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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挑了挑眉,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福,隨後將那八卦盤揣進了懷中。
嬴政此時想的是,原來徐福固執地要將那麼多東西都帶上,原來是早有準備。
徐福接收不到嬴政內心對其的稱讚,他抬手按了按懷中的龜甲,拔腿快步與嬴政一起往前疾走,他們上了車駕,急速朝著王宮而去,這時倒是沒有誰會指摘不合禮宜了。等拉著車駕的馬兒跑得力氣用盡,他們也終於抵達了王宮。
“王上?”宮門口的守衛士兵覺得很是詫異,他們可沒想到自己會迎來狼狽的秦王和朝中大臣。
有大臣嘴快,忙喊道:“嫪毐謀反!爾等還不帶人前去阻擊?”
這些守衛們卻是互相對視一眼,低下了頭。
大臣只是以為那些守衛是只聽從秦王的,便也沒覺得可疑。而嬴政看也沒看那守衛一眼,下了車駕,疾步朝里走。徐福也加快了腳步,心臟在胸腔中砰砰直跳。他腦子裡有根弦一直繃得緊緊的,卻不敢有絲毫鬆懈,見著嬴政往前走,他便立刻跟上。剩下的人猶豫幾秒,也只能跟了上去。
待到嬴政等人入了蘄年宮以後,那王宮的守衛卻是突然拔高嗓門,道:“關宮門!”
關了一道還有另一道,嫪毐便是帶著人從另一道宮門進來了,而這一道宮門之所以會關上,不過是為了防止嬴政等人發覺不對,逃離蘄年宮而已。
可以說,為置嬴政於死地,嫪毐花了不少的功夫。
進入蘄年宮後,眾人以為得救,便跪坐於地,互相檢查傷處,稍作休息。
唯有嬴政下巴緊緊繃著,站在殿內最高的台階上,望著殿門之外,那一頭是另一扇宮門處。
徐福就站在嬴政下首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要來了。”
嬴政向徐福投去了詫異的一眼,他沒想到徐福看出了他的用意。
嫪毐餘黨,除去帶到宗廟的人以外,更多的存於蘄年宮中,他為了這一年,想來是布了不少的手段,要絞殺嫪毐,當然是要將他的全部勢力順帶一起絞殺。嬴政曾賜嫪毐山陽地,又以河西太原郡更為毐國。嫪毐在這些處的勢力,看似龐大,但卻屬於鞭長莫及的範圍,只要嫪毐在這裡被嬴政拿下,他的勢力自然就能全部打散。
所以嬴政不做便已,一出手便要將嫪毐毫無遺漏地一次解決。
徐福初時看不出來,那是因為他對這些本身並不敏銳,更何況,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能猜透秦始皇的心思。只是畢竟他和秦始皇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總能推測出一二來,於是漸漸的便窺得了整個布局的全貌。
若他沒有猜錯,嬴政的後手應該也要到了,到時候瓮中捉鱉,瓮還是這個蘄年宮,但鱉卻會變成嫪毐。
隨後又是一陣腳步聲,和兵甲摩擦聲漸漸近了。
眾人惶惶不安,互相攙扶著站起身,齊齊看向嬴政,“王上,這……”他們不知道那是援兵,還是叛軍。
嬴政沒有說話,他目光冰寒地盯著殿門口。而接著很快,眾人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因為那得意洋洋進門而來的還是嫪毐和他的黨羽……
不少人都慌了。
嫪毐怎麼會來得如此之快?難道王宮之中還有裡應外合之人嗎?
徐福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長戈。他其實挺想直接捅到嫪毐頭上去的,奈何他沒有其他穿越主角的武力光環。
這時他聽見嬴政頗有閒心地轉頭笑問:“你猜援兵何時來?”
聽到援兵二字,徐福就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驗證,他握著長戈的手不由得鬆了松。心態陡然一變,也跟著輕鬆起來,他轉頭回應嬴政,嘴角還微微噙著笑意,“我數十聲。”
嬴政忍不住笑了,“你如此篤定?”
“是。”
遠遠地看見站在高階上的嬴政還能露出輕鬆的笑容,嫪毐頓時感受到了侮辱,憋住火氣,道:“到了如此地步,王上還能發笑?”他不明白,為什麼他都已經逼到跟前,嬴政還能維持輕鬆之態?嬴政的臨危不亂令他覺得羞辱,而嬴政站在那裡的王者氣勢,又令他頗為嫉妒。那是出身市井的他,怎麼也無法與之相比的。
嬴政的存在就是諷刺他的,正應了那句,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的話。
“大膽嫪毐!竟敢公然謀反!你可知你犯下的是何等大錯?”有人義憤填膺地出聲。
嫪毐冷笑不已,“待我做了秦王,哪裡還有什麼大錯?你們才是大錯!”
王宮守衛、嫪毐侍從,還有從鄰縣趕過來的士兵,這些都成為了嫪毐的底氣,他不再掩飾自己的狼子野心,將醜陋的面容瞬間暴露無遺。
嬴政一直沒有開口。與嫪毐對話,他都覺得自降身份。
徐福沒再沉默,他冷睨著嫪毐,緩緩道:“剛才不是問王上為何發笑嗎?不止王上想笑,我也想笑。我想笑你的愚蠢。進了蘄年宮,如此耀武揚威,實在像是民間耍把戲的。”
見徐福見他比做耍把戲的,又想起之前徐福和嬴政聯手耍了他的事兒,嫪毐臉上掛不住,雙眼裡迸she出惡毒的光芒來,他抓緊了手中的長劍,怒吼一聲,“給我殺了他們!”
