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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不韋稍稍放下心來,看來嬴政還沒有要拿他開刀的意思。

  “王上請說。”呂不韋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嬴政這個年紀的人,能問出些什麼有見地的問題來?

  嬴政從宮人手中接過杯盞,慢悠悠地喝了口熱水。

  呂不韋看著他擺盡了秦王的架子,心中稍有不悅,以前嬴政可不會如此行事!想來定是在加冠禮後,認為自己手握大權,翅膀硬了可以飛了!簡直可笑……呂不韋心中有些輕視,但面上卻沒顯露出來,而是耐著性子等待嬴政發問。

  嬴政將杯盞放在桌案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徐福在圍屏後,不由得往前湊了湊,偷聽。

  “嫪毐死前,向寡人招供,將他偽裝成閹人送進宮來蓄意謀害寡人的,便是呂相。呂相可有話說?”嬴政陡然抬起頭,看向呂不韋的目光鋒利如刀。

  呂不韋臉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了。

  第40章

  臉上表情僵住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眨眼間,呂不韋就調整出了應該有的表情來。他臉上閃過驚疑之色,隨後便是受到污衊和質疑的憤怒,“嫪毐這等小人,竟如此污衊於我!還請王上為我正個清白!”

  你還哪來的清白?圍屏後的徐福將呂不韋演戲的模樣盡收眼底,不得不佩服起呂相的急智與厚黑。

  嬴政早就預料到呂不韋會來個死不認帳。將嫪毐送到趙太后床上的事,實在太上不了台面,那是秦王室中的奇恥大辱,嬴政當然也無法利用此事來扳倒呂不韋。嫪毐一事,本就只是個藉口罷了,嬴政只是想將呂不韋摁在與嫪毐謀反的柱子上,再也不讓他有下來的機會。

  嬴政露出了沉痛受傷的表情,“寡人是信呂相的,奈何人證據在,呂相如此強辯,實叫寡人心痛不已。”

  呂不韋心中一沉。嬴政如此態度,那便說明嬴政是非要拿下他不可了,嬴政不在朝堂之上發作,偏偏將他叫到宮中來,而後才發作,難道嬴政是打算讓他今日就在此伏誅?不,不,嬴政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少年了,他應當沒有如此愚蠢。他呂不韋好友遍天下,若真是死於王宮之中,那嬴政還不知要應付多少殺招。

  不管如何,先應付過這一局再說。

  “王上可是不信我?”呂不韋也對著嬴政演起戲來,臉上的表情表現得比嬴政更為受傷。

  嬴政突然高聲叫道:“趙高。”

  趙高應聲入門而來,手中捧著一隻盒子,並且遞到了呂不韋的面前。

  呂不韋登時提高了警惕,盒子裡裝的會是什麼東西?

  嬴政仿佛精分般,臉上的神色恢復了平靜冷淡,“寡人便再給呂相一次機會,呂相帶著它回去吧。”

  徐福躲在圍屏後,忍不住開始思考起來。

  那盒子裡裝的會是什麼?是秦始皇準備用來恐嚇呂不韋的嗎?呂不韋的神經那麼堅韌,會輕易被恐嚇到?難道裡面裝的是嫪毐的那物,讓呂不韋見一眼就會覺得蛋疼?

  徐福越想越不太好了。

  呂不韋此刻心中也是忐忑不已,他已經完全摸不透嬴政的想法了。

  誰知道下一步,嬴政會做出什麼事來?

  趙高沖呂不韋笑了笑,“呂相,請。”

  呂不韋不得不接過了盒子,那盒子本身便不輕,托在手中之後,也無從感知裡頭究竟放著什麼玩意兒。嬴政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等他再抬頭看向嬴政時,嬴政已經閉上眼,不再看他,口中不冷不熱地說道:“呂相回去吧。”

  原本已經心臟高懸,以為會與嬴政爭個不死不休的呂不韋怔住了,他抓著手中的盒子,表情有些不是滋味。呂不韋猶豫一會兒,被趙高請了出去。

  呂不韋轉身往外走,徐福卻是從圍屏後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他提高聲音,問道:“呂相能否讓我算一卦?”

  呂不韋轉過臉來,臉色不虞地看向徐福,沉聲道:“不必了。”說完,他便大步朝外走了。

  徐福將他從頭到腳掃了一眼,滿意地收回了目光。

  等呂不韋的身影徹底從視線中消失,嬴政才睜開了雙眼,他將頭偏轉過去,因為徐福是站在他身側的,所以他的視線剛好頓在了徐福的腰線上。

  “你剛才想做什麼?”嬴政開口,聲音不自覺地啞了啞,他發覺到自己的怪異,連忙將視線收了回去。

  徐福臉上浮現了一點笑意,“幫他瞧一瞧禍福。”

  嬴政嘆了一聲,“可惜他不願意配合你。”

  徐福搖了搖頭,“不需要他的配合。”多瞧上幾眼就能看出來的信息,又何必大動干戈請呂不韋來配合呢?他之所以開口叫住呂不韋,不過是讓他回個頭來,再最後確認一下罷了。

  所謂相面,熟練到某個地步,不就是如此便可解決嗎?

  嬴政來了興趣,問道:“那你如何瞧出禍福來?”

