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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都沒想到這樣輕易便過了,於是忙對那人道了謝,駕著馬車便要往林子去。

  徐福往那行人中間掃了掃,卻見著了幾個並未打扮成這副模樣的人。

  那是幾個年老衰弱的婦人,被夾在中間,帶向了不遠處的空地上。

  有的人已經先前往那空地,架火,擺鼎,圍著圈兒跳舞。

  “這是什麼?”徐福從未見過這樣的習俗,不由得問道。

  龍陽君倒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低聲道:“有一習俗,在農耕地極為常見。那便是‘吃母’。”

  “吃母?”徐福臉色微變,“這些人要吃掉他們的母親?”

  龍陽君卻是搖了搖頭,“並非如此,吃母,乃是將母親身上的農事經驗利用特殊的巫術轉至子孫身上,這樣才能耕好地。”

  又是巫術?

  “那這巫術是如何使的?”

  龍陽君搖頭,“我也不知,只是曾聽見這般傳聞罷了。”

  他話音剛落下,便見一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到那火堆旁,將那幾名年老的婦人推到了火堆之中,那幾名婦人竟然連慘叫也未發出。徐福臉色一變,抓著馬車的邊緣便要跳出去。蒹葭和桑中也是臉色大變,但他們更要保護住徐福的安危,所以全然不敢輕舉妄動。

  龍陽君厲聲道:“使臣想要做什麼?同情她們嗎?”

  李斯同樣面色難看,但卻也不得不出於理智,道:“一地習俗通常流傳多年,這地的百姓會維護他們的習俗,哪怕這個習俗再荒誕。一旦有人觸碰,便會遭到人群起而攻之。”

  徐福清楚這一點。

  他也自認並非聖母。

  但是看著婦人在跟前被烈火灼燒,卻出於習俗的原因,還要死死地忍住慘叫聲,何等痛苦!又何等愚昧!她們的靈魂難道不會發出嘶喊聲嗎?這些人真的就能眼睜睜看著昔日家人,於火中被燒死嗎?

  而此時那高大的男子,或許便是巫師之類的人物,他高舉著手杖,從那些婦人頭上挨個拍打而過,之後點在周圍人的頭上,大約便是傳承之意了。

  但是……這他媽什麼鬼一樣的傳承方法啊?

  難道他們以為烈火可以將婦人們的靈魂灼燒出來,最後由手杖抽走,再給予這些後代子孫嗎?

  這些子孫是如何忍得住痛苦的?

  那一瞬間,徐福的腦中閃過了無數的思緒。

  就將這一次也當做是修行吧……

  徐福暗暗道。

  “我與龍陽君打個賭。”

  “什麼賭?”龍陽君微微皺眉,難不成使臣還不死心?

  “我便賭……我能改變他們的習俗!並且讓他們百年,千年,都不再用此習俗!”徐福遙遙一指,目光凜然,與龍陽君對視。

  “如何改變?”龍陽君便理智多了,何況這等小事,值得使臣如此嗎?

  “你且看著。”徐福也不再多言,直接越過了桑中和蒹葭二人,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朝那方走去,李斯驚了一跳,忙跟著下了車,桑中和蒹葭更是直接奔了上去。

  龍陽君揉了揉額角,“真不知道,這秦國來的使臣,是當真膽大,還是有資本膽大……”說罷,他倒也沒有獨善其身,而是跟著跳下了車。

  這頭的動靜引起了那邊人的注意。

  圍住火堆的一群人,立時便轉過頭來,虎視眈眈地緊緊盯著徐福。

  “你們還要做什麼?”原先給他們指路那人,冷聲問道。就好像徐福一行人,入侵了他們的地盤,令他們瞬間緊張了起來。

  桑中和蒹葭則是面色更冷地看了回去。

  桑中和蒹葭身上氣勢明顯強盛了不少,那人不由得往後退了退,但是卻抓緊了手中的鐮刀。

  徐福掃了一眼在火堆中倒下的婦人,突然指著她們大喊了一聲,“糟了!你們快看!還不快將人挪出來……”

  那群人卻不為所動,冷聲問道:“你想做什麼?走開!”

  徐福朝桑中和蒹葭使了個眼色,隨後便又扮演起了自己的神棍,“你們可是為了讓以後的耕種更為順利?收成更好?”

  那群人依舊警惕且冷漠地瞪著他,動也不動。

  “你們還看不出嗎?如今你們這樣做,只會令你們的收成,越來越糟……幾年之後,連一頓飽飯也吃不上……”

  “胡說八道!”那高大男子站出來,高聲反駁徐福的話。

  徐福看也不看他,轉而問道:“是從去年開始的吧……去年良田荒蕪,缺水厲害,收成減少,賦稅卻重,你們是不是十分慌亂?這才採用祖上流傳下來的習俗,決心如此為之,以換來年平順,收成大好,是嗎?”

  “說,是不是!”徐福的語氣陡然一轉,厲聲問道。

  第77章

  對於橫的人,你就得比他更橫才行。

  徐福性格從來不就軟,所以他相當橫得起來。

  面前的人便被他的氣勢鎮住,統統朝後退了退,就在這期間,桑中和蒹葭已經上前,將火中的婦人救了出來。只是她們身上還吞吐著火舌,兩人當機立斷脫下外套奮力去扑打著身上的火苗。

  巫師見狀,尖叫道:“你們幹什麼?快阻止他們!這些人……這些人死了是要下地獄的!你們破壞了祭祀!你們破壞了儀式!你們破壞了整個村莊的生命!”

