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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好了?”見徐福陡然直起腰來,嬴政就知道他應當是決定好了。

  徐福點頭,將名字一一報上來,嬴政全無質疑,連命身邊的內侍記下,“將名字傳回奉常寺去,命他們早做準備。”

  內侍點頭稱喏,雙手捧著竹簡就出去了。

  這麼快?徐福免不了心中訝異。難道秦始皇對自己已經信任到這種地步了嗎?都不需再多斟酌一下?

  徐福雖然從前不太了解,但後來也從古籍中得知,秦時尚且還沒有過年除夕之類的說法,這時只有一個類似春節的節日,那便是蜡祭,每年年終的祭祀活動。

  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

  此時民間多信奉天地鬼神,大家為了來年能有個好收成,其餘人為了來年能有個好運,他們便舉行祭祀之禮答謝神靈。

  蜡祭在諸國都是極受重視的,這日民間要祭祀,身為秦王的嬴政自然也要舉行祭祀。

  如此規模的大典,秦始皇就不用再多斟酌一下?徐福心中疑慮,但隨即想到,自古多疑皆帝王,像秦始皇這樣的人物能給予他如此深厚的信任,他不應該覺得疑慮,而是應該覺得倍加欣喜才對。

  第二日,這些人的名字便被傳回了奉常寺中。

  蘇邑接到王令時,還愣了許久,身旁同僚自然連忙對他恭賀有加。

  能在蜡祭上露臉,得王上青睞,可比留在奉常寺中難見秦王一面要好太多!這樣的運氣,是他們羨慕也羨慕不來的。他們縱然有人靠著家世背景能在奉常寺中謀一官職,但畢竟無法再走上更高的位置了,要升官,還是要能入王上的眼才行。

  這邊蘇邑出了風頭,那邊王柳便遭人背地裡嗤笑了。

  曾經王柳認為他不過幾年便能做太卜令,也能出現在蜡祭上,享他人艷羨的目光。誰知現在連蘇邑這等新人都能參與蜡祭了,他卻失了王上的心,以後想要出頭,可不是一點半點的難了。

  王柳沉著臉在奉常寺里走來走去,倒是憋住了沒發作,而蘇邑已經忙不迭地來到了徐福身邊,與徐福報個喜訊了。

  徐福向來不是愛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聽蘇邑一說,他當即就道:“王上令我推舉人選,恰好你的名字在人選之列,我便添上去了。”

  蘇邑微微瞪眼,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竟是……竟是如此。實在多謝。”

  “沒什麼好謝的,我為此次蜡祭太卜,必然還要與你多多配合,平日我們在奉常寺十分熟稔,正好防止到了蜡祭禮上出了紕漏。”

  蘇邑點了點頭,也不再說感謝的話,但他默默地將徐福這個名字又往心底更深的地方塞了塞。

  徐福大度,他不能比之。

  唯有一片赤心,願能助得他。

  徐福不知道自己隨意一個舉動,就將古人鬧得快要對自己“以身相許”了。他忙得腳不沾地,翻看古籍,了解蜡祭之禮,緊接著,便是占卜。

  蜡祭之日選定在哪一天,這是太卜必須慎重選擇的日子。

  徐福手下連同王柳在內,共有五名太卜,他們聚於一堂,請龜甲來占卜,徐福冷著一張臉坐在那裡,也不動手。

  他實在不習慣與眾人合力占卜。

  每個人的思維和想法都不一樣,更何況有些人的占卜方式也不一樣,又怎麼能合力占卜呢?出來的結果又如何能准呢?人力而為的痕跡太重,反而失了靈。怪不得奉常寺總是卜不出來個什麼東西了。

  王柳注意到徐福並無動作,忍不住問:“徐太卜為何不動?”

  “我們分開來占卜,如何?”徐福忍不住道。

  王柳倒是習慣了徐福獨特的方式。

  其餘人卻是愣了愣,“如何分開?”

  “各呈一個結果與我,不必再商量出一個共同的結果來,不必互相干擾。”

  其餘人雖然心有不解,但又無法反駁徐福的話,畢竟徐福如今是太卜令,有王柳這個與徐福作對沒好下場的例子在先,他們倒是不敢輕易來捋徐福的毛了。

  “那……那便如此吧。”其中一人先出聲道,剩下三人也就不再言語,獨自卜筮起來。

  徐福微微揚眉,問王柳:“今日王太卜不焚香沐浴了?”

  王柳面色尷尬,“已經、已經做過了……”

  哦,原來還是沒忘記啊。再看其他人也是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看來這個時代所有人在占卜之前都會焚香沐浴一番。

  果真與他所接受到的知識是有所不同的。

  之前他以為自己要一力主持始皇加冠禮的時候,他便刻意焚香沐浴了,加冠是鄭重之事,告天地,告神明,告先靈,所以他才做了如此舉動。蜡祭那日,他肯定也是要焚香沐浴的。

  徐福把玩著手中的龜甲,取來火盆,慢悠悠地進行占卜。

  那四人原本正全神貫注忙於自己手中的占卜,如今見了徐福怪異的方式,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們很想出聲提醒徐福,你這樣是不對的,這樣是違背規矩的,這樣是會觸怒先靈的,這樣占卜怎能准……

  四人忍了半晌,實在忍不了了,“徐太卜用龜甲占卜怎能如此?”

  徐福抽出木條放置一旁,吹了吹龜甲,而後伸手輕觸,頭也不抬,全然不在意地反問道:“哦?那你們認為應如何?”

