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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誰都不說話,徐福左右打量一番,忍不住發出了個音節,瞬間就將胡姬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了。
原本還心存畏懼的胡姬,一見徐福便頓時嫉妒心占了上風。
“王上何苦騙我?就算王上要寵幸他人,告訴胡姬便是。”胡姬眉眼低垂,柔媚的聲音透著委屈的味道。
徐福皺了皺眉,他怎麼覺得剛才胡姬似乎恨恨地瞥了他一眼?胡姬的聲音實在柔媚過頭了,也虧得秦始皇能消受,反正他是覺得一身雞皮疙瘩難受死了。
嬴政對胡姬失去了耐性,“帶她出去,禁足。”
胡姬陡然瞪大雙眼,“王上……”模樣泫然欲泣。
嬴政看著她的模樣,就不由得想到如今越發荒唐的趙太后,都是從呂不韋手裡出來的,他的臉色登時變得更為冷漠了。侍從跨進宮門來,生生將胡姬拖了出去。
胡姬的身影消失在了寢殿門前。
她不會還當他是男寵吧?徐福眉頭微蹙,神色也清冷了幾分,看上去倒是和旁邊的嬴政如出一轍。
“打水來。”嬴政一甩袖袍,轉身面對徐福。他的目光是放在徐福臉上的,話卻是對宮人說的。
咸陽宮中的宮人早就被嬴政收服得服服帖帖,他們害怕嬴政發怒,低著頭連忙出去準備熱水了。
徐福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神來,正對上嬴政的目光,“王上看我做什麼?”
“寡人覺得你對寡人的助益很大。”
雖然是平白被誇,但徐福還是非常不客氣地收下了,“多謝王上。”
兩人洗漱過後,徐福的目光又在寢殿裡轉悠起來了,嬴政見他模樣,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麼?”
“沒有我的床嗎?”難道秦始皇要讓他打地鋪?
嬴政一指那張完全可以容納六人的大床,“自然是與寡人同眠。”
徐福壓下心中的驚異。
秦始皇要和他也來個抵足而眠?
想一想,的確是比君臣同吃好聽多了。說不定他徐福也能沾光,跟著載入史冊,寫上XX年,徐福與始皇君臣抵足而眠與帝王寢宮之中。也怪不得秦始皇並不擔心將自己留在王宮裡,會給他戴綠帽子呢,自己都快成二十四小時貼身了。不過另外一想,秦始皇的夜生活好像也被他剝奪了。
徐福思忖過後覺得反正自己也沒吃虧,便無比自然地往床邊走了。
誰敢讓始皇帝睡床沿上呢?徐福很自覺地站在床邊,要不是他那一身清冷氣質太過明顯,不然光看他乖乖站在那裡,倒像是要伺候嬴政睡下一樣。
嬴政看了一眼徐福,口氣淡淡,卻夾雜著幾絲威嚴味道,不容拒絕,“你睡裡面去,寡人身量高大,便睡外側。”
徐福卻一點也不覺得感動。
所以秦始皇是在嘲笑自己沒他高大英俊風流嗎?
徐福坐上這張所謂的“龍床”,打個旋兒就轉上去躺下了。
嬴政方才走到床沿旁。秦人身材多魁梧,嬴政更是英武,他的身影幾乎擋住了大半的燭光,徐福頓覺眼前一暗,抬頭只能瞥見嬴政英俊的臉,因為“打光”的原因,顯得極具壓迫感。而面對這樣氣勢浩瀚,幾乎將徐福整個人都罩在裡面的秦始皇,徐福抬起手,掩唇,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呵欠,眼睫還跟著動了動。
嬴政倒並沒覺得這個動作無禮。
些微燭光從嬴政身後漏過,落在徐福的身上,更襯得他的眼眸明亮。
嬴政莫名覺得胸中的戾氣被撫平了不少。
宮人躬著腰上前抖開被子,嬴政這才躺了上去。
床畔的燭火熄滅,困得要命的徐福很快就睡著了。
這是除去年少時,嬴政第一次和別人躺在一張床上共眠,本來他以為徐福或許會因為他睡在旁邊而輾轉難以入睡,良久過後,嬴政翻了個身,正好瞥見徐福熟睡的臉,褪去三分清冷。
嬴政:……
此時,窗外月光正好。
*
距離前往雍城還有好幾日,嬴政每日必要晨起練武,用過早膳後還要讀古籍,查堪輿圖。有的時候徐福就坐在嬴政的下首位置,看著他的動作。
嬴政是個過分自律的人,他對自己嚴厲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也怪不得他能成長為一位偉大的帝王。徐福偶爾看著都覺得可怕,果然他還是只能當個擅長忽悠,有吃喝便好的神棍。
九月一日。
嬴政坐於案前處理事務。
徐福躲在圍屏後小憩,身上還蓋著嬴政命人找來的厚披風。
“王上,你還在等什麼?此人若不除去?恐生大禍!”一道厲聲突然在殿內炸開。
徐福陡然驚醒,身上的披風滑落,他卻沒有去撿,他小心翼翼地聽著外面傳來的動靜。
那是呂不韋的聲音!
他竟然是在斥責秦始皇?!
第17章
這時,突然響起了摔杯盞的聲音。
徐福心中一驚,秦始皇這是要和呂不韋掐起來了?但隨即徐福又覺得不對。
那時的杯盞大多是青銅酒器,摔落地面,聲音沉悶無比,卻足夠驚醒一個熟睡中的人。
所以……這個聲音其實是秦始皇在提醒他?免得他突然醒來後,輕舉妄動,與呂不韋起了衝突?徐福心中稍定,頓時在小榻上躺得更安心了。他只需要偷聽就行了。秦始皇又不是紙糊的,要對付呂不韋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呂相說得不錯,這長信侯著實可惡!可……”嬴政先是虛張聲勢一番的怒吼,隨即又音量一降,道:“可,可這長信侯也是呂相當初送予母后做個侍衛的,他雖然可惡,可寡人這個做兒子的,又怎麼能隨意處置母后身邊的人呢?”