  說得比他忽悠人還誇張呢……徐福心中暗自嘲諷。

  他這才聽出來,那身形高大的巫師,並不是男子,而是女子,只是她的聲音太過沙啞,才會給人造成錯覺。

  龍陽君也從徐福的身後走了出來,他還是作女子打扮,因為身材高大,瞧上去與那巫師倒是有幾分相似之感。

  那巫師怔了怔,對上龍陽君那張臉,爾後高聲叫囂著:“把這些人都用巫術祭神!”

  “除非你們想死!”徐福轉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陡然拔高聲音,厲聲將他們喝止住了。

  此時金烏當頭,陽光正烈,若不是這邊有一片林子,桑中和蒹葭就是費了老勁兒,也不可能將火全部撲滅。

  婦人們身上的火被撲滅之後,便呆呆地躺在地上,嗓子依舊像是被用力掐著一樣,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徐福只能瞥見婦人們微微抖動的身影。

  徐福差不多能猜到為什麼她們會這樣。

  看他們的反應就知道,古時流傳下來的習俗,已經對他們荼毒太深,他們對這樣的習俗深信不疑,深信通過“吃母”的儀式,就能夠得到來自氏族老一輩婦人的傳承,哪怕是乾旱或大雨而造成的收成不好,也能順利解決了。這樣的盲目崇拜與信任,不僅將這些子孫後代變得愚昧了,就連這些婦人也變得愚昧了,她們被烈火灼燒時,甚至不敢叫喊出聲來,應該是擔心自己發出喊聲,會是對神靈的不敬,會表現得如同反抗這個儀式,那麼儀式就會遭到破壞。

  她們心中未必沒有悲傷和恐懼,但她們更懷著犧牲自我,獻給氏族的心情,一言不發地被推入烈火。

  這樣的事,哪怕是在上輩子一些落後的地區,也並不少見。

  她們的思維是愚昧的,根本不會有半點反抗的心思。

  可這樣真的有用嗎?徐福嗜之以鼻。

  他自稱神棍,但他都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巫術”。

  那巫師藏頭露尾,將自己裹在黑袍之中,徐福一看就不由心生不快。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徐福也沒打算對人家怎麼樣。巫師也就是個盲目從眾者,因為有了這個儀式的存在,所以才有了一代代巫師的存在。要真正論起來害死人的,這裡一個人也不乾淨。

  這些人死不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儀式流傳下去才會害死更多的人。

  若是因為婦人年老體衰了,便殺死她,總有一日,這些人會吃大虧!

  ……

  徐福收起思緒,面容冰冷,目光如炬,“這個儀式根本就是無效的!”

  徐福張嘴就說這麼一句話,龍陽君在其後暗自搖頭,這樣是不行的,這樣根本說服不了這些人,反而會因為語氣強硬,觸及到他們的信仰,甚至直接引起這些人暴動,也不無可能。

  “你胡說什麼?外鄉人,跑到我們這裡來胡說什麼?滾開!滾!”有人忍不住抓著手中的鐮刀,衝上前來,伸手就要去推徐福。

  李斯眼疾手快,將徐福往後拉了拉,額上隱隱冒出了些汗珠來。

  誰都可以對付,誰都好對付,卻獨獨這些人最難對付,也無從對付。

  徐福巍然不懼,淡淡道:“這個儀式,有一個地方,錯了……”他當然不會蠢到將整個儀式全盤否決,就算要否決,那也要建立在這些人被他忽悠住了的基礎上,如果開口就否決人家的習俗、傳統,這不是找罵,根本就是在找死。

  那人握了握手中的鐮刀,頓住了步子,“……你、你說,哪裡錯了?”

  他們並不願意去懷疑流傳下來的習俗,但是他們會不自覺地去想,這個儀式的確沒有帶來變化,那會不會是習俗在流傳的過程中,不小心傳錯了一節呢?眼前的少年,瞧上去也是富貴人家,總不至於……總不至於故意哄騙他們吧……

  只要有一個人腦子裡微微動搖了,那麼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動搖。

  哪一節出錯,至少說明這個習俗並不是錯誤的,只是中間有一節出錯了而已……

  相比之下,這個說法當然更讓人容易接受。

  “她的巫術施展得不對。”

  那巫師聞言,還不等其他人說什麼,就已經暴跳如雷了,指著秦溪的臉,破口大罵,因為夾雜了太多口音和方言,徐福也聽不明白,正好,也就不用為此生氣了。

  徐福看也沒看她一眼。

  此時,他在咸陽宮中翻出來瞧的什麼巫蠱術,便在此時派上用場了。

  “這個儀式,我也曾有緣見過。但他們與爾等施展巫術的方式全然不同。爾等只知舞蹈,卻不知儀式之中需要重要的容器,唯有以容器為承載,巫力才能通過容器得以呈現,之後才能喚來神靈,滿足我等所求之事。”這裡徐福的用詞也很微妙,他念到“我等”時,便刻意加重了一些語氣,這是通過語言無形中的力量,帶給這些人一種,他與他們站在一起的錯覺。

  握著鐮刀的人果然稍微放鬆了肢體。

  這已經是對方在動搖的一個信息了。

  “呵,我的手杖不就是傳遞巫力的容器嗎?”那巫師冷笑一聲,高舉起手中的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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