人之間的氣氛尷尬得緊。徐福用過飯食後,便迅速回到了屋中。

  入夜後,徐福剛剛入睡,窗紙上黑影晃動,夾雜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徐福睜開眼看去,因為一時沒有防備,還險些被嚇了一跳。

  總不會是李信吧?

  徐福想到這一茬,卻又立即自己否認了。若是李信的話,他就不會這樣在外面駐足在窗紙上留下黑影了。徐福起身,手中抓緊了利刃,然後起身走到門邊,低聲道:“誰在外面?”問出聲的那一刻,徐福抓緊了手中的利刃。

  “……國師還未睡嗎?”外面卻是傳來了姬丹的聲音。

  徐福這才鬆了一口氣,心頭緊跟著升起的是一陣不快。若非姬丹在外姿態鬼祟,他又怎麼會醒來?徐福打開了屋門,冷著臉,“公子丹有何事?”

  姬丹面上閃過尷尬之色,“……只是前來瞧一瞧國師。”

  “是嗎?”徐福站在門內將姬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姬丹的眸光閃動,啞聲道:“國師早些安寢吧,我這便回去了。”

  “去吧。”徐福巴不得他快些走,姬丹站在這裡,平白擾了自己的清夢。

  姬丹轉身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過身來,與徐福道:“我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似有大事要發生一般,本想請國師為我卜上一卦,突地想起國師心力耗盡,如今便只得作罷。”

  徐福將他面上的神色收入眼底,暗暗道。沒錯啊,的確就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啊……你爹要打秦國了啊!但不會讓他打啊,而且我還要把你給坑了啊!

  這些話姬丹自然是聽不見的,他話說完後,也沒指望等到徐福回答,當即便離開了,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昏暗的燭火微光中。

  徐福在心底輕嗤一聲,關上了門。

  他可以很確定,姬丹根本就不是想要來找他卜筮的。什麼有大事要發生,那都是姬丹自己說出來的藉口託詞。姬丹之所以會半夜摸到他的屋外,恐怕是試探居多。不知是燕王的命令,還是姬丹自己的意思。

  如今徐福已經看過了行軍計劃,燕國會對他仍舊保有提防,正常得很。

  徐福自己都未放在心上。

  他早就與李信約定好,最近這段時日都先不要見面了,李信若是還蠢到不知所謂,大剌剌地跑來,那徐福也可以放李信去死了。他從前雖然欣賞李信,也很想為嬴政留下這樣的將才,但是這不代表徐福會放任對方來禍害自己。

  徐福將門窗都關緊,睡到床榻上之後,徐福將被子往上拉了拉,這才覺得舒服了很多,他口中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喟嘆,緊接著閉眼睡去。

  許是太久未見嬴政的緣故,朦朧中,徐福發覺自己入夢了。

  他見到了嬴政。

  和從前夢到的那些片段都不太相同。

  這一次他仿佛走馬觀花一般,看著幼年的嬴政在趙國與趙姬相依為命;他看見了公子嘉高傲地從嬴政跟前走過,兩人半分交集都算不上;他還看見嬴政因母親偏心情人而傷心暴怒;他看見嫪毐謀反,嬴政受傷……到了後來,他看見嬴政暴怒之下摔死了趙姬與嫪毐的兒子;他看見嬴政姬妾成群,鄭妃病死王宮,胡姬盛寵一日勝過一日……

  他看見扶蘇長大。

  他看見胡亥也跟著長大。

  扶蘇溫潤爾雅,身為秦王的兒子,卻是長出了難得的溫順良善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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