躲在圍屏後的徐福都不得不感嘆嬴政的演技。
這一番話,先是附和呂不韋,給呂不韋傳達出一個,他還是聽從呂不韋的信息;隨後又話鋒一轉,表示他不能出手對付嫪毐,礙於太后的面子,必然又給呂不韋傳達一個,他遇事退縮,並未將嫪毐勢力放在眼中的信息。兩個錯誤的信息絕對會在無形中,誤導呂不韋對秦始皇的認知,麻痹呂不韋的頭腦,讓他完全猜不到秦始皇早已對他們起了戒心。
“王上將這話與太后提一提不就是了?”呂不韋的聲音已經褪去了嚴厲,陡然溫和了不少。
看來他是放棄了將秦始皇推出去替他出頭,除掉嫪毐的打算了。
徐福猜測,呂不韋此刻的心情一定是複雜的,一面他對秦始皇的表現覺得心安不少,但一面他讓秦始皇和趙太后、嫪毐先鬥起來的計劃也沒辦法用了。
秦始皇這一手,簡直是讓呂不韋吃了個憋屈,還暗自高興呢。
“母后前些日子剛因身體不適去了雍城,寡人又怎能為這等事去打擾她呢?”嬴政表現得很是孝順恭謹。
昔日幼年的公子政與母親趙姬在趙國做人質,相依為命。於是如今嬴政表現得依賴趙太后,敬畏趙太后,並沒有一絲違和的地方。
徐福暗自嘀咕,別說一直被秦始皇蒙著的呂不韋了,就是他乍一聽秦始皇這樣說,都會忍不住去相信他的話。搞不好秦始皇也能拿個忽悠六級證書什麼的……
“此等小人企圖擾亂朝綱,王上卻還要忍受如此委屈。”呂不韋嘆了一口氣,裝作很為嬴政著想的樣子,“不如……王上在朝上提一提……”
要知道秦國除了呂不韋、趙太后和嫪毐這三個霍亂朝綱的以外,也是有著忠實的保皇派的。
比如蒙家。從祖父蒙驁到年輕一代的蒙恬、蒙毅。都是秦國名將,而且十分忠於秦王。
呂不韋無非就是想借這個手。
徐福聽得越發來了興趣,秦始皇要怎麼回絕呢?
正想著呢,就聽見嬴政的聲音輕嘆一聲,道:“呂相想必是忘了,寡人還未加冠,尚不能親政呢。不過……”嬴政拔高聲音,鄭重道:“既是呂相所求,沒有幾日寡人便要加冠了,待到那時呂相便可放心。”
去你的加冠!等到加冠之時,說不定你就被搞死了!
呂不韋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喉嚨里就跟哽了一口血,吞也不能,吐也不能一樣。
嬴政未加冠不能親政,這個理由可是被他和趙太后聯手玩起來,糊弄了嬴政好多次,現在卻是被還給他了,偏偏呂不韋什麼也不能說。他這齣算計還在嬴政的口中變成了是呂不韋在求他。
徐福在圍屏後都忍不住快笑出聲來了。
可惜他看不見呂不韋此刻的表情。那肯定是相當好看的!
“……那,那便等加冠時再說吧。”呂不韋下的套子,嬴政一個也不鑽,呂不韋也不能強硬要求嬴政做什麼。呂不韋心氣不順,硬邦邦地說了聲“告退”,便甩袖離去了。
徐福聽著腳步聲慢慢走遠,然後又捱了一會兒才慢慢從小榻上爬起來。
秦始皇和呂不韋說的都是機密之事,如果被呂不韋剛發現躲在後面,說不定他就要丟小命了。
不過話說回來,秦始皇為什麼這麼放心地讓他聽到這些事呢?
徐福從圍屏後緩步踏出去,就見嬴政坐在桌案前,面色冷凝,隨手擺弄著一旁的竹簡。
徐福能看出,秦始皇此刻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裡去。後世為無數人膜拜敬服的始皇帝,在如今卻還要步步為營,隱忍蓄力,以求一擊必中,將呂不韋和嫪毐除去。
趙高指揮著宮人收拾殿內凌亂的地方,隨後還有宮女送了新的茶水上前來。
徐福站在那裡覺得有點尷尬,他此刻不能貿然開口,沒有秦始皇發話,也不能坐下,於是就只能站在那裡,繼續偽裝自己的淡定從容。許久之後,他才聽見嬴政的聲音突然響起,“你認為呂相如何?”
嗯?問誰?
徐福用餘光將殿內掃了一圈,其他人都恭敬地低著頭。
所以這句話是……問他?
這種問題竟然還問他?!答錯了會被車裂嗎?會被掛桅杆上烤成人幹嗎?會被剁成趙公公嗎?
徐福暗自咽了咽口水,繼續發揮自己的神棍技能,張嘴就來,“王上既然要我說,那我便說實話,王上可不要怪罪於我。”說完他也不等嬴政開口,頓了頓便繼續往下說:“此前,我也曾聽聞過呂相的大名。”
“繼續。”嬴政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偏偏就是讓人莫名地感覺到壓迫,仿佛下一刻要是說錯了話,就很可能要去見閻王了。
徐福膽子之肥,從他敢出於職業道德,對人直言不諱便可見。當初他敢說秦始皇綠雲罩頂,現在他便敢說呂不韋之過。