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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國百姓一直生活富足,所以歷任秦王都將民心抓得極穩,這或許也是後來秦國能夠毫無後顧之憂,征戰六國的基礎。

  如今秦國內有百姓凍死,還是在嬴政早在徐福提醒下,準備充足的時候發生了。

  嬴政如何能不怒?

  原本以為秦國大權已被他牢牢掌握於手中,如今卻令嬴政感覺到失去掌控,心中免不了積著火氣。這個時候的嬴政畢竟還不是多年後那個統一六國,身邊齊聚能人賢士的秦始皇。

  徐福聽完後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常對人說,你有一禍,但也不是沒有補救的機會。

  只是如今人命沒了,又何從補救?什麼機會都沒了。徐福不自覺地嘆了一聲。

  向徐福說出來之後,嬴政的情緒倒也慢慢平靜了不少,“寡人已經又令人前往處理了,之前負責的官員,寡人定讓他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嬴政說這話的時候面無表情,不過與他相處多日,徐福差不多已經猜到背後陽奉陰違的人,會死得多麼悽慘了。

  秦國的刑罰可是出了名的嚴酷啊。

  或許是白日思慮太過,入了夜,嬴政便再難入夢一見那少年了,寢殿外沒了跪地求情的人,徐福夜晚也不會再陡然驚醒。扶蘇身體漸有氣色,夜晚睡得極熟。三人皆無夢擾,醒來便是白天,若是天氣不如此寒冷,也沒有那麼多煩憂之事,那便更好了。

  之後連續幾日,呂不韋稱病不上朝,徐福在咸陽宮中烤著火盆,他擔心自己也給凍死了。而奉常寺中很快也聽聞了有百姓凍死的消息。

  聽到消息之後,王柳就愣住了,他的唇嚅動兩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表情也近乎呆滯,這在王柳的身上太難見到了。

  向他說起此事的人,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王柳又動了動唇,卻還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內心之中掀起了什麼樣的驚濤駭浪。

  ……他卜對了!

  ……徐福卜對了!

  他言國泰民安,百姓富足,生活無憂,乃是福,並無禍。

  徐福卻仿佛與他作對般,偏言,百姓有禍事。他初時全然不信,那卦象未顯,再觀秦國如今的模樣,也絕不可能有什麼禍事發生,他內心嗤笑對之,覺得徐福甚為可笑。

  卻不曾想到,原來可笑之人竟是自己!

  禍事……真的應驗了!

  徐福……又勝一局。

  王柳徹底地陷入了呆滯之中。徐福究竟是何出身?他真的有如此之大的本事嗎?那第三卦,他是不是也卜對了?王柳暗自心驚不已,甚至腦子裡還隱隱湧現了對徐福本能的畏懼和抵抗。

  他輸了……他真的輸了……原來他輸得如此徹底……

  “……徐太卜呢?”良久之後,旁人才聽見王柳出聲問。

  “徐太卜近日也未來,還在抱病中呢。”

  王柳神色恍惚了一陣,腦子裡又湧現了徐福冷淡平靜的姿態,比他更有占卜風姿,他……比不上徐福。王柳恨恨咬牙,多年倨傲,終於毀去……

  *

  轉眼蜡祭在即,徐福也已數日未去奉常寺,百姓凍死之事漸漸平息,呂不韋稱病的日子也到頭了。

  呂不韋都去上朝了,他也該去奉常寺報導了。徐福嘆息一聲,這日晨起,費了極大的勁兒,才脫離了被子。嬴政也剛起不久,他立在床畔,宮人跪在地上,將劍束在他的腰間,嬴政氣勢陡然變得肅殺不少。徐福只瞥了一眼的背影,就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

  徐福敏銳地感覺到,今日或有大事要發生了。

  不過朝堂之事終究與他無關,嬴政匆匆而去,徐福用過早膳之後,也坐進馬車,一邊燙手一邊欲罷不能地抓著手爐,深吸一口寒氣,寒冷與暖意並重,他瞬間清醒了不少。

  下了馬車,進了大廳,他的位置旁已經擺好火盆,燃得不會過旺,恰好足夠取暖,等坐下之後,碰一碰桌上的杯盞,內有熱水,還氤氳著熱氣。

  今天是有灰姑娘給他提前準備好了一個舒適的環境嗎?

  別說徐福自己覺得驚訝不已了,就是廳中眾人也驚訝不已,他們連連打量徐福,又連連打量王柳。

  王柳脾氣有多傲,他們早就有所體會,王柳此人,哪怕某天因他的脾氣而死,那也一定傲著死的。誰會想到,突然有一天他轉了性子了,彎下他那不可一世的腰了?

  徐福真乃神人也!

  這是眾人望向徐福時,眼底透出的信息。

  徐福不明所以,沖蘇邑招了招手,“他們怎麼了?”徐福只覺得這些人怪異,倒沒覺得身邊的火盆和手邊的熱水有什麼怪異之處。如此貼心的,不就只有蘇邑了嗎?

  蘇邑低聲道:“你可知這些都是誰備的?”

  “不是你嗎?”

  “是王柳。”

  徐福這下是真驚訝了。他是毫不客氣地折辱了王柳,但他可不覺得王柳是隨便就能折辱的人,王柳比邱機和劉奉常都要難搞多了。王柳目中無人,自視甚高,要他彎下膝蓋,比要他死還難吧?不然的話,怎麼連與他比試到王上面前去,都不退分毫呢?

  這樣一個好面子,太自傲的人,竟然自發地做起僕人了?