  四人心頭不快,其中一人帶頭道:“徐太卜師從何處?怎的占卜如此沒頭沒尾?這樣豈能準確?”

  這幾人甚至懷疑起當初王柳輸給徐福的原因來了,因為在他們看來,徐福的方式簡直就是荒謬,絲毫不誠心,如何又能從先靈處求得結果呢?

  徐福當初怎麼把王柳堵回去的,今日要將他們四人堵回去,自然也輕易得很。

  徐福摩挲了龜甲一番,口中淡淡道:“貿然問別人師從何處,是冒犯。我的占卜之術在你們瞧來,覺得沒頭沒尾,不能準確,那不過是你們自身本事不足,瞧不出我個中精妙罷了。”

  有三人聽過話後,微微猶豫了。

  徐太卜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

  王柳都輸給他了,那徐太卜必然是有幾分本事的,不然在王上的親自裁決之下,徐太卜又怎麼可能毫無本事,便能騙得王上,將王柳擊潰?也許,說不準……真是他們自身不足。

  但唯有一人還保持著清醒,並未為徐福的話所動,那人不甘道:“那敢問徐太卜如此短短時間之內,可卜出什麼來了?”那人雖然掩飾得很好,但畢竟年輕氣盛,眼底有著掩不住的嫉妒與不甘。

  徐福只瞥了他一眼,便知道這人應該也是與王柳當初一樣,並不服氣自己做了太卜令。初時因為王柳敗退的原因,還肯忍一忍,只是到了現在,見到他的占卜之術,便心生不屑,忍不住發泄心中怨憤了。

  他語氣如此不客氣,這是想要從他身上挑刺啊!

  徐福不由得想到當初王柳勝券在握地與他立下賭約時。

  又一不自量力之人……

  徐福揚起頭來,表情鬆快,“你要與我比試?”

  那人雙眼微亮,顯然就等著徐福這句話呢。

  “好,我與徐太卜各得一結果,不管王上選用誰的,屆時我們都能觀得誰選的日子,更為合宜。”那人揚了揚下巴,壓抑過久之後一朝釋放出來,便顯得十分意氣風發,與王柳當初又有什麼兩樣?都自信滿滿。

  “可以。”徐福鎮定自若地應了戰。

  說完他命人取來竹簡,抓著筆刀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占卜結果,那人見徐福已經動手,心中微微慌亂,連忙低頭又繼續做自己的。另外三人都是人精,對視一眼,知道徐福和這人之間要挑起麻煩來,他們不欲沾身,更何況他們向來滿足於做個普通的太卜便足矣,現在也是一樣,於是就齊齊撒手不管了。

  待到那人滿頭大汗地卜完卦,徐福都已經刻好結果了,徐福合上竹簡,擱到一邊,“如何?”

  那人連忙也取來竹簡開始刻字。

  “何時能完成?”徐福問。

  那人認為徐福故意催促他,於是心中積著怒氣,沉聲道:“明日吧。”

  徐福其實原本也只是隨口一問罷了,畢竟他如今是太卜令,最後這些結果是要呈到他手裡來,再一同上交給嬴政的。

  徐福點頭起身,“那你便結束之後再交到我這裡來吧。”

  那人卻是突然出聲叫住了徐福,“徐太卜,慢著!”

  “怎麼?”徐福頓住腳步,回過頭來。

  那人咬咬牙,鼓起勇氣道:“我將竹簡交於徐太卜,可若是徐太卜對我的竹簡做了改動……”

  徐福心中嗤笑不已,心道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人家倍加小心,他也不可能斥責人家。

  “若是不放心,明日內侍前來奉常寺時,你便自己將竹簡交於內侍,如何?”

  內侍乃秦王身邊的人,定然不會出錯了。

  那人鬆了一口氣,這才笑道:“多謝徐太卜。”

  徐福抓起自己的竹簡轉身離開。

  這一日忙完過後,徐福便又被內侍接著回到了王宮之中。

  嬴政未歸,徐福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秦王事務繁忙,若是天天有閒心那才奇怪呢。只是等到了天黑時分,也是徐福獨自用了晚膳,徐福便覺得有些不對了。

  今日倒是不用徐福再詢問,已經有內侍主動上前來,朝徐福道:“王上今日出城去了,命我等告知先生,不必等王上歸來。”

  徐福想了想,其實他平日裡也沒等過秦始皇啊。

  不知道秦始皇好好的,出城去做什麼了?

  當夜,徐福洗漱過後,便獨自享受了一回,沒有秦王,也能睡秦王那張床的尊貴待遇。

  醒來之後,依舊不見嬴政身影,倒是扶蘇進了寢宮來,懨懨地問徐福:“徐先生與父王近日怎的都忙了起來?扶蘇連人也見不著了。”

  徐福勾了勾唇,笑著指了指那宮女懷中咿咿呀呀的胡亥,“那不是人嗎?”

  扶蘇暗自癟嘴,道:“幼弟並不可愛,入夜常常哭泣,鬧得扶蘇也難以入睡。”

  徐福摸了摸他的頭,“那公子求一求你父王,將你們分開?”

  扶蘇眼裡閃過一道光,嘴上卻是又不鬆口了,“那……那還是算了吧,父王會生氣的。扶蘇一定能好好照顧幼弟的。”

  徐福總覺得扶蘇小小年紀太精了些,不過終歸又不是他的兒子,他操心那麼多做什麼?身為秦始皇的兒子,早慧一點好像也並沒什麼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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