  “我曾在奉常寺時,便無意中見過呂相一面,那時我就觀過他的面相。觀其眉眼,眉濃而雜。”

  “哦?這有何講究?從眉毛便能觀得禍福天命嗎?”雖然已經見識過徐福的本事,但嬴政還是覺得神奇無比。仿佛徐福隨隨便便見了什麼,再隨便一句話,就足以定下人的生死吉凶。

  “人從出生開始,面相都是會發生變化的。”

  嬴政興趣更甚,命人拿來墊子放在一旁,再讓徐福坐下說話。

  “骨骼,嗯,也就是你們的骨頭,在長成的過程中是會發生變化的,面容同樣也是,生活富足的人,面容自然與生活困窘的人,是全然不同的。這些都能從面相上觀出來。脾性凶戾的人,因為常常會露出凶態,所以眉毛弧度會順著上揚,嘴角的弧度也多是下垂的,額上的紋理也比較重。這樣的人,壽命也短。”

  “壽命也能看出?”嬴政更覺驚訝。在他看來,這倒是比龜甲占卜還要更為精妙。

  “自然。人有七情六慾,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其中怒與惡,都會傷到人體臟器,哦,就是會傷身的意思。身體破損患疾,壽命自然縮短。且人怒極或哀極或喜極或恐極,都容易令人突發急症,一著不慎便意外身亡,也是有可能的。”

  “那呂相的眉濃而雜,又透露出了什麼信息呢?”

  “眉濃,那是生機勃勃之相,濃眉大眼之人,脾性開朗,易廣結好友,是難得的好相貌。”

  “難道天下眉濃之人都是如此嗎?那眉淡之人呢?豈不是與之相反,脾性狹隘?”嬴政覺得徐福所言並不正確,他也沒掩藏自己的疑問,直接道了出來。

  “若是如此簡單,相面豈不人人都會了?”不高興被打斷的徐福斜睨嬴政一眼,那一眼間泄露出的風情,倒是叫嬴政成功地閉了嘴。

  “眉有濃疏之分,但也有形狀之異啊,同樣的,雜亂與否,它上揚還是下垂,與眼的間距如何?位於人的臉上哪個位置?細節稍有不同,自然一個人的命運就不同了,王上見多識廣,那可曾見過容貌完全一樣,四肢也完全一樣,就連聲音也完全如一之人?正因為沒有全然一樣的人,所以每個人的命運才是不同的。”

  嬴政倒是認輸極快,忙道:“寡人於此道所見不及你。”

  徐福滿意地輕哼一聲,這才繼續道:“初見時,呂相眉濃而雜,可觀他當時心境,他必然思慮頗多,心中欲。望也與日俱增,在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他會喪失一定的理智,做出某些錯誤的決定來,導致他的氣運已經隱隱走到截然不同的路上。後來我再觀他氣勢凌厲、威嚴,但眉眼之間卻後勁不足,且又有陰雲罩頂之相,那便預示著,他原本身居高位,但之後卻有可能難復之前的風光,他的地位要開始走下坡路了。

  方才再見呂相,踏入殿內前,眉間帶著喜色,隱有春風得意之跡象。無非便是嫪毐之事,令他覺得自己少卻了一個對手,於是心有歡喜,再見王上對他如此禮遇,他便放下心來,又悠然做他的相邦之位。但面帶喜色,並不代表他之後也是吉利的。有一詞為‘樂極生悲’,意思是人歡喜到極點,便容易生出悲劇來。呂相如今便是如此,短短不過幾月過去,呂相的眉更添雜亂,而且尾部上揚,那代表他心有不甘,受欲。望所驅使,日日想要得到夢寐以求的更高的權勢。如此大驚大喜的變化過後,呂相的面容當然顯得暴躁了一些。

  再呂相額間罩有陰雲,更甚從前,他的面容透著晦暗之色,足見,如今的喜悅得意,不過是最後的狂歡罷了,就如同人死之前迴光返照一般。呂相的福禍,已經奠定住基礎了,以後很難再有更改。”

  徐福頓了頓。

  嬴政緊緊抿著唇,沒開口。

  徐福滿意地繼續道:“面相是人情緒最直觀的呈現,情緒會影響人的面相,而面相也會影響人的命運,人的情緒則決定著他的命運。若是暴躁易怒之人,必然難當大事,就算有大事降臨在頭上,他也會受性格所影響、情緒所驅使,而導致此事出紕漏。若是生性狹隘善妒之人,必然會自取滅亡,他整日裡見了誰都心境難平和,積壓久了,定然會口出惡言,背後惡意搬弄是非,這類人,自然會招來無數仇敵。若是心思細膩行事有度卻目光短淺之人,自然也難做領頭之人,因為目光短淺,不少事上,自然會有所不足,當不足擴大到一定地步,別人便對他不服,他當然就無法再做領頭人……”

  徐福信手拈來,侃侃而談,雖然不如他用龜甲占卜時寥寥數語那樣神秘奇妙,晦澀難懂之餘令人更心生敬畏。但他此時所言更為易懂,也依據十足,對於較真的嬴政來說,這番話便更具有信服之力了。

  思及此,嬴政倒是突地想起,徐福第一次給他算卦時,也是端詳他許久,便直接道出了後面一串批語來。

  “那如今你觀寡人面相呢?可又得出什麼?”嬴政脫口而出這句話。問完之後,嬴政發覺自己竟然奇異地覺得有些忐忑,他有些在意自己在徐福眼中,如今又是什麼模樣。

  徐福心中納悶,難道你不是應該更關心,呂不韋那面相是不是代表著他快死了嗎?竟然還有閒心讓我再為你看相?

  納悶歸納悶,出於職業道德,徐福還是抬眼看著嬴政,而後細細端詳了起來。

  嬴政的目光銳利更甚從前,當徐福看他的時候,他也在看徐福,目光甚至還灼熱了幾分。

  徐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神思頓時難以集中起來,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變得飄忽了,嬴政那張臉明明就在眼前晃動著,他卻靜不下心來,觀出個結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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