徐福突然轉頭,低聲對嬴政道:“十下,我數到了。”
他話音剛落,殿外突然響起了廝殺聲,嫪毐不得不頓住腳步,轉身去看,這一看,他才發覺那些被他糾集著去攪亂冠禮的貴族府兵和門客們,個個都憤怒地與他的人廝殺在一起,口中還罵著“嫪毐小人”。嫪毐頓時被氣得七竅生煙。
這些個狗腿子,如何罵他是小人?
他嫪毐最恨別人罵他小人!
怒極失去理智的嫪毐當即發作,“把那人的嘴給我撕下來!”他的侍從躊躇不前,低聲道:“長信侯可勿要被jian人挑撥,這些人為何突然叛離,還要先問個原因啊!”
嫪毐也還真的就冷聲問了,“你們竟然敢罵我是小人?叫你們主子來!”
那些人卻更是憤怒,“就是主人吩咐我等前來的,嫪毐小人欺人太甚!若不是為了錢銀,誰願意與你幹這檔子買賣?偏偏你言而無信,將我們主人肆意玩弄於鼓掌中,不僅半分錢不見,還命人嘲笑我等,眼皮子淺,下等人!呸!誰不知道你長信侯才是真正的下等人出身!如今我們不如捉了你,朝秦王要個賞錢!”
嫪毐聽得懵了,他何時言而無信了?又何時命人去嘲笑他們了?這群人竟敢揭他傷疤!還妄想拿下他去討賞錢?
嫪毐又怒又急,但是沒等他想個明白,已經有手快的,扔了把彎刀過來,直直朝著嫪毐的臉上扎來,嫪毐倉皇躲過,彎刀卻是劃傷了他的脖頸,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嫪毐暴跳如雷,模樣又十分狼狽,哪裡還找得回剛才半分的得意姿態?
徐福憋不住笑了。
嫪毐說要給那些貴族們分的錢,不會就是想要從“常姓商人”那裡得到吧?那派去辱罵府兵和門客的人,應當也是秦始皇派去的。他還真是從前到後,都將嫪毐和趙姬好好坑了一把啊!
要玉璽沒玉璽了,要助力沒助力了,還反倒將助力得罪了。
“給我殺!全部殺了!”嫪毐氣瘋了,倚著侍從,狂舞著雙手下令。
兵卒們一撲而上,混亂至極。
這時卻又有馬蹄聲和腳步聲近了,徐福只聽得殿外一聲怒喝,“蒙武、李信在此!擒拿叛軍首領嫪毐!”
那轟轟的馬蹄聲和沉重的腳步聲,都化作了一記強有力的戰鼓,瞬間喚醒了所有人的鬥志,內外呼應,殿內的人和殿外的人對嫪毐一行人,形成了夾擊之勢。
李信年少氣盛,率著兵卒在前開路,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直接衝到了嬴政的面前,隨後將嬴政等人團團護在包圍圈裡,嫪毐的人馬再難接近分毫。
前一刻,還仿佛勝券在握的叛軍,這一刻變成了待宰的羔羊。
嫪毐沒有半點軍事素養,骨子裡本來就不過是個小人,除了媚上逢迎,真正遇到這樣的情況,很快便慌亂了起來,嘴裡還胡亂喊著讓侍從逃出去尋太后來救場。
嫪毐是真的怕死,他怕自己輸了,被嬴政弄死,所以他需要趙姬來保他一命。
可此時,連趙姬也是自身難保。
蒙武彪悍,將嫪毐擒於馬下,他身材高大,直接嫪毐提了起來,面向其餘叛軍,高喊一聲,“爾等還不速速投降?”
餘下叛軍茫然四顧,正糾結於放不放下兵器的時候,已經被一旁的兵卒按倒在地,不服從者一刀斬首,鮮血很快鋪滿了整個蘄年宮的殿門。
徐福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臉。這樣一幕帶給他的衝擊力還是太大了。
嬴政也沒覺得什麼,他只當是方士有一顆憐憫之心。
而從頭至尾,嬴政都維持著那副高高在上,半分不亂的姿態,徐福都不得不感嘆,實在不是誰都能做始皇的!光是這副姿態,已經將太多人遠遠甩在其後了。
至此,嫪毐之亂,被平定了。
蒙武和李信兩員大將,上前來向嬴政見禮。
就是在這樣的一座被鮮血染紅的宮殿之中,嬴政淡然面對眾人,聲量不大,但卻足夠鏗鏘有力地道:“即日起,寡人親政。”
秦國被趙太后和嫪毐分走的政權,即將回到嬴政的手中,嬴政對於秦國的掌控力也開始走向高峰。
這是秦始皇在未來統一六國之前,邁出的第一步。
徐福覺得自己莫名其妙都被影響得燃起來了,他扔下了手中握了許久的長戈,手指還隱隱有些酸疼,那是因為之前用力太過留下的後遺症。
此時,眾人拜服。
劫後餘生的眾人倒是一時忽視了,還有個唯一與嬴政同站在高階上的——徐福。他們突然跪拜而下,倒像是連著徐福也跪了一樣。
這等細節沒有人會去在意了。
雍城中的廝殺也逐漸接近了尾聲,剩下逃竄的叛軍,被雍城百姓和其餘府兵圍剿了個乾淨。
嬴政理了理衣袍,突然對徐福道:“陪寡人再一趟太后宮中。”
嬴政心中的滋味也很複雜。他怎麼會想到,在他收服權利的過程中,會是徐福從頭陪他到尾?趙太后宮中的事並不適合讓太多人知道,嬴政這時當然是帶親信過去最好。
見證了一出勝仗的徐福心情正好,想也不想便點了頭。
於是身上還沾染著淡淡血腥氣的秦王政,在行過成年禮後第一次踏入了母親趙姬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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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醫可來了?侍醫來了嗎?”宮女不斷探頭往外看,慌慌張張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