  “他腦子凍壞了?”徐福忍不住問。

  蘇邑很認真地回答了徐福這句話,“若是能凍壞,他早該凍壞了。”

  “倒也是,那不然就是受什麼刺激了。”徐福隨口說了一句,便也沒放在心上,他端起杯盞送至唇邊,抿一口,暖暖的,還是不錯的。徐福全然忘記了,自己與王柳比試時,曾言百姓有禍,如今得到應驗,給王柳造成了多麼大的心靈打擊。就像是信仰數年的神祗,有朝一日被揭露,他媽全是騙人的。

  尊嚴被事實擊垮,摧枯拉朽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頭王柳還在憂傷惆悵。這頭徐福已經在查閱卷宗,準備安排事宜了。

  蜡祭即將到來,奉常寺又要開始忙活起來了。

  *

  與徐福這頭的愜意全然不同,此刻秦國的朝堂之上,噤若寒蟬,眾人連呼吸都不敢放鬆來。

  “嫪毐謀反一事,現已查明,嫪毐黨羽皆已伏誅,唯餘一人……”嬴政頓了頓,“呂相,可還有話要說?”

  嬴政聲音低沉,不帶一絲怒意,在場的人卻無一不是覺得,渾身直冒寒氣。

  “我實在不明王上所言。”呂不韋垂下臉,跪於地上,依舊死不承認。

  “帶上來。”嬴政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邊的竹簡。

  其餘人見嬴政胸有成竹的模樣,心中皆是驚了驚,如今的秦王已經讓他們看不透分毫了,連秦王出手動呂不韋,他們也沒料到會在此時發作。

  等有人被帶上殿來之後,呂不韋只看了一眼,便臉色灰白,不得不匍匐於地,嘴唇嚅動,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那人乃是他在趙國的好友,又在趙國與王室極為親密,聽聞嫪毐身死之後,便寫信給他,要動身到秦國來助他,等聽說呂不韋被秦王所猜忌後,那人更是憤憤不平,主張呂不韋學嫪毐,直接造反將秦王政從位置上撂下來。呂不韋終究心有擔憂,未敢答應。但此時,這人被帶上殿來,呂不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嬴政許久都不出手處置他,不是忌憚他,更不是心軟放過了他,只是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一擊必中。

  而如今,這個時機已經到了……

  嬴政這才一改慵懶之態,手中竹簡重重一摔,先人以心理威懾,其後厲聲道:“你門下舍人與此人合謀,更與嫪毐多有聯繫,企圖謀害寡人,禍亂秦國朝政!呂相,你可敢說,這與你無關?”

  他的聲音在殿中隱有迴響,震耳發聵,其餘朝臣半天都難以回過神來。

  呂不韋身旁友人突然暴起,手持利刃,要朝嬴政而去,口中大罵:“趙政小人!呂相乃你仲父,如今你如此污衊於他,竟是也要將他殺死嗎?”

  侍從一擁而上,將那人壓倒在地,拔劍而刺,鮮血濺了呂不韋一身。

  呂不韋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那人慘叫一聲,便氣絕身亡。

  嬴政冰冷的目光移到呂不韋的身上,他又問了一句:“呂相,還有何話說?”

  呂不韋心底叫糟。

  他呂不韋謀算一世,從一個商賈,走到如今的位置,在秦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沒想到,被自己重金結交的友人所害。友人死前一番對嬴政的斥責,不正是表明,他呂不韋對秦王早有不滿,意圖謀反嗎?

  呂不韋閉了閉眼,他小心翼翼這麼久,卻還是一切都完了。

  “……我,我……領罪。”呂不韋再開口時,聲音已嘶啞至極,身體頓時佝僂無比,整個人都像是老了數十歲一般,周身的精神氣頓時也焉了下去。

  終於等到這一天!

  嬴政心中掀起喜悅,但他面上仍舊是淡淡的。

  他抬了抬下巴,享受著將這位曾經手掌秦國三分之一大權的呂相生死把握住的滋味。

  “呂相侍奉先王,留有功勞,寡人不忍殺之,便撤其相邦之位,令呂不韋及族中上下,速速遷往蜀地,再不得踏入咸陽。”嬴政慢慢的,一字一句地吐出自己的命令。

  呂不韋強撐著跪伏於地,而不是直接癱軟在地上。

  蜀地!

  蜀地是什麼地方?窮苦荒涼崎嶇之地!他一旦舉家遷往蜀地,再也無回咸陽之日,他往日花費心思與財帛結交的賓客,還有他門下以重金引來的門客們……還有誰再會記得他呂不韋?他著有呂氏春秋又如何?企圖與四公子爭個上下又如何?他不再是秦國呂相,不再是秦王仲父,他將失去一切……

  第41章

  呂不韋雙手緊握成拳,眼中欲泣出血來。

  其餘眾人不敢再看呂不韋如今的模樣,生怕下一個被發落的就是自己。當初呂不韋與嫪毐在朝中,幾乎是到了權傾朝野的地步很快早朝散去。

  呂不韋被侍從粗暴地從地上扶了起來,“呂……”原本要叫呂相,侍從又生生打住了,轉口冷硬道:“呂先生,請吧!”

  前後對比,落差之大。

  他踏入大殿之前,還是名滿諸國的呂相,他踏入大殿之後,便成為了一介白身。

  呂不韋臉色灰敗,眸光暗淡,從殿內往殿外走,短短一段距離,他走得步履不穩,臉上的表情也好似經歷了漫長的變化。

  嬴政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站在殿中高台之上,看著呂不韋的身影走遠,他的臉上並無喜悅,不僅如此,反而平淡得出奇。趙高不由自主地出聲喊了一句,“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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